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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一直忙到傍晚,才驱车买回快餐,维元一边啃鸡腿一边问:“还记得你第一个女友吗?”
杨志佳腼腆,不发一言。
维元心想:守口如瓶,此君有私德,很好很好。
他穿着白色棉布衫及牛仔裤,强健身段显露无遗,十分性感。
维元想靠到那肩膀上去,可是又一次压抑。
在那三个月当中,她与许精神擦身而过,有时,在饭堂只坐前后座,但是,他没有看见她,她也没有看见他。
倒是杨志佳,有时碰见许精神,他俩会打招呼,喝杯啤酒,聊几句。
一次许问他:“你好似有女友跟着一起来。”
“我正在苦苦追求她。”
许一听变色,沉吟一会,忠告说:“太辛苦就不必了。”
“不,她对我很好。”
许精神微微笑,“傻子,对你好就不必苦追。”
杨志佳留下名片,“有机会来探访我们。”
许觉得他过分乐观,但是不方便再泼冷水。
杨志佳说:“很高兴认识你。”
许精神回答:“我也是。”
他回宿舍收拾东西,两人的上司均来电催促:即使回朝,切勿耽搁。
下午,他们在电视看地球另一边的中文新闻,看到维元的上司开记者会,她读出的预算报告,由维元撰写,一字不易。
杨志佳也发现:“她照原稿读出,恭喜你,维元,你已成为她的心腹。”
一时维元也不知是福是祸,一旦成为一个人的心腹,那么也必须与该人共荣枯。
有人敲门,韩裔女郎推门进来。
“要走了,”她无限感慨:“一对来,双双去,我仍然孑然一人。”
杨志佳不喜韩女的染红发,他忙着把行李搬下楼去。
“你看他多强壮,真想问你借他双臂,拥抱一下,可以吗?”
杨志佳逃一般奔下楼去。
“看他对你多么忠诚,这样的男朋友何处去找。”
维元只是笑,“我得走了。”
她披上旧货摊买来披肩。
韩女艳羡说:“颜色真好看,在什么地方找来?”
维元想一想,告诉她:“你若珍惜它,我可以送给你。”
她又惊又喜,“真的?也许会带给我好运。”
维元把披肩解下打在她肩上,衬着她白皙皮肤,也十分标致。
“好看极了。”
韩女转一个身,高高兴兴奔下楼,“我到图书馆去。”
维元与杨志佳会合。
志佳喃喃说:“十三点。”
“人家蛮喜欢你。”
“东方女子这样疯疯癫癫却是少有。”
维元没想到他会那样保守,忍不住微笑。
他们那辆悍马军车驶往飞机场,路上志佳问:“学到多少?”
维元回答:“没有新意,管理哲学年年旧瓶新酒,益发使人觉得,做人与办事都讲运气,即使天时地利人和。”
杨志佳点点头,扭开收音机。
维元听到一首乡村歌,一个男歌手这样唱:“啊假使你爱我让我知道,如果你不爱我放我走……”
维元听得无限内疚。(不是不内疚,真正是情难却,对人对己都难做,何必)
幸亏杨志佳转了气象台:“今日西岸阳光充沛,气温……”
车子接近飞机场,他们要回家去了。
只差了十多分钟罢了,韩女站在图书馆,问管理员可有一本新到的小说,那条披肩十分瞩目。
有人在不远处看到,犹疑片刻,终于走近。
不,不是她,他在心底说,她头发漆黑乌亮,不会染成橘红色,这条披肩,不过颜色相似,花样粗糙得多。
可是他还是忍不住,轻轻问:“你是——”
韩国女立刻转过身来,一脸笑容,咦,这披肩果然带来好运,她问:“什么事?”
他看清楚了她的面孔,“对不起,我认错人了。”
韩女看着他,“你找王维元?”
他吃惊,“你认识她?”
“她在这里住了三个月,她刚走。”
他如遇雷击,“三个月?”
“是呀,她与男朋友,你是他们什么人?”
他不相信双耳,她与他在同一个校园三个月之久,但是却恰恰错过。
他发呆。
韩女咳嗽一声,“可有时间去喝杯咖啡?”
他摇摇头,半晌不知如何回答。
他嗒然离去。
那边杨志佳与王维元安然登上飞机。
上司电话追来,“可是在飞机舱里?”
“正是,我得挂断电话。”
“明天见。”
志佳说:“你看,老板一刻不能没有你,幸亏是个女上司,不然一定惹人说话。”
维元闭上双目休息,她的头与眼皮同样沉重,不知不觉往杨志佳的肩上靠去,找到舒适位置,就安然入睡。
杨志佳一垂头便可以看到她细致五官,他已经心满意足,他不怕她耽搁他,也不怕她不让他走。(遇着了这个,怨不得其他)
维元到家,淋浴洗头,头发还湿漉漉便出现在办公室。
上司立刻传她进房间,给她一叠稿件,着她修改,“都不像我口气。”
“我立刻处理。”
这一做就到傍晚,同事买了寿司,大伙一边吃一边把讲稿改了又改,老板特别疙瘩,挑剔不已。
终于满意了,大家才能下班。
走往停车场,同事问她:“累吗,维元?”
