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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小学里做老师,没过几年,老校长退休,二十出头的他又接班成了校长。可以这么说,七十年代后丁槐村正儿八经开始上学的孩子,几乎都被刘国立带过。
丁槐村的小学在九十年代初时被合并到了五里地外的严家小学里,校长是县教育局从初中指派下来的。刘国立没再跟着过去做老师,而是活动了一下关系留在了本村成了村支书。刘国立做村支书近十年,不论是玉带河畔的沙场、收提留还是东山头的林子、北岗的抽水机井,大大小小捞了不下十几万。已过不惑之年的他,虽现在在村里不再是支书,可仍把着村会计的位子,十天半个月便去镇上报一次账,同样是会计,老李头当了那么多年只负责算账,刘国立始上任上,便牢牢把住了村里的公章,是以,村里头看重他的却比支书解建斌的还多。更别说,刘国立还有个在县公安局上班的兄弟;有个嫁给来中国开工厂的韩国人、如今在北京市里落户的亲妹妹;刘国立虽不做书记,镇上的几个干部跟他却比跟解建斌熟得多,多少因着上头有人的缘故,逢年过节还互相走动着喝亲戚酒;刘国立家是方圆百里少有的四世同堂,刘国立他奶奶虚岁九十八,还能自个儿挎着小篓子上山拾蘑菇……可以说,在丁槐村,刘家相当于村里闪闪发光的风向标,刘家人的发言,绝对比别人有深度,有说服力,有影响力。
再转到当下话头儿,这会儿子,有了刘国立他奶奶——那位本村年纪最长的老太太的这句感叹,大家对技术员的崇敬之情,立时提升到了一个新高度。
村里有那尚未定亲出嫁的姑娘,看到技术员们打身边经过,那青春洋溢的脸蛋上便会立刻浮现一片红艳。天哪!同样是的确良衬衫,人家技术员的衬衫上就没有一块埋汰地儿,不光干净整齐,还薰着说不出有多好闻的古力香。啧啧!这可真是比抹了雪花膏的姑娘们还吸引人,比那头上喷了着哩水儿的小伙儿还洋气有型!
随着技术员的驻扎,村支书解建斌便开始整日在村里宣传号召建大棚。或早或晚,生产队的大喇叭不再广播谁谁家贱价卖死猪肉,谁谁家用黄豆可以换豆腐,取而代之的是,县里下达的好政策、新文件:《建大棚致富,种冬菜脱贫》……
分地到户这些年,丁槐村其实发展得不错,早就脱了贫,没了温饱之忧,大家手里或多或少都有了几分积蓄。对于解建斌整日在大喇叭里扯着嗓子的鼓动号召,刚吃完午饭,整蹲在墙角晒太阳唠嗑的老头子老太太们有时还会接龙似的幽上一默:要致富先修路,少生孩子多养猪!拔苗树枯枯一棵,改嘴猪死死一窝。
这是丁槐村生产队大院门口漆写的宣传标语,人家别的村一般写的是“少生孩子多种树”,丁槐村因为出了好几户养猪婆娘,村干部就寻思着结合实际,抓住本村特色,将“种树”改成了“养猪”。也是赶巧了,村标语刚改没多久,那几家养猪户家的猪便开始成窝成窝的死,于是便有那起哄凑趣儿的,在后边又加了这么一句,自此,这句宣传标语也成了十里八乡的句乐呵话儿。
显然,解建斌的动员并不成功,过了近一个月,鲁东半岛早已开始落霜,那露天的黄土地都冻上了,盖起大棚来的还是只有林民一家。
林民家的大棚盖在了村西头,离村子有百十米的斜坡上,棚前几十步远处临着镇通村的主干道,棚后一片片大小菜园子,着实方便了日后浇地用水和客户进村。李家大棚背面三十多米长的泥墙,前边向阳处立着水泥柱子,插着长竹竿子,南北七八米宽的塑料膜牢牢地被绳子、钢丝固定在竹竿上。棚里拉的电线,棚顶垛满了草席子。除此之外,林民家的大棚西头还起了半间房大小的小屋,温室棚的门就在小屋里,屋子里盘了铺炕,炕头的木桌子上摆满了锅碗瓢盆——这是打算在这里过冬了。
村里人看新奇一样一波波地来参观、打量,技术员们站在大棚泥墙边上,如同现如今常见的售楼处小姐般,滔滔不绝地向大家介绍着大棚这处那般的优势,并拍着胸脯信誓旦旦地做保证,只要支起大棚来,就一定能在这个冬天吃上水嫩嫩、绿幽幽的小黄瓜!
汉子们只做耳旁风过过耳朵便罢,倒是不少大姑娘们听得面红耳赤,一副含情脉脉模样,只可惜都是在家做不了主的,只能精神上支持两位文化人。
孩子们脱了棉服外套,打鸡血似地在棚子里奔跑,老太太们则指着墙角、地上隐隐冒出来的荠菜让玉秀过几天来剜了好回家包荠菜饺子吃;再加上每日里总有那么几个有心地围在技术员身边的小伙姑娘们,林民家的大棚,日日好不热闹!
