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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有咸熙宫的婢女珞儿侯在玄武门内,一见红蓼,疾上前将太后折辱吴太妃的事悄悄告诉了她。
“此事不知为何这么快便传入百官耳中,许多官员要强闯乾清宫进谏,被禁卫挡在乾清门外,姐姐在皇上跟前方便走动,皇太后命姐姐去瞧瞧那边的情形。”珞儿显得十分焦急。
红蓼支走珞儿,一时间神情恍惚,只是凭着潜意识沿宫道南行。
往日的后宫争斗令人触目惊心,但与眼下内外臣的权谋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这惊天大案如豆粒一般被无数人压榨,直到渗出最后一滴油水,方能躲开贪婪的人心。
而榨取油水的人无不宣扬着冠冕堂皇的理由,直接无视此案的苦主本是太皇太后亲孙的事实。
一阵激烈的争吵声传来,红蓼蓦然神醒。不知不觉间,她已到了乾清宫前。
只见数十名禁卫组成人墙,将上百名朝臣挡在乾清门外。
朝臣欲闯宫进谏,饶是一介文人,却也甚是疯狂,口中喝斥不断,身子反复撞击那道人墙。禁卫渐渐力有不支。
突然,人墙被挤开了一道口子,当这道口子重新合上时,都察院右副都御史陈与言领着十多名御史已闯进了乾清宫。
……
乾清宫内,朱祁镇稚嫩的脸上满是不安。
内阁首辅、兵部尚书杨士奇扫了众御史一眼,劝道:“后宫之事说到底是皇上的家事,你们须三思而行。”
“天子无家事,天子的家事便是天下事!”陈与言一言顶得杨士奇语塞。
王振站在御座侧前方,怒视众人。
陈与言颇为激愤,“陛下,吴太妃乃先帝之妃,当今天子之庶母,却被人视为奴婢呼来唤去,辱及先帝,损及天子孝名,臣不解,陛下对此为何不闻不问?”
朱祁镇张皇无措地看向王振。
王振喝道:“大胆!竟敢对陛下如此无礼,分明有不臣之心!”
陈与言沉声道:“犯颜直谏实属言官本份,内官阻塞言路,可合规制?”
不待王振发声,另一御史抢上前道:“前朝、后宫须有井然的秩序,方能昭示大明森严的法度,如今皇太妃为人所伤,言官为人所胁,朗朗乾坤之下还有何法度可言!”
王振的脸色由白到红,由红到紫,额上青筋微微凸起。
“来人!藐视君上,廷杖二十!”
忽然,一声断喝传了进来。
“住手!”
随着这声断喝,一群女官簇拥着太皇太后来到殿中。
众臣无不跪伏于地,齐道:“臣叩见太皇太后!”
朱祁镇如见救星,忙离座上前施礼。
太皇太后瞪着王振,怒道:“我大明的御史、给事中皆为言官,上讽天子之失,下劾百官之过,从不因言获罪。内臣假君威而胁迫言官,想火上浇油么?留着你终是祸害,来人,将他拖出去!”
两名带刀女官应声上前,王振吓得面无人色。
朱祁镇慌忙求情道:“皇祖母饶了王先生吧,都是孙儿的不是,请皇祖母开恩!”
“先生?”太皇太后见朱祁镇眼泪都快急出来了,便缓声道:“既然皇帝有旨,你这颗头颅姑且寄在你身上,如再犯,定不会饶了你!”
王振忙谢恩不止。
太皇太后扫了众御史一眼,幽然道:“你们口口声声讲法度,心里可真的装着法度?后宫的事何以传入你们耳中?外官与后宫暗通消息,依律该如何论罪呀?”
众御史暗自一凛,一时无言以对。
陈与言咬咬牙,道:“启禀太皇太后,一事归一事,臣等冒死进谏,只为还皇太妃一个公道,此举是否逾法违制,有司可作详查,臣等不敢存侥幸之心。”
太皇太后微微一笑,随即看向杨士奇。
“杨卿乃当朝内阁元辅,先帝钦定的辅佐大臣,位列九卿之首,辅弼幼帝,劳苦功高。杨卿平身!”
杨士奇谢恩后平身。
太皇太后再次扫视众御史,转对杨士奇道:“杨卿,而今天子年幼,朝中百事无不因循旧制,官员黜陟须考功,须任期届满。可眼下整饬三法司的风声因何而起呀?”
众御史的目光刷地聚焦到杨士奇身上。
第二十六章 余波激荡(四)
杨士奇大脑瞬间短路:太皇太后这是唱的哪出戏?眼下分明是言官在为后宫的事闹腾,不关整饬三法司的事呀!
当他瞥见御史们个个滴溜溜睁圆眼睛盯着自己时,思维迅速活泛起来。
他的才学在百官中首屈一指,那可不是盖的。
看来,整饬一事让三法司人人自危,太皇太后是想让他们吃定心丸。
帽子安全了,嘴巴自然会安静下来。
但,辅政者自有辅政者的决然!
杨士奇避开太皇太后的质疑,目光扫向众御史,“平时从制,急时从权,臣等承先帝顾命,自知循制与变通之道!”
此言一出,众御史立马火力全开,为吴太妃讨要公道的说辞似乎只是前奏,而此刻的交锋才算切入了正题。
“何为急?查办昨晚的惊天大案方为急!可是,顾命大臣对此事的从权变通又何在!”