维元微笑答:“还好。”
同事叹气,“怪不得叫做少壮派,我已经腰酸背痛。”
有人轻轻唤她:“维元。”
同事一看,“咦,男朋友来了。”
可不就是杨志佳,一刻不见,如隔三秋。
他说:“我送你回去。”
“在家你开什么车?”
“小小环保车。”
“不像你呀。”
“适应环境为首要。”
到停车场一看,维元大乐,原来是辆平治出品最新两座位小小聪明车,省油经济。
她立刻坐进去,“咦,十分舒适。”
由杨志佳送她回家。
她母亲来开门,看见一个粗眉大眼的年轻人,便请他入内喝杯茶。
杨志佳很识趣,说了几句便告辞给维元休息。
维元倒在床上,母亲却跟进来。
“你在何处认得这小杨?”
“他是局里保安部同事。”
“他配枪。”
维元一怔,真是什么都瞒不过老妈的法眼,“你看到了?”
“他腋下配着皮套子,那不是枪是什么?”
“是,他是便衣。”
“他廿四小时带着枪走路,甚至走入民居,维元,我们不欢迎那样的人,我不喜欢他。”
“亲爱的母亲,那是他的职业。”
“维元,他不受欢迎。”
维元只得说:“好,好,我明白。”
“维元,枪会失火,易有意外。”
维元握住母亲的手,“我累了,妈妈,我们改日再谈。”
她再也睁不开眼睛。
第二天一早闹钟一响,维元又跳起来上班。
桌子上又是一叠文件,她立即着手处理,十时许,上司自首长室回来,满面笑容,她说:“做得好,大家都开心。”
那日比较早下班,杨志佳来接她。
他穿着深色西装,十分冷峻,维元忍不住问:“枪在何处?”
他一怔,轻轻掀开外套,一秒钟又合拢,维元只看到小小皮套子。
她点点头,老妈好眼力。
“你此刻当更?”
他点点头,“稍微走开不碍事。”
“我想不太好,你回去吧。”
“维元我只想见到你。”
维元温言劝说:“公管公,私归私,你说是不是。”
他不出声。
她大力拍他肩膀,待他像老同学一般,他知道再也不能再进一步。
“几时休息,出来喝杯啤酒。”
杨志佳轻轻说:“我永不放弃。”(呆子,人生太多起伏,永不说永不)
他们都那样说,可是不消多就,又会碰到最最理想对象,死而无憾,结伴而去。
维元一点也不替他担心。
维元错了。
那一天她在办公室准备一个记者会,做得很晚,忽然心神不宁,接着打印机卡住不出纸,电脑插头坏掉,她左眼皮不住颤跳。
维元喝口热茶,定定神,打电话回家,母亲来听,维元叮嘱:“早点休息。”
有人揭开一大盒巧克力,大家各吃了几颗,心情略好。
维元用热水敷脸。
就在这个时候,同事过来拍她肩膀。
她指着办公桌上小小电视机叫维元看突发新闻报告,主持这样说:“肇事之际首长正欲上车离开音乐厅,忽然鸣枪数响,有人倒地,据说有保安人员受伤,现场混乱……”
只见大队警车警察阻挡记者及围观途人。
记者大声报告:“首长没有受伤,我重复,首长没有受伤。”
维元缓缓放下杯子,她的脸色已经发黑,忽然觉得冷。
这时上司匆匆出来披上外套,“我要去见首长,你们且慢下班。”
同事们大声答是。
电视镜头推近,观众看到马路上血迹,“伤者已经送院,其中一人伤势严重。”
“维元,维元。”
维元惊醒,“什么?”
“你打字速度较佳,由你来做。”
“叫打字小姐。”
“维元,文件机密。”
维元只得动手,字母忽然跳跃,她根本看不清文件说些什么?
这时,电视所有正常节目均已停播,忙着报告突发新闻:“现已证明其中一名伤者是杨志佳督察,左腿受到重创,现正进行急救。”
维元耳畔嗡嗡嗡作响。
同事过来握住她的手,“呵,维元。”
她案头电话响,有人代她接听,立刻抬起头,“维元,三联医院急症室联络你叫你去一趟。”
“我叫司机送你。”
维元抓起外套便往楼下跑。
她的胸腔已经掏空,她从不知道她有多关心杨志佳直至或许会失去他。
维元泪流满面而不自觉,医生一见到她便知是伤者女友,把她拉到一角,避开聚集大堂的记者群。
“杨督察并无生命危险。”
维元不知如何反应。
“但是,我们多次设法,却无法救治他左腿,他说他希望在手术之前见你。”
维元拼命点头。
“请你劝慰鼓励他。”
医生带维元进急症室,维元看到病床上苍白的杨志佳,心里凄酸,面子只不露出来,她抹干眼泪,清清喉咙,趋向前,在他耳边轻轻说:“大块头,还好吗?”
杨志佳认得这声音,牵动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