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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尚道:“不知是谁,却也猜个七八分。谁承想那人头是俞婉抛进影园的,竟被你接着,真是天命难测!”
阿沅微微一笑。
飘瓦还道:“和尚却没想到萧进这般厉害,到死还要拉着仇人上路,仇人不可力敌,还要拉着谢家垫背,惊雷剑果非常人!不知谢家要在何处设伏?
还有那大漠的赵姑娘,和尚想这大漠姓赵的,不正是逍遥楼,难道惊雷剑萧进曾与那赵姑娘有旧?”
阿沅并不则声,和尚问道:“檀越怎么不言语?”
阿沅道:“我又不认得萧进,和尚你问我做什么?”
和尚道:“和尚晓得你不认得,不然,你也不会将萧进的人头叉在桃花树上,如同山水盆景的点缀一般?”
阿沅不接这茬,只道:“谢家既是推诿撇清,要让杜知府拣着头功,咱俩还守在衙门口,如何?”
和尚点头,道:“檀越想得周到。”
两人闲话半晌,夜已三更,冒着风露,径回小秦淮安身。
接连几日,衙署大街前茶楼,自有官差来往,阿沅与和尚久候在那里,使银子买通小二,专打听消息。
第三日,天阴变色,刮起大风。
终于听得小二进门,禀道:“二位要小的打探的,小的已问着了,今日大风,河上不能走船,龙江下关避着许多客舟。
听闻那个俞婉,清晨从市河买舟,从扬州城逃走,正困在那里。已有船家认出她,悄悄上岸,急到官府禀报。公差们回过知府老爷,都要骑着快马,去龙江下关拿人。”
正言语,茶楼窗外一阵马蹄急响,阿沅推窗,果然见许多差人骑着快马,沿青石板大街驰去。
知府老爷尊贵,与方师爷慢一步,匆匆出了衙门,坐上套好的马车,七、八个骑马的公差前后拥着,赶在后头,急去。
和尚掏出银子打发那小二,亦不由赞道:“龙江下关,芦苇成阵,这番大阵仗,必定惊动仇家。官府未到,谢家必先擒着仇人。官府拣现成便宜,谢家也正好撇清。诸般都稳妥,谢大公子好谋略!只有咱俩,慢着一步。”
阿沅含笑道:“和尚看戏便看戏,又不教你唱,慢一步怕什么?”
和尚笑道:“是也,是也,小僧这就亲自瞧瞧谢大公子的手段如何!”
说着,两人下了茶楼,骑上快马,逆风赶出城,沿着河岸,一路直往龙江下关。
作者有话要说:
☆、芦苇设伏'第一卷完'
只见龙江下关,江河茫茫荡荡,大风掀起浪头。芦苇蒹葭,密密遮定两岸。
十余里起伏,若是藏着人马,千百余也是不见的,当真深不可测。
远远见一块平地,数十位手持朱缨朴刀的黑衣蒙面人,正被数百位谢家弟子棍阵围住,打杀之声不绝于耳。
河岸边高地处,一棵驼背大柳树下,谢家大公子端坐在交椅上。
俞婉则抱着个包袱站在一旁,随侍的还有谢大管家、王喜,以及数位扫垢山庄庄客。
和尚并不上前,乐得看好戏,道:“这招引蛇出洞,倒是十分管用。早晓得人头也会捉凶,咱俩何必下山?”
阿沅问道:“惊雷剑萧进料事如神,为何难以自保?”
和尚并不则声,但心里也明白。
下毒的,定是萧进的亲近之人。
但见谢家棍阵,变幻无穷,四面劈打,八方来风,无孔不入。那些个黑衣人,武功弱些的,尽被打中手腕、肩头、膝盖等关节处,被棍捧挑起,逐一夹持,好比羊入狼口,雀堕鹰群。还有武功强些的,也是苦苦维持。
和尚也是吃过亏的,道:“谢家阵法,果然了得。”
那些个受困的黑衣人,情知不敌。三五个厉害的,腾身刀光一扫,觑着空隙,欲飞出棍阵,可谢家棍棒层层阻拦,棍影缭乱。
最后只有领头的那个黑衣人,武功了得,飞出埋伏,跳下岸中芦苇去。大风吹拂,人影霎时不见,竟被他逃了去。
此时,谢大公子身旁一位庄客站出来,唿一声口哨。只见芦苇丛上下游,几十艘灵活小船,从两面包抄。
那黑衣人躲在那里,只有受擒的份。而江面风起,大浪滔天,他若跳进水里,恐怕难逃一死。
阿沅也不免道:“天时,地利,看来这谢大公子早有把握。”
正这时,却见江上摇橹,从芦苇丛中逃出一艘急飞小船。不知是哪家渔客避风停下的,竟被那黑衣人寻得,逃出升天。
谢大管家此时一声号令,谢家驾船的弟子纷纷舒出长绳挠钩,去钩取那黑衣人的小船。当当钩中,正要往回拉拽。
那黑衣人手起朴刀,斩断长绳,刀法又快又狠!小船打晃之间,随着急流逃去。
此时,谢大公子冷冷一笑,起身问道:“弓呢?”
庄客立时呈上一副彩画凤头雕弓,并鱼飞箭壶。谢大公子取一枝白翎箭,夹在指间,弓拉月满。弦紧绷处,觑得那黑衣人持刀的手臂较亲,隔着大风急浪,一箭飞去。
转眼射中!
