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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萌-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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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也下去。”曲无漪开口要程铢一并离去,嗓音很沉,是一种近乎回荡在山谷间的音律。

程咬金本想要程铢陪她一块留下来,她不想和曲无漪单独相处,但也知道无论早晚,她总得和曲无漪相看两瞪眼。程铢轻轻握了握程咬金的柔荑,给予她支持的力量,然後又向曲无漪福了福身退下。

门扉关上後,房里有片刻的沉默,程咬金屏著气息,即使隔著红缡,她仍觉得由曲无漪身上散发的压迫感相当骇人,她不敢想像自己失去红缡遮掩後,与他四目相对的那一刻,她该有怎生的反应——系上彩缎同心结的喜秤探进了她的喜帕,挑起的一瞬,程咬金选择了闭目逃避——那些喜娘交代的回眸一笑、眼波流转著羞怯之类的浑话,全让她给抛在脑後。

合紧的眼前虽是黑幕一片,但也能轻易感受到红缡离了凤冠时所带来的明亮。

时间久到她认为曲无漪已经将她看得足够,却迟迟没见他飞扑上来——因为含玉曾说过:“怕是连红缟都没掀就对咬金使出饿虎扑羊的禽兽之举!”,所以她一直认为曲无漪接下来该有的举动便是那样,可是……房里静得很反常,终於让咬金睁开了眼。

然後,她看到了一张蹙著剑眉的峻颜。

曲无漪生得极为好看,眉峰虽浓黑却不粗犷,带著数分商贾气息,深刻的轮廓似有胡汉血统,赏心悦目之际却让人止不住对他的惶恐,兴许是他眉宇间的暴戾之气,轻而易举地毁掉那样俊俏容貌所带来的短暂儒雅错觉……第一眼,程咬金就确信自己很怕他!

再加上,曲无漪此时脸上的表情绝对称不上是欣喜若狂,完全使人不敢相信眼前这个男人曾经那么渴望娶她为妻……曲无漪伸手挑起了她的下颚,没有半分怜香惜玉,拧攒的眉头只有加深了刻痕,而不见松缓,神情越来越偏离了新郎官该有的喜色,如果要她来下定义,她认为那叫——不悦的狰狞。

“我要娶的,不是你。”

一匹疾驰而来的骏马踏上了曲府的石阶,马背上一道身影整个趴在马颈上晃荡,喀哒喀哒声中挟带细碎的叫声——“把咬金……还给我……”

另一道人影倒是相当尽责地执缰策马,避免马蹄胡乱践踏到酒席上无辜宾客的嘴脸,并且随时随地负责将那悬挂在马颈上的人给捞回来。

这两人正是梅舒心与梅严这对主仆。

席开百来桌的宴席间,反常地鸦雀无声——并不是因为梅家主仆的闯入,而是早在他们两人杀上曲府之前,宾客们就全都瞠著困惑及惊愕的眼,没人动箸挟菜、没人饮酒作乐,活脱脱像是被训斥一顿而正襟危坐的孩童,连大气也不敢喘一声。

梅舒心一面心急的找人,一面抵抗睡魔的勾引,半睡半醒间自是没发觉不对劲,而梅严却发现了异样,在梅舒心努力想翻桌伏吼却又忍不住睡趴在桌沿之际,阻止了主子的闹常“情况不太对劲。”梅严说道。

“当然不对……我的咬金……”他的咬金被别的男人强娶,情况当然不对呀!

“不是,这宴席上完全嗅不出半分喜气。”相反的,气氛沉重得很奇怪。

“当然不可以有喜气……我的咬金……要嫁别人……有什么好高兴的?”

梅严放弃再浪费唇舌,决定带著梅舒心直闯新房,不过曲府那么大,要找间新房可不是简单的事,所以他边走边揪住一个看起来打扮很“曲府”的中年男人,问道:“新房在哪?”

中年男人脸上的神情和众宾客一模一样,好似受到某种程度的惊吓,在梅严重复问了第三回兼准备抡起拳头打醒他时,才恍然回神地指了指右方。

但梅严还没来得及弯进右方檐下,一道颀长身影率先走了出来。

“不用去闹新房了。”

闻言,梅严挑眉觑他,从来人身上未脱的红蟒袍显示,他,就是那个强娶程府主子的家伙——曲无漪!

“把我的咬金还来!”梅舒心突地精神一振,冲过梅严的阻挡,一把揪住曲无漪的衣领,然後,瘫软,只剩拧得死紧的五指仍不从曲无漪领上放松。

曲无漪身後护主心切的曲练上前,梅严也不甘示弱,朝梅舒心身前一站,两人像是争著过桥的猛虎,谁也不让谁。

“咬金?是指我今天过门的妻子?”

“她是我的!”梅舒心又睁开眼吠道。

“可她今日拜的是我曲家列祖列宗,喝的是我曲家合卺喜酒,怎么算也不算你的。”曲无漪扯开了嘴唇,除了嘲讽,没有任何笑意。

“我管她拜的是谁家的祖宗牌位,喝的是谁家的穿肠毒酒,反正今天我是来抢人的,我现在脑中挖不出什么报复手段,“小人报仇,冬天不晚”,我不急在一时,识相的就将人双手奉上——”梅舒心一气呵成,虽然一副睁不开眼的惺忪睡相,好歹也看得出他已经尽了最大努力。

他曲无漪什么都识,就是不识相。“否则如何?”

