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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站在城楼上看着我离开的背影,眼色雾里看花。
景气很好,虽无阳光,却哀转悲壮。
我顺利地出了城外三里有余,心底的兴奋蔓延开来。
骤然拳毛騧慢慢地停了下来,嘴里吐出白茫茫的气,身体好累。
我看了看周遭,表面虽骂它蠢得可以,心里却疼惜它被我们连累了。好端端的一匹良驹,竟要在此陪我们挨饿受冻。
哄弄拳毛騧会儿子,它终于妥协。
我继续前行,飞踏一里路,浑然想起了些事。
觉有不妥,我喊停了拳毛騧前行的步伐。
李艺的兵马在十里外?
我看着远路的一片花白,眼神朦胧。
“腾”的哆嗦,直觉清明。
糟糕,中计!
拽紧缰绳,扭转马身,往回奔跑。
十里之外根本不可能有增援,李艺不正是于廿四日与二公子会合获嘉城么,怎能快速地调配兵马前来救助我们。
我被罗士信骗了!
天空逐渐遮掩灰蒙的颜色,拳毛騧跑得不成马形,有停歇的举动。
我吼向它,既骂它蠢,又令行强迫它快速返回洺州城。
不然,一切都来不及。
我落下了马,双腿没入雪中。神情恍惚地观察着远处,无人也无色。
风卷残云,推涌的号叫声没了。
剩下的,唯独死寂的黯然。
我的身体在剧烈地摇晃,心头用力地咆哮着不要,这不是真的。
飞快地跑去城门,偌大的朱红色城门仿若山神,挺拔屹立在此,无霜无尘渲染。
仰高头,我不敢相信。“啊”地大叫,用力推开了城门。
堆叠的雪,被门扫开。
我哆嗦着刺冷的双手,不忍目睹眼前的一切事物。
唐军士卒一排排地趴在雪里,横尸遍野,沟壑纵横。晶莹而白的雪面上,渗透着鲜艳妖冶的腥红。风卷红旗,沧桑不翻。唐军旗被折得支离破碎,正如人的生命如此脆弱。
我睁大双目,死也不信。跑前去,大喊道:“士信!你在哪里?”我高声疾呼,“士信——”不忍再去观察士兵们的死不瞑目。
才走了几步,便觉艰难。雪阻着我的去路,迷了我的视线。
骤然间,我从雪里摸到了一些尚有幸存的仅有的温感。
想也不想,我开始扒雪。
不停不停的,终于扒出了一只斥满血味的右手。
我感到兴奋,连忙再扒。
把人从雪里扯出来,察见,当真是罗士信。
我们心灵相通,即便看不着他,我也当能感觉到他的存在。
“士信!”我拍拍他又紫又红的面颊。
他眼睛蒙蒙,眯着不愿张开。嘴形嗫嚅,像是言语。
我急道:“你怎么了?”双眼的泪水急得打转。
为何他要使调虎离山之计?
骗了我的信任是他最大的快乐么?
他的眼笑眯眯的,仿若是冬日里独属于他的阳光。嘴唇还是嚅动,说着甚。
我看见他的腰腹已显皮肉,鲜血汨汨地流淌。
染红了雪,也染红了我。
我咬着唇,四肢俱凉。“士信……”用右手擦干他脸上的血渍,为的是保持他天性的俊朗。
他的手颤抖地漫在我的左手背上,冷冷的触感使我哆嗦。他依旧地笑着,依旧地嚅着唇。
我握起他的手,眼泪不自禁地落下。“你到底怎么了?”话语变得激动,大吼大叫。
“为……何要……要回来……傻子……与拳毛……騧一样的傻气……”他强忍苦楚,笑脸迎人。
我尖叫道:“闭嘴!你为何欺骗我?明明不会有增援,你却引我出城。你孤军作战,是要令我不安么?”活像疯子,全然失控。
他的眉褶皱成山,痛入心扉。“没有,”他眨了眨疲累的眸,“我知……大限将……将至……”
“不会的!”我嚎向他,试图打断他的话。眼泪掉得愈多,心就愈痛。
他的唇角笑笑,续道:“你是我的知己……不变……”
“既然如此,你便不可轻易死去!”我哭嚷,“你年轻有为,怎会天妒英才呢?”我不信,“你跟我回去,我让师父救你啊!”慌忙地搭过他的手,想扶他起来。
他的重量非我能想象,再加痛彻的感观使他起不来。“我不想走了。”轻轻地说。
我压着面色的怒,响亮地说道:“胡说!”转瞬,“你还得回去见二公子,见尔月,你不能死,你不能死。”我痛心疾首,心底好像有块石头压着,透不过气。
他微晃头,捉着我的手背。“告诉尔月,莫怨任何人……”唇角是促狭的笑,透着凄婉。
我摇出了眼眶中的泪,大声道:“不会的,你不会有事的!你跟我走,我带你回去啊,师父他一定能救你的。他是药师,他是医者……”
他轻语道:“够了,一切都……足够了。”语毕,他的眼沉重地眨了眨。
我哽咽地哭,乞求道:“我求求你撑住啊!尔月还在等你回去呢,你不能弃她不顾!”