“天子尚未亲政,太皇太后又谨守祖制不愿预政,顾命大臣如此借题发挥,一手操控官员去留,这是擅权!”
······
杨士奇心一沉,这才感受到了事态的严重性,远非想象中的那么简单,顾命大臣的权威面临着严峻的挑战,而他自己的名望弄不好也会受损。
杨士奇是饱学之士,不免恃才傲物,但他还没有高傲到不惜成为言官靶标的地步。
他那个不争气的长子屡次聚众斗殴,伤人无数,足以成为言官弹劾他的利器。
而这样的场景恰恰出现在只有他一位顾命大臣入宫面圣的时候,他已然成了众矢之的!
他本能地觉察到了这里面有陷阱。这时,太皇太后说了一番耐人寻味的话。
“若整饬三法司果真合了圣意,你们这些人一闹,日后乾清宫内外百余名官员一旦有人因整饬三法司遭贬谪,岂不是让皇帝落个挟忿报复的嫌疑!”
话是说给众御史听的,却重重打在杨士奇脸上。
唉,可惜了那几个出类拔萃的门生故吏!杨士奇有些无奈,这不妨碍他向太皇太后投去满含敬意的目光。
“启禀太皇太后,整饬三法司一事,纯属子虚乌有,臣等随口议论了几句,不料有人捕风捉影,竟传得似真的一般。”
众御史齐齐垂下头,紧绷的神经顿时松弛了下来。
太皇太后又瞟了众御史一眼,戚然道:“未亡人不会对宫中的事撒手不管,等哪天未亡人去见了仁宗皇帝,你们再闹腾不迟。”这是对太妃太嫔予以庇护的庄重承诺,更是对自己风烛残年的悲情流露。
众御史闻言后哽咽一番,然后起身辞去。
乾清门外那帮无比激愤的人们很快换了一副面孔,透出饱学之士特有的典雅,如轻烟般散去。
这些人与陈与言不同,他们大多是静慈仙师、吴太妃的真正同情者。
当然,他们也担心自己被别人以“整饬三法司”之名来个大清洗。
眼下,他们对别人的同情与对自己的担忧都得到了太皇太后的安抚,再闹下去就是无厘头了。
风雷激荡的宫廷似有神掌拂来,片刻间,尘归尘,土归土。
“你都看到了,回去劝皇太后好自为之吧。”
太皇太后临行前的吩咐将红蓼从半梦中唤醒。
回到咸熙宫,红蓼被太后一把拉住,“天啦,你总算回来了!”
红蓼将乾清宫里发生的事从头至尾叙述了一遍,太后听罢,心中五味杂陈,苦笑道:“哀家这是怎么了?心浮气躁的,昔日还是贵妃时都不曾如此。”
“您的位分日益尊崇,离天庭愈近,距俗世愈远。
红蓼的话说得隐晦,但太后不难会意。是呀,过去自己是先帝的女人,只需拿俗女的情丝爱缕便可牵动自己的男人。而如今自己是媳,是母,日后还会是皇祖母,道德的金科玉律高悬于头顶,她既不能左右自己的公婆,又无法下作地鼓动自己的儿子,这让她的手远离权柄。
“仇恨与愤怒是失败者的权利,您是胜者,胜者的风范是雍容大度。”红蓼轻声道。
不错,既然当年争宠争位胜了,儿子的帝位之争也胜了,如今还有什么可争的?
可是,太后盘点自己的心事,隐伏最深的竟不是争意,而是恐惧!
“哀家从那贱婢眼中分明读出了令人不安的执念。”
“能忍常人所不能忍,必图常人所不敢图。可是,这又能怎样?太皇太后在,无人敢作非分之想;太皇太后千秋之后,除了皇上,您可是这后宫里的至尊呀,举手投足便足以叱咤风云!”
听了这话,太后肠子都要悔青了。原本不该动怒,自己把持不住,授人以柄,倒让那贱婢拿到了太皇太后庇佑的承诺,还让她朝中的拥趸保住了官位。
为人作嫁衣,并且是为对手作嫁衣,世上最令人痛心疾首的事莫过于此。
红蓼似乎猜透了太后的心思,“皇太后,您觉得就凭着吴太妃,能挑动太皇太后苛责于您吗?”
太后猛然一愣,继而鼻子一酸,凄然笑道:“太皇太后是有意出言相激啊!我不过是她老人家手里的棋子而已,哈哈哈······”
虽然心酸,她却绝无怨恨之意。太皇太后激起宫斗,乘机扫了王振等中贵的威风,断了前朝重臣安插门生故吏的念想,防止重臣势力坐大,这都是为了皇帝帝位的稳固,自己本该感恩戴德才是。
想到这里,太后平静了下来,“往后哀家该怎么办?”
“为长远计,人心向背至关重要。奴婢以为,您是一位贤德的皇太后。”
沉吟良久,太后幽然道:“以后不必让梅子跟在哀家身边。自明日起,哀家每日礼佛。还有,国子监恩生中多寒门子弟,哀家想资助国子生,往后永为制!”
红蓼脸上浮起一抹浅笑。
后宫纷纷扬扬的恩怨情仇终于告一段落了。
可转眼间,深深的忧色便爬上了红蓼的眼角眉梢。
五年,或许十年后,尘封的一切终将解封,一旦解封,只怕要地动山摇。
更何况,趁着天子年幼,太多的内外臣打着私家算盘,经营着自己的山头,大明风雨飘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