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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瞪大了眼睛,有些生气的看着我:“你为什么要让我痛?”
“……因为……想要救你……也想救我自己……”
和妫冴的对话没有结局,但我心底却踏实了下来。因为想要他活下去,想要自己活下去,所以只能选这一条路。就算会带来不可估量的痛苦,但是,只要活下去,就有希望。为着这渺茫的希望,不论付出什么,都值得。
我终于鼓起勇气,举起那华丽沉重的枷锁,将它套在妫冴的肩上。妫冴有些不情愿,眼底阴沉,也不知他是否已经感觉到,这件精致的衣袍之上,承载着多少血雨腥风的过去与未来,是否感觉到,他即将被送上一条别无选择的绝路,他不住地想要挣脱我和这件衣裳的束缚。在多次较量未果之下,我豁出去了,将龙袍披在他身上,然后伸手抱住他的肩背,缚住他乱挣的胳膊。“妫冴,”我说,“求你了,我们一起活下去……”或许是我的声音太过凄厉,他终于安静下来。
与此同时,悬在妫止头顶的铡刀也乍然落下,高高喷起的鲜血,染红了妫冴脚下的路。
顷刻间,天上地下,一片沸腾。章合握着我的肩膀,压着我的穴位将我圈住妫冴的手拉开,然后抓着我的手用我的手掌将妫冴往前轻轻一推,他将我压着跪下,我听见他用一种压抑不住兴奋的极具煽动性的语气大声说:“陛下万岁!”
城楼上下,万民伏偃,排山倒海而来:“陛下,万岁!”
天地间,似乎连草木都为之伏偃,向着这位将将登极的君主屈身臣服。我抬头看他,他身披皇袍而不知所措,用一种迷惘不解的眼神与我对视,我咬牙笃定地盯着他,仿佛沧海桑田,仿佛轮回百转。
我听得见天地间风云谲变,飞星流火。那是星宿逆行,宿命倒转的声音。
登基大典定在三天后,尽管时间紧凑,万事俱缺,但章合一锤定音,就在那一天,没有任何商量余地。这位开国元老说的话分量十足,礼乐祭司无可奈何,只能加紧督办,好在章合派去了数十名上天入地的帮手,紧赶慢赶总算是能看见完成的可能性。
说实话三天后其实并非什么黄道吉日,甚至有些凶相,但章合拼着朝野上下的不赞同,排除万难,硬是要选在那一天。他对外宣称的理由是什么我不知道,但是真正的意图,却是连容六都能看得出来:
“因为那天是阿九姐的生辰嘛!”
妫冴放下饭碗,忘记了不愉快,眼睛亮亮地看着我:“生辰?”
我点一点头,低头扒着饭。
妫冴似乎有点兴趣,问:“三天后,日期?”
“日期?九月初七。”容六答。
“九月初七。”妫冴复述了一遍,又喃喃几句,“九月初七。九月初七。”
“我呢。”妫冴忽然说
“什么?”容六没懂。
妫冴抬起眼,看着我:“我的生辰。”
我愣怔片刻,明白过来他是在问什么,我有一瞬的失措,道:“您的生辰是,三月十五。”
他又低头默念了几句。
容六兴奋的说:“容六的生辰是二月二十四!”说完咯咯的笑。她刚刚吃了两碗酒酿,也不知是不是有些醉了,脸红彤彤的。她中午喝过汤药之后,就神清气爽,上房揭瓦的。知道妫冴即将登基为帝,更是兴奋得上蹿下跳。
妫冴喃喃了好一会,又抬起头来,问:“几岁?”
我不知他是问谁,便道:“您今岁满十六,我将满十五,容六十二。”
他若有所思地点一点头,再点一点头。
又过了好一会儿,他忽然微微的笑起来:“我最大。”
我看着他那高高扬起的嘴角,这个话题让他很愉快,我也不禁弯起眼角,点头道:“你最大。”
容六咯咯的笑,东倒西歪道:“主子最大,容六最小!阿九姐溜中间!虞姐姐……虞姐姐怎么办呢?虞姐姐几岁啦?虞姐姐……虞姐姐在哪儿去啦?”
容六开始到处找人,一个劲儿往桌子底下钻,我只好拉住她的手说:“虞姑娘在宫外,没有诏令,她是不能进宫的,你忘啦?”
“宫外……宫内……这里是宫内……”
“对,”我抬头看四周,琉璃台、朱漆柱、铜雀灯、龙纹屏、金丝绒、翡翠帘、玉台盏、楠木桌。“这里是皇宫内。是从前……三皇子的住所。”
我抬眼去看妫冴,他埋头吃着点心,刚才的话题让他心情十分愉悦,一连吃了好几块点心,对“三皇子”这个称谓,没有丝毫兴趣。
饭毕,宫女侍人撤了席,他们的脸上带着诚惶诚恐的表情,想必对这个即将即位的君主,风闻了不少事情。我想妫冴两次夜斩百人的事迹,早在章合推波助澜之下,传遍大江南北了吧。
我扶着东倒西歪的容六到从前暗卫执勤时休息的房间去躺着,给她服下了清热解酒的药丸,她才慢慢地平静下来。我抬眼看着这个熟悉的狭小空间,轻轻叹了一口气。
走出房门的时候,我听见容六嘟囔了一句:“皇宫啊……不想回来哪……”
我苦笑一声,将门带上。不想回来,可是,不得不回来。
回到前厅,妫冴仍旧还坐在那里,张着眼睛看着窗外面一片静静的池塘,黄昏的最后一把余晖洒在他脸上,使他的表情有些模糊。
我走近去,站在他身边看了一会儿那片沉水,开口道:“想去走走吗?看看这个地方。”
他转过头来看我,映衬着夕阳的目光有种奇异的温柔,他说,嗯。
作者有话要说:
☆、天子(下)
“这是出云池,是您取的名字。您从前最爱在池边念书下棋,您棋力很好,您的两位兄长都下不过您。您的父亲常夸您‘心静’、‘心定’、‘心沉’。”
“你和我,下过棋?”
