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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若要相认,再掀起的狂风巨浪已不是她所能抵挡,甚至是掌握得住的了,她能够将他和自己、老姜、整个关国公府,以及少数还对先帝忠心耿耿的人,置于可能必死之局吗?
「唉。」她苦涩地长长叹了一口气,捂着突突剧痛的额头,只觉自己像是被牢牢缠着悬在半空中,上不去也下不来,一不小心脚下坠落的便是万丈深渊。。。。。。关小一,我究竟该如何选择?
只是十日之后,一列浩浩荡荡的马车队抵达南地,便彻底结束了花春心清明理智与血性情感间的矛盾与挣扎。
命运,已为她做了最后的选择。
原是五日前已住满一个月期限的薛宝环被送回京城,可是此次竟跟着京城而来的这列马车队又回到了安南大将军府。
关阳神色清冷严肃地伫立在石狮镇守的大门前,身后是关家军的十数位副将和祁总管,为的是迎接关国公府老夫人的到来。
他眸光深沉,心头有些滋味难辨。
母子相见自是欣悦,只是这份惊喜里不免搀杂了其他复杂的成分。他没想到,母亲居然会任性至斯,为了一个区区的娘家表外甥女,便不惜舟车劳顿赶至南地。因此,关阳不得不再多添三分的防备。
他面色越发凝重,见到母亲的锦绸华盖马车停下后,终究还是跨出了步子,上前亲自迎下。
「母亲。」他扶着一华衣美妇下了车,对美妇风韵尚存的脸上那抹既是欢喜又是微恼的颜色,视若无睹。
华衣美妇忍不住瞪了儿子一眼。「见过夫人。」副将们和祁总管恭恭敬敬地行礼。
「都是一家人,全起来吧。」关国公夫人笑吟吟地道,「南地军务繁重,各位当以公事为先,等会儿便都先回岗位吧。就是千万别忘了晚上务必来大将军府喝上一杯洗尘酒,我可还带了国公爷要给诸位的礼呢!」
「谢国公爷,谢夫人。」副将们个个五大三粗的,闻言笑声如雷,可全乐坏了。
「今晚咱们可得好好替夫人接风!」
「上回夫人不是说咱南地的桃儿酒好喝吗?属下那儿还有好大一地窖呢,保管夫人喝个饱!」
「就是不知哪回国公爷也能同来,属下好些年都未能见着国公爷的英姿罗,唉,想当年国公爷带着我们去打虎猎狼,想起来还跟昨日一样……」
关国公夫人眉眼明亮,笑意满满。
「他呀,同诸位一样都不见老,每天还是雷打不动地晨起练上一个半时辰的武,三天两头不入山打几头老虎豹子回来硝皮子给我当毯褥就觉闲得慌。这不,这回给诸位的礼里头,有不少就是用那些皮子做的护腕护甲,人人都有。」
「劳国公爷惦着咱们,咱们就是死也值了,呜呜呜……」有个大老粗就当场飙泪了。
关阳始终稳稳地扶着母亲,直待这好一番闹闹哄哄的相见欢过后,才不动声色地开口。
「母亲一路风尘仆仆,星夜奔驰,想必是累坏了。」他浓眉微挑,不知怎的教关国公夫人心一个惊跳,笑容也变得有一些尴尬不自在。
「嗯咳,还好还好。」她心虚地躲开了儿子灼然的盯视,忙朝后方另一辆马车前端庄站立的薛宝环招招手,疼爱地笑道:「好环儿还呆站在那儿发什么愣呢?才几日不见,难不成忘了你表哥了?!」
关阳面色一沉。
薛宝环一阵心惊胆战,终还是勉强收束心神款款而来,努力挺直了腰背,七分温婉三分幽怜地轻唤一声,「表哥。」
他没有回答,没有应声,甚至连看都懒待看她一眼。
薛宝环小脸霎时灰败了一片。
关国公夫人看在眼里不由气窒,又是怒其不争又是懊恼自家儿子不给自己母族小辈面子,这不是生生打她的脸吗?
「阳儿——」
「什么话先回府再说。」他平静地道。
关国公夫人一时语塞,思及儿子会变本加厉的源头,应是这几日在马车上宝环半是哽咽半是怅然指出的那个「狐媚子」作祟的,登时胸口窜升起的那把心火就烧得更旺了。
「好,回府里再说。」她重重哼了一声。
薛宝环嫋嫋婷婷地跟在后头,悄悄打量着前方高大伟岸的男子,心神一黯,随即又高高昂起了小脸。
自然他尽可以去宠爱他喜欢的女人,可宠的当是妾,敬的当是妻……安南大将军夫人和关国公府世子夫人的头衔,她薛宝环是要定了!
她没有做错任何事,她只是用上所有的助力去争取自己应有的位置,也自问问心无愧。
自在半途中和表姨母的车队会合后,她先是红着眼眶上前请罪,而后在表姨母关心的追问中,吞吞吐吐说了个半实半虚,不忍心提的是表哥的无情,只将一切归咎于自己比不上那位花姑娘的知情识趣小意和软。
表姨母越听脸色越难看,虽没有立即给出了什么承诺和回应,只是握着她的手,面色慈蔼地同她说起了京城的大情小事。
但薛宝环知道自己这状是告成了!
