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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语气很是平常,听在董彦耳中却是巨震,面前这个女子,她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话,这怎么可以乱讲。董彦正要开口,永宁已点破他的心思,“董彦,我是认真的,你一定要活下来。你比我有用,如果我们之间只能活下一个,还是你活着比较好。”董彦勉强维持着一线清明,道:“公主不要这样说,我们都会活下去的。”永宁笑道:“我只是说如果。”董彦道:“没有如果!臣不会让公主死。”
永宁的眼睛一亮,绽开一个极为纯粹的笑容。她看着他,淡淡道:“能听你这样说,我就什么也不怕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与子成说
董彦无从回应。
山风早已吹透他的衣衫,然而心里比身上更冷。董彦大约估计过局势,所以他很清醒地知道,周康那边定然也是损失惨重,且不说能不能寻对了路,一路找过来要花费的时间,只怕也是不短。此处没有食物,至多能吃雪度日,再加上天冷,还生不了火,他们能撑多久实在是不可知的事情。永宁经常是幼稚的,然而有些时候,她的直觉比谁都准。董彦不知道她想到了哪一步,也无意向她确认。
天色越来越暗,很快就全然黑下来。那晚的月光不甚明亮,但照在雪上,经过几番折射,总也让人可以勉强视物。董彦维持着跺脚搓手的动作,勉强取暖。永宁双手缩在袖中,但腿脚越来越没有知觉,她俯下身去,试探着检查自己脚上的伤势,似乎骨头没有事,只是扭到而已,也就因此多了一点放心。这样的小伤,到了明天,大约就可以走了吧。董彦隐约看到她的动作,上前问她:“公主怎么了?还疼吗?”永宁道:“已经好多了,我想没有你说得那么严重,只是觉得冷,你扶我走一会儿好不好?”董彦搀她起来,伸手揽住她的腰,永宁倚在他身上,忽然就觉得分外满足。她是真的想要永远就这样走下去的。
永宁晚上不敢睡,董彦陪着她说了一夜的话,等第二天天亮的时候,彼此都已经很累,而后就是第三天、第四天,永宁的精神越来越差,董彦也几乎是强弩之末。
永宁伏在他怀里,轻声问他:“董彦,如果我就这样睡了,是不是永远都醒不过来了?”董彦说:“不会的,公主吉人自有天相。”永宁便笑:“哪有什么吉人,都是一样的。会饿、会冷、会死——”董彦连忙打断道:“臣说过,臣不会让公主死。”永宁道:“你做不了主的。”董彦语塞不答,永宁道:“你看,你再聪明,也没有办法的。”董彦道:“公主不要说话了,不说话,还能多存些热气。”永宁轻轻摇头。
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想要说话,她有些后悔,好多事情她没有告诉他,好多问题她没有求过他的答复,如果能够活下去,她相信这些话她永远不会说出来。然而,要她怪天公薄情,还是谢天公有情呢,置之死地,她的矜持,抵不过她对他的喜欢。永宁向手心呵了一口气,双手搓出知觉来,伸到颈后,解下一个挂件,是个精致的玉环。她把这玉环系在董彦颈上,而后微微一笑,道:“董彦,如果我死了,这件东西,你一定要替我保管好。如果你想起我了,有话想要对我说,你就对着它说。如果我们都能活下来,你就忘掉我今天的话吧,可我还是要说,董彦,我是喜欢你的。”董彦柔声道:“公主的心意,臣是知道的。”永宁眼睛一亮,却又倏然暗下去,“既然你知道……那么,你是不喜欢我的吧。”董彦道:“臣很久之前就对周兄说过,在臣眼里,公主就像是妹妹一样。”永宁心中酸涩非常,勉强笑道:“那也好,只是妹妹也好。你不会忘记我的吧?”董彦道:“臣不会。”永宁的泪还未落下就化作了冰,勉强笑道:“哪怕你是骗我的,我也愿意听这样的话。董彦,我就要死了吧,你抱抱我好不好?我……我还是贪心,纵然得不到你,也想求你给我个梦做。”董彦轻声说“好”,将她抱得紧了些。
永宁的眼泪不断在他的衣服上结冰,困意一点点袭来,她觉得浑身的力气都在抽离。就这样结束了吗?她心里刚刚种下的信念、她年轻却无疾而终的爱情、她娇嫩得如同芙蓉花瓣的生命,原来在天意面前,是这样微不足道。她想,如果真的能有来世,如果来世她还要继续今生的命运,那她一定不要遇到董彦,她希望她来世的送亲使,能够不理会她的请求,早早把她丢弃到上京,这样就不会再有牵绊。可她又舍不得这牵绊,仿佛因为董彦曾经存在过,她的生命才有了意义。父皇曾经告诫过她,永远不要把自己的一切都寄托在别人身上,不然,一旦那个人不在了,你将一败涂地。永宁想,这件事,父皇没有做到,她也没有做到。或许到了九泉之下,父皇会因此怪她,那么她一定要与他顶嘴——甘愿为一个人一败涂地,这本身就是至为美好的事情。此刻她不后悔,往后她也不后悔。