当初,我耻笑得雪的卑微如蚁。
现在,换成了我。
他困难地用另外一只手娓娓摊平我的掌心,右手的食指瑟瑟发抖地开始在我掌心中书写。
见着他写,我遂喃喃自语道:“我把尔月许配给你可好?你们郎才女貌,天作之合,我想二公子也不会反对的,回去后就立马成亲。尔月许是会很高兴,我本来还想考验你的挚诚,现儿不必了。我相信你,因为你是我的好兄弟啊……”
他皱紧眉头,颤动的食指错过了许多的时间。
我寒促着,一呼一吸间,他已写好了。
掌心中,只写“士信”二字。
“为何?”我安静下来,自欺欺人地问他。
他望住我,眯眯眼又笑。
我抱着他的脖颈,慢慢地偎着他,以身为他取暖。“士信!你知道么?我一直以为,得雪才是与我心灵最为相近的。原来,只有你。你可知,我的心好痛好痛,就如失去了半颗心一样。你若不在了,此生再也没人与我心有默契,你当真忍心么?”
他累了,不知不觉阖起了疲软的双眼。嘴角噙着丝笑,衬着血色的雪,独树一帜。
我颤着身体,抱紧他哭泣。“假若有日我战死沙场,或者骤然死去,你猜二公子会否为我而伤?”语毕,滴着眼泪笑了笑。“死的感觉不好受,我曾经也徘徊在死的边缘。但是只要你肯伸手给我,我肯定毫不犹豫拉你回来。我求求你,把手给我好么?”我吸了吸鼻子,把下颔抵在他的额角侧。“我求你了……”我一边地哭,一边地恳求,希望他能回心转意,不要把手递给阎王爷。
他握着我的手骤然冰凉。
我嘴巴翕张,眼泪顺势滑落嘴里。
他的头顺着朔风,慢慢地歪去了一边。双目已然闭合,唇角的笑依旧那般痞赖雅致。
我嚎啕道:“罗士信!”放声大哭,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伤痛。
心头一窒,微颤的胸口急烈地发憷。
我艰困地把罗士信扶起来,靠在我的背脊上。我咬紧牙关,背起了他沉重的身躯。“士信,我们回一趟北邙山可好?”我哀恸不已,泪骚乱了声调。
天空慢慢地飘起了雪,人情冷暖,世事无常。
不知多久,拳毛騧才虚软无力地停驻。
它间不停息地跑,又累又饿又苦,在所不惜。
到达洛阳北邙山时,拳毛騧终于倒下,我与罗士信也同时坠马。
我爬起身,扶着他站起。
他的身体好冷,与天上的雪融成了一体。
拖着他的身躯,步步艰难地前行。
他曾说过,死后必葬北邙山,与兄弟裴仁基同葬。
我轻手轻脚地放下他,走到裴仁基的墓前,“噗通”跪下磕头,呜咽起来。
眼泪控制不住地往下掉,我跪着走去坟茔的侧边,以手当铲,刨起白雪。
白雪下的黄泥渐现,我竭力地刨土,不停不停地挖、刨、扒。
我的泪水一滴滴地往下坠,落入了黄泥之中。
粗糙的泥土,混合着坚硬的石子沙砾,磨穿了我的十指。
十指痛归心,黄泉碧落何人在?
鲜血滴在了泥土里,与雪的白、土的黄糅杂。
渐渐地,朔风咆哮,刮起了大雪。
脚印轧着雪地,声声放慢,不敢造次。
我知道后头有人,却一刻未停息地刨土。
脚步声缓缓加重,调子渐进。
瞬息之间,两双靴子驻足。
我不管,用尽力气地挖着泥土。眼泪愈落愈多,北风吹拂着泪痕,刮伤了脸。
程咬金和尉迟恭跪下来,四手联合,在旁协助我,拼命地刨开刚落地的大雪片片。
我抬起头观望着他们。
男儿有泪不轻弹,他们的眼却欺上了一袭氤氲的雾气。
我看见秦琼跪在雪地上,给不远躺着的罗士信磕头。他的双目染红,眼眶勾出了湿重的水汽。
程咬金用肮脏的手擦了擦眼角,怨恨上头。“我不会让士信枉死的。”粗野的底气,喧嚷叫啸。
尉迟恭不语,把头更低,十指流血,颤得发瑟。
我低下头,奋力而怒地刨坑。
“罗士信——”我撕心裂肺,“我要令刘黑闼生不如死!”颤音拉动了血脉的禁锢,我心头窒息,刹那痛不可以。
蓦地,眼前昏黑一片,激灵的身体犹如被雷击中,双目泛白瞪直,偏头晕倒过去。
依稀间,我听见了他们的呼喊声愈渐愈远……
次日我醒来时,发现自己已经返回获嘉。
照顾我的秦琼告诉说,洺州陷落。
我又哭了起来,扪心暗痛,眉头紧皱。
秦琼说,罗士信被俘,刘黑闼惜他勇毅,一度想挽留他。
罗士信宁死不屈,不愿背叛李唐。
刘黑闼听此,赞赏其义,本想放他走,谁料部下一个箭步手起刀落,砍中了他的腹部,伤了他的要害。
我隐隐压抑着心腔,不甘心地啜泣。
秦琼不语,轻轻地搂着我。
过了不久,秦琼向二公子请战刘黑闼。
二月廿八,在秦琼的努力奋战下,汉军望尘莫及,不敢冒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