那黑衣人手臂吃痛,握刀不稳,朴刀滚落进浪里。
一霎时,谢家子弟又飞来铙钩,拽住他的小船。谢大公子怕他狗急跳水,引弓又是一箭,如银星耀日,射中那黑衣人腿上!
那人又吃这一箭,身子一退,倒在小舟上!转眼,谢家人已钩近他的小船,擒着他,拖上岸去。
杜知府看眼前一番好杀,也忍不住暗暗赞这谢家人的围猎功夫,十分了得。
而和尚也不由道:“这谢家大公子,果然是世间难得的好男子!听闻他还未娶妻,不知哪家女子有这个福份?檀越,和尚帮你做媒怎么样?”
“高攀不起。” 阿沅一口回绝。
“做妻高攀不起,做妾也不委屈。我看谢家高门大户,檀越嫁进去,享用不尽。” 和尚道。
“做妾要低得身段,我习武多年,腰背太硬。” 阿沅冷声道。
“那檀越身为女子,总要有个依靠。”和尚道。
“嗯,白马寺不错。”阿沅道。
和尚摇头笑。
此时,但见那黑衣人被推在地上跪下,臂上、腿上各中一箭,流血不止。
杜知府坐在马车上,挥挥手,方师爷连忙跳下马车,亲自扒开那黑衣人的蒙面。众人定睛一瞧,竟是萧进的结拜兄弟沈冲!
车帘卷起,杜知府吹着冷风,心情不佳,怒喝道:“你这奸徒,怎么杀死自家结拜兄弟?还不快与本官招来!”
那沈冲咬牙忍痛,道:“大人何曾见着小民杀死结拜兄弟,今日是我追拿萧进妻子,正怀疑她是杀我兄弟的毒妇!”
杜知府没料到这沈冲反咬一口,为难之间,朝不远处的谢素,缓声道:“谢大公子怎么看?”
谢大公子歇下弓箭,正拿帕子拭手,略一点头。
谢大管家从怀中掏出那两封信,道:“启禀知府大人,这里有萧进死前留下的两封信。一封将他如何安排妻子布下人头计,栽脏谢家,引谢家出手……来龙去脉,写得清清楚楚。
另一封,则将他为谁所害,为何那人要害他,也说得分明。知府大人有这两封信,还有人证俞婉在此,不怕这沈冲不招。”
沈冲也是惯走江湖的,强辩道:“只凭那两封信,就断定小人杀害兄弟,未免儿戏!”
谢素丢下帕子,微微一笑道:“早知你不会招,忠叔,给他念一段罢。”
谢忠点头领命,拆开一封,朗声道:“当年大漠一别,早埋后患。吾心不安,故多番请辞,有生之年,若逍遥——”
“慢着。”谢大公子忽扬声止住,手上接过那两封信,步到沈冲跟前,道,“这信上所载,事关重大,我扫垢山庄无意涉入其中,你若招了此案,脱去谢家嫌疑,我……”
谢大公子倾下身,低声在沈冲耳际,说了几句话。
那沈冲心下惊疑不定,良久低头,咬牙切齿,忽而慨然一叹,挺直身板,洪声道:“小的愿招!萧进与我同在天下门效劳,他武功高我一筹,行事深得人心,久在我之上。老门主还多番要抬举他。
若不是他归隐,我何时才有出头之日?但老门主常说要召他回门下,小的为除后患,故一路送别。洪泽湖畔,他将要登船之际,敬他一碗毒酒。那酒药力缓慢,待他发作,无人知是小的所为。”
“原来如此!”杜知府轻叹一声,道:“来人,把这沈冲拿下!”
此话才落,沈冲抬眼,牢牢看定谢大公子。谢大公子点点头,举着手,手上一松。那两封信随着大风,飘摇上天。直落落刮向江流,不知要浸没在何处了。
方师爷一见物证湮灭,高声要叫。杜知府已抖开一柄扇子,那纸扇墨字,一面写“铁面无私”,另一面却写“难得葫芦”。
这扇正拦住方师爷,道:“此案多劳谢大公子相助,本官这就命人将无忧公子放出牢狱。改日良辰,本官再设一席酒,与大公子一聚。”
“多谢大人好意,草民庄内还有杂务,不敢劳烦大人。”谢大公子话毕,拱手为礼。
此时,庄客牵来马匹,大公子上马。数百位庄客子弟跟随左右,扬长便去。
杜知府擒着沈冲,还要带俞婉回府内问话众位都头快手,亦也去了。
而扬州城内百姓,听闻已擒着真凶,俱是去衙门看的。阿沅与和尚已知结果,自然不必去了,两人回到虹桥,与花红玉叙过此案原委。
画舫上,轻帘垂下。
花红玉亲手斟下素酒,和尚饮一口,并不言语,阿沅喝口酒,也懒得说话。
花红玉道:“那信上所记之事,看来只有俞婉、还有谢家人晓得。没想到这谢大公子,不止权谋了得,还是个生意人,与凶手也能做一番买卖。
宗师听见逍遥二字,岂不是和逍遥楼有关?果真如此,不知沈冲为掩下何事,竟肯认罪……”
和尚微微一笑,道:“谢家的确老谋深算,若真是逍遥楼与天下门的瓜葛,他们不必引火烧身。只是不知那俞婉,何去何从?”
阿沅道:“她若有个三长两短,定是天下门所为,他们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