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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几乎是歇斯底里地朝她吼叫:“你有什么权利在自己缺席的情况下替我规划未来?!”
灯里默不作声地别过脸,静静地等我发泄完毕,
“月月,”她许久没有这样唤我,眼中含泪,颤声道,“你不可能一直活在过去。我不希望将来的你像曾经的爸爸那样。”
我颓然垂下脸,默默攥紧了拳头,咬了咬唇:“真心话?希望我将来和别的女人重新组建家庭是你的真心话?”
“嗯。”她再次别过脸去。
我转身摔上了房门,丢下她独自在房间里哭得昏天黑地。我倚在门口,听到她哽咽的声音断续传来。
她说:“我舍不得你,舍不得这么美好的世界。可我希望自己不在了以后,这个世界对你们而言依然美好。”
她的这番话让我忆起热恋之时。那时候情话怎样都不嫌多,有一次不知怎么就扯到了死亡上头。
她满不在乎地晃着脑袋对我说:“我比你大,当然是我先死啦。”我有些生气她话语里自作主张又不以为然的态度,一路上都没有再说话。大概从我难看的脸色意识到了什么,回到家后她主动蹭了过来,笑嘻嘻地枕在我的肩头安慰道:“好啦,我就比你早死一天好不好?”
彼时我凝视着她霞光点点的瞳孔,以为我们真的可以就这样相守相望直到白发苍苍,然后一前一后相继离开,完美得宛如童话。
我闭上眼,苦涩地笑了起来。
星原灯里,你忘了曾许诺过我的话吗?
你说我永远不会失去你。
……
临行前两天,交办完医院里的工作,我终于开始着手收拾行装。
冬晴已经五天没和我说话,我觉得作为一个年近三十的大人,应该主动和七岁的女儿和解。
我叫来在卧室里埋头画画的她,她一直闷闷不乐地低头踢动着沙发的一条腿。我思忖了很久,开口道:“冬晴,并不是每一句‘去了远方’都像电视剧里那样代表死亡。妈妈确实去了很远的地方,爸爸没有说谎。”
我没有说谎,并且两天后我所要去的,也是灯里所在的地方。
☆、时光机FIN。
最初,申请无国界医生只是我一时脑热、逃避可能发生的死别而远走他乡的一个借口。
但我心爱的灯里奇迹般地撑了下来。一直到瑞士的某家医院向我发来邮件,说灯里的病找到了新的突破口,但需要她去那里进行会诊和治疗。
与此同时,浅野小姐告诉我,说我通过了无国界医生的选拔,不日即可赴日内瓦中心报到,接受指派。
现今的我们生活在安宁祥和的岛国。然而,互联网上新闻里与日俱增的组织名称和流行病报道不断地提醒着世人,这仍是个战乱频仍灾祸横行的时代。
对我来说,无国界医生并非是一个高尚的、足以升华洗礼我的内在的神圣职务。它只是一份与我的专业密切相关的工作而已,还带上了“逃避现实”这样不光彩的附加属性。
然而,如果此刻我因为灯里的痊愈曙光而推翻初衷、婉拒这份为期一年的志愿工作,就实在是太逊了。
我经过深思熟虑,还是决定去瑞士日内瓦行动中心报到。而灯里治疗的医院在洛桑。我们即将前后飞赴同一个国家,我却不能告诉她,还要用“工作忙,就让中岛阿姨陪你治病”这样残忍而又冠冕堂皇的理由。其他家人都知道真正的原因,除了灯里。
她问我,是不是自己病得太久又丑又老所以我嫌弃了。她有时就喜欢这样胡思乱想。
与她分别的前一天,我们久违地温存了一次。我拥着她瘦弱的身体,尽量温柔又舒缓,想将心里永恒的爱意悉数传达给她。
最后她抱着我哭了起来,她说萤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平平安安地等我回来。
那个时候我还没有意识到她口中所谓的“平安”代表什么。只是难过无法对她坦诚,尽管我承诺过,会一直与她坦诚相对。
——如果她知道我去做无国界医生,是无法安心疗养的。
我们即将站在同一片土地,近在咫尺,却远隔天涯。
目送哥哥驾车接走冬晴和夏树后,我开始收拾行装。这时我再一次体会到自己对灯里的依赖,很多惯用的东西我根本找不到,以前真是伸手惯了。我下意识地就去拨她的号码,猛然反应过来她怕是还在几千公里的高空进行长途飞行。
我自嘲地笑笑,继续蹲在地上翻箱倒柜。
一只黑色的旅行箱骤然推到了我面前。我惊讶地抬起头,家里的阿姨平静地说道:“太太已经为您整理好了。还有一份瑞士的交通图放在箱子的夹层里。”
阿姨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虽然太太不让说,但我想,她还是希望您抽空能去看看她的。”
我攥着旅行箱把手的指头僵住了。
爸爸说灯里不会怪你。
灯里说你要平安等我回来。
她已经知晓我为什么无法陪她治疗,怕我知道她会担心而将所有的忐忑惊惶独自压下,一直对我隐瞒。