“蒙您眷顾,有过三次对弈经历。”
“结果?”
“您完胜。”
妫冴明净的眸子看着我道:“下次,教我下棋。不用,再让我。”
我有些汗颜,诺诺地应了。谁说他傻。他聪明得很。
沿着池边的回廊往前走了一段路,出了大门,他抬头看门上的牌匾,我与他说:“‘芒居’,您亲手题的名字。”
我指着东面并排的一处宫苑,道:“那边是您兄长的住所。您的长兄已经成年娶亲,自有封地,但国后惦念,不愿让他远走,因此他一直住在宫外的府邸。对面是您三位妹妹的宫苑。您还有一个弟弟,但当时尚在襁褓,养在他母亲宫里。”
他环顾了一下,静默片刻,道:“我没有听见,没有人的声音。”
我愣怔片刻,他没有得到答复,转过头来,清明的眼珠一瞬不瞬盯着我,说:“他们在哪?”
我惊慌失措起来,看着他心中缠斗,一瞬失措之后,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我直视他的眼睛,听见自己清晰的声音说:“他们死了。”
他定定地看着我,半晌后,开口道:“还有吗。”
我点点头:“有。您的长姐妫姬夫人尚在人间,她如今是扶闻国后。”
他眨一眨眼,点一点头:“哦。”
我看着他平静的眼眸,问道:“还要看吗?外面的宫殿?”
他没有犹豫地点头,笃定道:“要。”
我带着他穿过了皇子公主的宫苑,向西走,沿路给他介绍:“这是重华殿,是从前你与兄长们学习经文的地方。您的功课很出色。”
“这是弩园,您与兄长姐妹们常在这里蹴鞠骑射。您箭术无人能匹敌。”
“这是东苎门,出了这个门就是后宫妃嫔们的住所了。”
“长春宫是国母,也就是您的母亲的住所。您的母亲是位宽厚仁慈的人,她很看重您。”
“这个池塘,因夏日时莲叶接天碧绿,固称为碧天池。碧天池上的凌霄阁,是宫里宴饮的场所。”
“和凤门界限后宫与前朝,走出这个门就出了后宫了。”
“这是崇明殿,是国君处理政务的地方,也是接见外臣的处所。”
我带着妫冴慢慢走到皇宫最宏伟的宫殿前,轻声道:“太央殿。这是您三日后举行登基大典的地方,您今后上朝,礼政,治国,行兵,就在这里。”
妫冴抬头,看着那座落在汉白玉石基之上,十一根盘龙柱支撑起来,飞檐三重的悬山屋顶,看着那落日下熠熠生辉的片片琉璃瓦,看着那屋脊上九尊踏云而来仰天而望的石兽。
他如同出云池那一池沉水一般的眼底倒映着这座宫殿,那飞流的脊线如同卧龙的脊梁,流畅而张扬,这是这片土地最为尊贵的脊梁,扶持着这一脉古老的血脉生生不息。他仰视这与他同根而生的血脉脊梁,如同进行一场跨越时空旷日持久而南柯一梦的对话。我站在一旁,旁观这一场沉默的传承,我知道,从今而后,我将为守护这一种羁绊,而付出我的所有。
我悄悄地往后退了一步,将时空完整的交给这一人一殿,然而,比我步子先行一拍,妫冴伸手拉住了我。
我讶异的抬头看他,他没有看我,只是有些迷惘地仰望着这座宫殿,眼底依旧清冷,拉住我的手指很轻,微微的拢着,指尖冰凉。
他的手指传达过来的感情并不明确,我摸不清他拉住我的含义是什么。但我收回了步子,低头,避开仿佛来自宫殿之上挥破云层那抹睥睨苍生的目光,悄悄地,回握住他。
只要是他的意愿,我就义无反顾。
皇宫很大,九十九座宫殿三百九十五间楼宇;皇宫也很小,留有妫冴记忆的地方,不出一个时辰就已然走完。本想带着妫冴再度回首他从前的生活轨迹,顺道熟悉这偌大的宫廷,然而临到头才发现,属于妫冴的天地,似乎仅有“芒居”那方寸之间。此时我才惊觉,似乎从一开始,这位身娇肉贵的皇子就几乎从未踏出过和凤门,记忆中除了出席几次万寿国宴,他甚至连东苎门都不曾走出。他与这座堂皇的宫城的接触面,仅仅是他居住学习的那一小片地方。然而我知道,他从前的知识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