还别说,有技术员在这日日宣传鼓动,还真有那心眼儿活的想着林民家这些年捣鼓这些新奇玩意着实挣了不少钱,在第一场雪落地之前,临着林民家的大棚后墙,又有六户盖起了泥墙棚。
白日里,大家按着两位技术员教的,到棚里翻地、烧火、提地温;晚饭过后的夜里,生产队大院的会议厅里依旧灯火通明,不管种没种大棚,村里那有心眼儿的汉子们都聚到这里听技术员们讲育苗和病虫害防止。当然,也少不了打扮地花枝招展的来瞅人的大姑娘们。
为了支持县里的大政方针,黄瓜苗刚育上不久,马庄镇又给丁槐村配上了农科图书室,虽然只有一间屋子大小的地方,书架也只有左右两排,可落户于丁槐村的这些防虫防灾的农科书却在这一年着实吸引了不少村民,甚至连外村来赶集的,都会到图书室里抽一本书,看上那么半个小时一个钟头,更不用说那些个赶十几里夜路、冒着风雪来村里听技术员讲课的汉子妇女们了。
不得不说,那真是一个对知识和技术充满渴望的年代!
随着棚内黄瓜的爬蔓、开花、打头儿' 打头儿:为了保证足够供养,在黄瓜开长时,便掐掉瓜蔓顶上爬蔓的须子;',农历的新年也越来越近。这是丁槐村第一次要过年了却没操锣鼓扭秧歌的一年。当然,大雪盖住丁槐村时,依旧有那换豆腐、换方便面、卖猪下水、收头发的出入村子,生产队场院里也依旧有那老头老太太们眯着眼睛唠嗑、晒太阳、骂自家儿媳。可再安逸再清闲,大家的心神还是寄挂在村西头的那七个塑料大棚上。
离农历年还有十来天时,林民家的黄瓜开始出架。水嫩嫩、刺灵灵,头上尚顶着小黄花的黄瓜,两三根中指般长短,一根根地,整整齐齐地码在垫了双层大棉被塑料纸的竹筐里。
林民卖黄瓜赶地第一个集市是临镇下楼镇的逢五大集,长长的菜市上,有本地自留的白菜萝卜豆芽菠菜,也有打南方老远运过来的茄子竹笋甘蓝,可再怎么地,也比不上林民竹筐里露出来的那一堆新鲜翠绿的嫩黄瓜。林民的黄瓜,可以说是大集上的独份,三块钱一斤——死贵!两根大的,或者三根小的,便能称上一斤,可是谁叫它新鲜、谁叫它独份呢?即使是乡下人,过年赶大集,一年才一次的事儿,大家也不差那几个钱,图个喜庆新鲜嘛!
林民的一筐黄瓜一开集,虽然价高,却也没过一个上午,便早早卖完了。
这还只是开始,随着年味儿的愈来愈重,大棚的黄瓜也开始大面积上市了,下楼、唐庄、老钟家村、马庄……一个个大集下来,林民家的黄瓜一度卖到了五块钱一斤。而直到过年那天的半半儿集' 半半儿集:鲁东半岛乡下的一种风俗,大年三十这天,逢五有大集的镇上还要开半天的集,寓意扫年尾儿好过年。',林民还开着三轮车拉了两筐去镇上卖,也是不到晌午的功夫,筐子便见了底儿。有那本村赶集的碰到了,回去便在村里很是宣传一番,大家仿佛又看到了几年前小李子家葡萄园里硕果累累的盛况,纷纷言道,小李子今年又闷不声儿地发大财了!有人便道,这小子打小就被批了金人的命儿,注定是个命里带财的,瞅瞅这些年,林民给自个儿家里悄木声息地捞了多少钱呀!……
那些个种上大棚黄瓜却一直没长成的农户们也开始眼热着急了,整日里,见着技术员便热情满怀地往自家大棚里拉,渴望找出点法子,治治自家黄瓜不长个儿的毛病。遗憾的是,最终,其他六家的黄瓜也只赶着元宵节卖了几天好价格。随着开春的春暖冰融、传统节日的远去,黄瓜的价格愈来愈低,最后甚至降到了不到一块钱一斤。虽然在那个白菜一毛钱一斤的年代,一块钱一斤黄瓜,也算是有些奢侈了,可与菜农们为大棚投进去的那近万块钱相比,终究还是赔了。
于是,这年春天刚过一半,林民家棚后的两户人家便将泥墙给推了,正好赶着种花生,巴掌大的半亩地上覆上了七八垄薄膜。没了相连的大棚,左边有水湾右边有坡地,前边又是一条通镇的马路,林民家的大棚在这儿显得格外地孤零另类。
再转过来继续说林民家的事情,林民家这年虽然挣了钱,日子过得却并不处处如意,除了老李太太偶尔地捉腾找茬,最大问题还是林民大闺女——青云。
这年青云十五岁,上初三,正是活泼好动的年纪。林民家里条件好,也从来不亏待两个孩子。青云在马庄镇的中学上初中,林民便给闺女买了辆变速自行车;怕孩子在学校受苦,除了饭票,林民每个月还给准备五十块钱的零花。青云拿着这钱,也不做别的,从谢霆锋、周杰伦到裴勇俊、安在旭,从赵薇、林心如到金喜善、梁静茹,青云手里的偶像贴画分人别类弄好了,能整好几本专辑,还不带重样儿的。天天沉迷于追星八卦,可想而知,青云姑娘的成绩实在是惨不忍睹,文科类还好说,有正好在本校做英语老师的舅母督促着,尚且没出什么大格,可打小不感冒的数学,这姑娘却能一度在月考中考出个个位数来。
林民打小没上几天学,上学时又赶上红卫兵闹革命,天天头顶呢子军帽、身穿草绿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