原来有些不坦诚真的是因为太在乎彼此而不忍说破。
……
这一年我经历了很多。
一帆风顺过,岌岌可危过。
见过断臂残肢冒过血肉横飞。越过高山穿过雨林跋涉过荒漠。
九死一生的时候耳边总是回荡着灯里坚定渴求的话语——
“小萤,你一定要平平安安等我回来。”
因为这样的企盼,我可以枉顾一切艰难险阻。也因为这样的企盼,最让我绝望的不是艰苦卓绝的生活环境,而是与亲人们的失联。
在某国靠近沙漠的一个地区进行救援的时候,我的手提电话暴晒自燃,再也无法使用。
而此时,离我与灯里约定于机场重逢的日子还剩三天。我知道她两周前刚做完一场大手术,能否痊愈全看术后反应。然而现在的我却无法得知她任何的近况。
我束手无策惶惶不安。随行的同伴Michael好心地把自己的手提电话借给我,然而那边却久无接听。
Michael见我一副心事沉沉的模样,安慰我说:“月,反正就快见面了,今晚我们好好享受一下荒漠美景吧!Andy他们要办一个篝火晚会呢。”
历险太久,我们都学会了自己找乐子。大家聚在一起围着荒漠里的一簇篝火烤着羊腿唱着歌。沙堆之上,漫天的星辰在闪烁。篝火熄灭后它们幽冷的清光更加明亮。Andy忍不住发出赞叹:“WOW; it's the most beautiful scene I have ever seen!”(这真是我见过的最美的景色!)
我不动声色地笑了笑,枕在帆布包上望向星空。遥远而清晰的往事铺天盖地而来。
十五年前,我是个傲娇的少年,毒舌,任性,坏脾气。我遇到了一个有着神奇脑回路的女孩。后来我知道,她不过是在把世间的忧愁和烦恼在大脑中婉转成结、消除过滤,于是对她而言,世上就只剩下好的人好的事。
十年前,我已褪去满身尖锐的利刺,对世界展现温柔。是她让我舌尖的百炼钢变作了绕她无名指的温柔光芒。
五年前,我们有了第二个孩子。
两年前,她患病,我在最初的万念俱灰中定下了如今所在的远方。
她比我坚强,比她想象的自己也坚强。
她等待着治愈的希望,我见识着绚烂的星光。
我抿了抿唇,轻声开口道:“I have already seen the similar beautiful starry sky many/years before; it's just in my wife's eyes…”(许多年前我就见过类似美丽的星空,就在我妻子的眼中。)
周围突然寂无人声。反应过来后,我的面颊微热。Andy带头吹起一声尖锐的口哨,欢呼声里有人唱起The records的怀旧歌谣——
We never rush to miracles for they will ask for a chance
…Keep me on by/your starry eyes then beyond your own way
我攥着衣角局促地坐在接机处的椅子焦急地张望,脚边是脏兮兮的破旧旅行包。离约定的时间还早,我收回视线看了下自己的手指,发现指甲和头发一样也已经过长。估计我胡子拉茬发丝凌乱的模样会让灯里难以辨认,她想必会露出惯有的新奇表情品头论足。
还好——我嗅了嗅身上,还是她熟悉的气味,没有夹杂陌生气息。
骤然放松下来之后,我才觉出经过了长途飞行的疲倦不堪,双手插兜倚在靠背上,等着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
先出现在视线内的是中岛阿姨。她只是沉默地向我招手,面上并无久别重逢的欣喜笑容,我站起身,有些茫然地朝她走去。穿过长长的甬道,和她一起坐上机场外的大巴,一路赶往灯里所在的医院。
随着脚步的加快,我的心跳也越来越快。
我抬头看见瓦格医生表情歉疚的脸,想也没想地推开病房的门。
灯里听见响动,缓缓地扭过脸看向我,吃力地撇出一抹笑容——
“对不起呀月月,比跟你约定的要更早离开呢……”
“灯里……”我喃喃道,呆看着她在我的眼前慢慢合上眼皮。
“星原灯里!”我不管不顾地冲过去,大吼出声,“谁允许你擅自爽约!谁给你的权利!”
眼泪,涩涩地滑过冰冷的脸庞。下一秒,痛苦的悲声堵在喉咙里。
绝望。无助。凄凉。
各种滋味化作彻骨的寒意,令我不停地发抖。我抱住双臂,脱力地睁开眼睛,茫然四顾。
这里是五彩缤纷人来人往的机场,不是白茫茫的寂静医院。
太好了,是梦。
不远处,裹着千鸟格及膝羽绒服的人越走越近,她瞪大了一双亮如星辰般的眼瞳,疑惑地确认着:“月……月?”
她咧开嘴,洁白的贝齿在大厅的灯光下闪烁:“还是说我认错人了……”
我猛地站起身,在她猝不及防的时候把她紧紧地拥进怀里。
“你是谁呀……告你骚扰啊……唔……”
是她的声音她的逻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