永宁的气息在怀中逐渐安稳,有些微弱,但毕竟还在。董彦知道,这是他一直在等待的那个时机了。原来只有四天,好短,在他为自己选定的结局面前,如同一场甜蜜的梦境,让他得到圆满。
永宁始终算不得清醒,董彦却是清醒的。到或许在生死都已不由自己的时候,感情才可以全然自由地宣泄。在他策马飞驰的时候,他的感情早已压过他的理智;陷入绝境的那一刻,董彦看清了自己的心。他心中爱的,是那位善良真诚的公主,更是那个柔弱无助的少女。
董彦捧起永宁的脸,有些颤抖地轻轻吻她,她的眉眼、她的脸颊、她的唇,这少女是他生命中仅次于金榜题名的美好——不,或者还是她更好,只是她不属于他。即便他能够得到她的心,他得不到她的人。
他是什么时候动心的,连他自己也不知道。是在长亭看到她一身素服的时候吗?是青山间她有几分哀怨地说,到了上京她便是辽国人的时候吗?是在端午节汹涌人潮里她握住他的手的时候吗?是在她昏昏沉沉地念着他的名字的时候吗?董彦说不好。他是不够聪明,他或许没有办法让两个人都活着,可是他有个办法,或许能让她活下去。
董彦心想,如果他不是大景的官员该多好,那么他不必有那么多的顾虑,尽可以在很久之前就将她带走,去到一个如同桃花源那般的地方,与她过最美好的日子。或者如果换一个时机遇见该多好,如果自己是她的驸马,一定不会让她吃苦,竭尽全力护她周全。可惜人总是在假设时痴情,现世里毕竟有太多牵绊。更何况,他们也不能重来了。
如果永宁知道他的心思,她来日一定愧疚,多半伤心。或者,如果他死了,她总是会伤心的。然而不要是以爱人的方式,就让她以为他只是歉疚,让她以为这些是属于一位兄长的关怀。如果她还不肯忘记她,那么她就该记得自己曾无数次提醒过她,她肩上担着怎样的责任,她就该记得,自己曾经说过,希望她与辽国国主相亲相爱,幸福地度过此生。她的很多担心都是多余的,完颜思昭是何等英雄盖世的男儿,他一定配得上她。
董彦把玉环塞进领口,胸前微微一凉,他轻笑,似乎有了这个东西作为印记,一切就都值得。他咬破左手的手指,把自己的血喂给她。原来天气冷得连血都要被冻住,但幸好她多多少少喝下去一些,这该足够她再撑一段,周康会在那之前找到她的吧。
就要这样告别了吗。
他深吸一口气,咬牙解开自己的衣服,大氅、夹衣、长衫,除去贴身的中单,他尽数脱下。风雪让他颤栗,他的手发着抖,把这些衣服一件件穿在她身上。董彦想,幸好她还小,幸好衣服都能套上。两个人的衣服,该足够她保暖了吧。永宁对他说起过汉朝那位婕妤挡熊的典故,其实这也是个典故的,然而在典故里,是做徒儿的逼死了师父。可他是自愿的。如果书里的故事真的不是骗人,永宁一定可以带着他的希望活下去。至于他,他戴着她赠予的信物,这就足以作为安慰。
董彦不知道她什么时候会醒,他不能让她看到自己这个样子。如果是周康先找到她,他相信以周康的谨慎持重,会把一切瞒下。念蓉也是妥帖的人,事情的真相将不会为她知晓,那么他可以瞑目。如果是永宁先醒过来——他希望不要是她先醒过来。董彦想,如果这是他最后的希望,上天会仁慈一次吧。
董彦背过身不再看她,往相反的方向走去。脑海中是无数零碎的断章,譬如诗文里说燕山雪花大如席,原来燕山以北的雪是这个样子。譬如永宁曾说他还能看到明年春天的茵茵绿草,原来她说错了。这里是什么地方啊,可曾记在《山海经》里?可曾有过什么奇谈佳话?即便都没有,那也不要紧,这样高的山,景色一定是很好的。原来这就是他要埋骨的青山了呀,一辈子说起来那么长,原来走到尽头也是很快的。
千里万里的雪原,有被积雪压断的松柏、有依旧覆雪而立的乔木,董彦甚至恍惚中看到了几株山茶,雪中的艳色美得让他心惊。相较之下,南国细雪里的红梅虽是骨骼清奇,却也算不得让人心折了。他走得很慢,双腿都已经麻木,视线只余下一片纯白,又因为雪盲变成一世黑暗。他在纯白中做梦,他在黑暗中沉沦。
那道单薄的白色身影,终究是倒了下去,与积雪融为一体。
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作者有话要说:
☆、邂逅相遇
等永宁再醒过来的时候,她已经在大定府了,浑身又冷又疼,一点力气也没有。念蓉在床边替她换额上搭着的手帕,见她睁开眼睛,惊喜道:“公主终于醒了!”永宁想要喊她的名字,嗓子却哑得发不出声音,念蓉道:“公主发着烧呢,很难受是不是?奴婢这就去倒水。”永宁头昏得很,眨了眨眼睛算是允准。念蓉先是去外面吩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