“你就好好享受到冬月之前的风光,很快的,我会将你从银鸢城给撵除掉。”梅舒心半眯著眼,虽仍带睡意,却也恢复了每到冬月时专属於他的心狠手辣。

“听到这种威胁让我满心期待,我倒想瞧瞧你怎么撵除我。”他向来热哀有威胁性的事物。

“像撵除一株杂草一样。”梅舒心脸上的认真没让曲无漪比下半分。

“光说不练就会像只落败疯狗,夹著尾巴在远处猛吠。”

“是狗还是虎,你等著瞧好了。”

“主子,现在不是吵嘴的时候,先将程府主子讨回来才重要。”梅严提醒道,看梅舒心和曲无漪的模样,他们是有足够的本领你一言、我一句针锋相对到明天清晨,不过这对抢亲没什么实质上的效果。

“噢对!把我的咬金还来!”梅舒心伸手向曲无漪索讨。

只见曲无漪扯开红蟒袍,随手丢给曲练,嗤笑一声:“怎么?我刚才没说,她已经被我休回程府了!”

退货。

若是商品质地不良或是不合乎买方需求,在某些程度的妥协下,退换货品是商行间时常会碰到的情况,只是她从不知道,婚嫁大事竟也有这种作法。

房里,程铢哭得好凄惨,因为女人若坐了回头轿回府,等於向全城居民宣告她的身败名裂,没有人会去仔细探求她被退亲的原因,他们只会知道,她是一个连夫家也不愿收的女人,她这个被退货的正主儿没太大反应,反倒是贴身小丫鬟替她一次哭齐了两个女人的泪水。

“好了好了,又不是什么大事,再哭几声就停了噢。”程咬金递上手绢给程铢,角色对调地安慰多愁善感的小姑娘。

“可是……可是……这样主子要怎么做人?呜……”

“继续做呀。”还能怎么做人,难不成要她为此一哭二闹三上吊,以彰显贞节烈女的高尚情操吗?她可不希望自己的死因是被夫家退货而羞愧自尽,那岂不是太窝囊了?

“姑爷怎么可以这么待您……”程铢的眼泪还是没减少,源源不绝。

“他已经不是姑爷了,别再这么叫他。”程咬金看程铢哭得辛苦,还倒了杯茶让她补充水分。

虽然曲无漪成为“姑爷”不过一日,可程铢之前练习过不少回,难免有些顺口,“对对,他没资格叫姑爷了!他是天底下最差劲的男人!”

“还好啦,他也没差劲到什么地方嘛。”程咬金忍不住替曲无漪说话,“虽然他临时退了亲,不过也答应将那笔聘金送给咱们当补偿,还额外允了王府那边的麻烦事会替咱们解决,我倒挺感谢他的。”

也不知道那时在新房里,她是哪来的勇气,听到他要退货一事,她还有胆子要求东、要求西的,实际上她还真怕曲无漪会拿手上的喜秤赏她一顿好打哩,所幸曲无漪在听完她抖著声音提出来的要求时,喉间只是沉沉发出一声轻应,算是同意了她所有请求,或许是他也自知理亏吧!

不过,他脸上的神情实在是令人不敢恭维,一副好像是她自己故意爬错了轿,硬要嫁进曲府似的——拜托!是他自己没认清楚人就上门提亲耶!什么受害人的嘴脸嘛……话说回来,金雁城里到底有哪家的姑娘和她长得如此神似,神似到让曲无漪那么精明的男人都错认了?

“但这些都挽不回主子您的名节呀!”程铢嚷著。

“铢儿,全程府的人对於我被退亲都手舞足蹈,请你也感染一下他们的快乐好吗?”

其中最高兴的莫过於含玉和吞银,原本两兄弟想对曲府做出无言的抗议而拒绝出席喜宴,连袂在家喝闷酒,一听见奴仆说她被退了亲事,欣喜若狂地站在府门前,眼巴巴等著回头轿进门,然後没待她下轿,两人就一块奔进轿里抱著她又叫又跳,还将轿底给踩了个大洞。

“那群臭男人怎么会知道姑娘家被回头轿给送回女方府邸是多严重的事?”程铢哭著埋怨:“有些爹娘根本无法接受自己的女儿遭此羞辱,也拉不下脸来收容女儿回府,夫家不收、娘家不容,也无法再找到另一门亲事,最终下场只有长伴青灯古佛,这还是好一些的情况,最差的就是被逼上绝路……”

“所以你放心,在程府不会有这种情况,吞银和含玉巴不得我这辈子都留在程府,什么长伴青灯古佛还是逼上绝路,都不会发生在我身上。”程铢说的情形她怎么会不懂?女人依附著男人,男人的一举一动都影响著女人一生的荣乐与否,从传宗接代、娶妻纳妾,不都彰示著男人至高无上的权利,要女人低头、要女人服从、要女人以夫为天,男人若毁了女人的名节,受难的,又何尝不是女人呢?

她之所以幸运,在於她有两个疼爱她的弟弟,是羽翼,包容著她,失去任何一边,都会让她折翼坠落。

“主子,您好像也很高兴?”

程咬金低笑,没掩饰心中喜悦。“老实说,是的。”

“为什么?”

“傻铢儿,能不用嫁给曲无漪,我叩天谢地都还来不及,为什么要不高兴呢?你知道吗?我看到曲无漪的第一眼,我就清楚自己很怕他,我没办法遏止自己的颤抖,虽然我不断告诉自己,不能光凭一眼来断定他的好坏,可是……我真的很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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