尤其刚刚一掀开车帘子,看见来迎接表姨母的人群中没有花春心的身影……
薛宝环低着头,愉悦得意的笑意在嘴边荡漾开来。
空悲戚,没理会,人生死,是轮回。感着这般病疾,
值着这般时势,可是风寒暑湿,或是机饱劳役,各人症候自知。
人命关天关地,别人怎生替得?
——关汉卿《感天动地窦蛾冤、斗虾蟆》
关国公夫人在梳洗过后,换上一袭舒适却又透着雍容华贵的榴红大袍,和雪白指节间闪烁的大红珊瑚宝珠戒相映成辉,坐在正堂的厅上,好整以暇地曝饮着老君眉,不忘隔着蛋胎雪瓷杯的边缘偷偷睨着儿子。
好哇,这小子竟然喝起茶来比她还沉还稳,莫不是吃定了她当真拿他没法子了?!
「阳儿,听说你近日极其宠爱一名姬妾,娘虽然上了年纪,可也最喜欢看那些粉粉嫩嫩跟鲜花儿似的小娘子,不如你就把她唤来给娘瞧上一瞧,要是顺眼儿,娘就替你作这个主,正式给了她个侍妾的名头如何?」关国公夫人放下杯子,当家主母气势自然而然流露无遗,眉眼是笑,笑意却未曾进入眼底。
「母亲的情报有误,」关阳气定神闲地微微一笑,「她不是我的侍妾,而是我将要八人花轿十里红妆迎娶入门的妻子。」
关国公夫人手一抖,笑容再也挂不住了,「荒唐!」
「我早说过,娶什么人?什么时候娶?都由儿子自己说了算。」他阵里有一丝毫不掩饰的坚定。「母亲如何忘了?」
关国公夫人没来由一阵心慌,她顿了顿,声音和缓轻软了下来。
「哎,阳儿,娘何尝不知道你的心思?可是婚姻大事岂能赌一时意气?你终究还年轻,见过的小娘子不多,娘也不是非要你娶宝环不可,这事都可以再谈的——」
「娘,由始至终,我只想娶一个人。」
「可她已经死了!」关国公夫人终于冲口而出,抑不住的激动颤抖。
「阳儿,娘知道你始终记挂着当年的……可人死不能复生,你更加不该为此便自暴自弃,胡乱娶一个不知哪儿钻出的破落户、狐媚子为妻……你这是在报复娘吗?」
「母亲这是什么意思?」关阳心下微震,眸光倏地锐利起来。「什么报复?」
这些年来,关国公府和其他京城世家一样,都讳于提及当年京城大乱的那一夜,原因并非仅仅只是不愿引起新帝的猜忌,更重要的是关家、燕家、萧家、阮家皆有共识,保存实力,掌住手中兵权疆土,不让外族有机会踏进关内一步,也让新帝寻不出错处和机会将刀斧指向四大公府,而后,潜心等待。
当初宫中暗线曾于刀山血雨中拚死递出一个消息,先帝曾有密旨交托于四大忠臣,只是先帝当时病重,宫中人心已乱,再加上有心人早已广埋钉子,所以关、白、苏、叶一夕之间被冠上谋逆大罪,惨遭满门斩首。
近两年终于有了其后人的蛛丝马迹,许是老天垂怜,机缘巧合之下,教阿燕寻得叶御史孙女、孙子,而翊人的发妻原来便是苏太医之女,阿阮日前也由飞隼传来消息,说他新婚娘子小刀的先母,疑似是关尚书爱女关娴,目前唯有白家后人音讯杳然。
他眸底冷色更深了,母亲为何会用上「报复」如此重的一个词?
当年曾发生过什么……他未曾及时察觉过的事吗?
「母亲?」他胸口莫名地绞拧,语气越发森冷紧迫。
「总之,娘可以答应你,只要你在世族千金名单中择一喜欢的姑娘娶做妻室,那么往后你要纳谁为妾,娘都没有意见。」关国公夫人匆匆回避了他的逼视,极力定了定心神,而后面色一软,好声好气地劝道:「爹娘上了年纪,往后偌大国公府和关家军都得全部交到你手里,你的妻子将是未来关家主母,不可不慎啊!」
关阳看着母亲那副殷勤讨好的模样,强硬的心也有了一丝软化和不忍,迟疑了一下,终于还是稍稍露了点口风。
「母亲,如果你知道我要迎娶的人是谁,你必定不会反对的。」
「谁?」关国公夫人难掩戒备地看着儿子。
「关于她真正的身分,现下还不到揭露的时候,兹事体大,迁涉甚广,但是我可以向您保证,她未来也会是我们关家最好最称职的当家主母。」他谨慎地斟言酌字道。
「什么神神秘秘的身分?难不成还能比我们国公府门第还高吗?再说她假若如你所说的那么好,现在又有什么好不能见的?!」关国公夫人挑起凤眉,强忍住了哼声,语气里的浓浓不满却怎么抑也抑不住。「难道,还要我这个长辈去迎她那个晚辈不成?」
「母亲来得突然,连儿子都几乎措手不及,何况其他人?」关阳不为所动,眉
眼笑意很淡,关国公夫人被他盯得又有些心下发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