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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甲说:“死了又活过来了。洋魔里头有神人,洋神人救了我。”
俄尔说:“那你为什么不来找我,我死了吗?”说着,犀利的目光挨个盯了三个代本一眼。
西甲赶紧说:“打洋魔的办法还没想好呢,怎么敢去打扰大人。”
俄尔说:“还没想好?再想不好,洋魔就会打到拉萨去了。”好像这件重大无比的事就该由西甲喇嘛负责。
西甲说:“快想好了。大人,老鼠搬家会叽叽叫,燕子南飞会喳喳喊,牛跟牛碰头,马跟马说话。你需要开一个会啦。”
俄尔说:“这个我知道。明天就开。”
西甲说:“大人,今天就开。”看看天色又说,“现在就开。明天说不定我就要死啦。你知道大人,死人是不能说话的,死人要是能说话,活人就会没嘴巴。”
俄尔说:“你今天好好的,明天怎么会死?糌粑酥油已经运来啦,你想吃多少就吃多少,我允许啦。要是吃了糌粑酥油还会死,那就把糌粑酥油吐出来,吐出来就又活啦。”他还想说什么,就听远处有人喊:“总管大人,总管大人,来啦,来啦。”
俄尔总管以为十字精兵来了,紧张地跳到了西甲喇嘛后面。
西甲说:“洋魔来了我自己不知道?”前走几步问那人,“谁来啦?”
那人说:“不知道谁来啦,反正来啦。”
又来了一拨人,是自己人。俄尔总管以为是民兵总管顿珠噶伦组织的后藏民兵,板着面孔迎了过去,到了跟前一看,原来是一帮能工巧匠。他们是来修建庙宇和塑造退敌金刚的,有金匠大头领、银匠大头领、铜匠大头领、石匠大头领、木匠大头领、铁匠大头领、泥匠大头领、画匠大头领、木雕大头领、金属雕花大头领、铸造大头领、泥塑大头领、缝纫大头领、颜料制作大头领,每个大头领率领的工匠十到三十个不等,还有大量材料。所有大头领中以金匠大头领巴杰布为尊。
来了一支这么齐全庞大的修庙塑像的队伍,可见摄政王和噶厦政府的重视程度。俄尔总管大喜过望:“好啊好啊,神佛来了比一切来了都强。我们就要胜了,不胜就说不过去了。知道吧,这里是朗热不是隆吐山?本来要在隆吐山修庙,现在只好在这里了。喇嘛们怎么说来着?不在西天在西方,都是一样的阿弥陀。赶紧赶紧,把地址选好,有了寺庙和马头、牛头、猪首、鸦首退敌金刚,人就轻松了。”
巴杰布眯眼望了望四周说:“大人,得找一个喇嘛,勘验地形,把持风水。”
俄尔总管毫不犹豫地传令道:“快去叫西甲喇嘛。”好像西甲是什么都能干的。
西甲喇嘛慢腾腾来了。他本来是想走快的,但尊师沱美活佛加持给他的力量总觉得还不够,就像头顶的风,忽强了忽弱了。
俄尔总管看他走近了说:“慢慢腾腾,一摇三晃,把我的命令不当命令了。不过大喇嘛就应该这样,再不能颠来跑去的,像个贱人了。”
西甲也不谦虚,一本正经地说:“在大人面前,还是小喇嘛。”他这是说,在别人面前,他就真的是大喇嘛了。一听说让他勘察风水,他就亢奋起来,忘了自己从来没干过这种只有高级喇嘛才会干的事情,朝手心“呸呸”地唾口唾沫,好像要拿棒抬杠,又发现没什么可拿,便在袈裟上擦干手,扭动着身子,煞有介事地远一眼近一眼地看了一会,突然盯上了俄尔总管,惊喜地说:“大人,你站立的这个地方就是最吉祥的。”
俄尔总管勾头看看,再望望四周:“真的就是这个地方?”忽地跳开,往一边连走几步,“我这双俗人的脚,怎么能在佛庙的地址上站立呢。”
巴杰布合十双手,恭敬地对西甲说:“大喇嘛看得好,我见过那么多喇嘛看风水,没有一个像你这么利索的。这个地方好,居中偏右,地势平坦,下面的八道低梁就是八瓣莲花,前面远远地对着有树的山,说明这地方能安驻经文才华。后面是原,过去又是长峡开谷,说明庙里的菩萨文武双全。左边是深河,右边是浅河,说明寺庙一旦修起来,就不管时间有没有,它都会永世长存。”
西甲喇嘛听着,并没有歪打正着的喜悦,真懂风水似的微微一笑,手一挥:“那就快修吧,什么时候能修好?”
巴杰布说:“很快,用不了五六个月。”
俄尔总管和西甲喇嘛都怔了怔:“啊,五六个月?”
俄尔顿时很沮丧:“看来你们造的神佛保佑不了我们了。”
西甲说:“先尽快造个简单的,简单保佑一下。”
第二天上午,朗热高地上的作战会议在前线总管俄尔噶伦的帐篷里召开。参加会议的除了西甲喇嘛和奴马、果果、朗瑟三个代本,还有僧兵总管沱美活佛和他属下统领一千三百僧兵的两个代本:楚臣和江村。大家自然先是要喝酥油茶的,一两碗之后,俄尔总管简单开场,没几句,就把西甲喇嘛推了出来。
西甲喇嘛差不多以一个参谋长的口气说:“抗击洋魔最重要的是什么?最重要的就是战略战术。现在我说说洋魔的战略战术和我们的战略战术。”
谁也没听说过“战略战术”这个词,西甲喇嘛也是从虚空王嘴里听来后第一次应用,却顺溜得连自己都吃惊,好像他一直是这么说的。《圣史》说,作为胜军大王的转世,西甲喇嘛这一世拥有上一世的智慧和说出上一世说惯了的话,一点也不奇怪。可大家却听不懂了,互相望望,议论纷纷:啥叫“战略战术”?是个神吗?既然最重要,一定是个大神。
西甲喇嘛想解释清楚,意思就在嘴边,愣是吐不出词儿来,挥挥手说:“哎呀,你们听我说嘛,就是一个大一个小。”
更奇怪了,怎么又是一个大一个小呢?
作为西藏职业军人的朗瑟代本略微知道一点,有点拿不准地说:“战略是大的,战术是小的,好比一个蚂蚁洞里包括了无数蚂蚁。”
这个比喻其实没错,但大家更听不懂了。
同样也是职业军人的果果代本不服气,以为自己知道得更多,抢着说:“不对不对,战略嘛是阿爸阿妈爷爷奶奶,战术嘛就是他们生下的儿子孙子。”
朗瑟说:“对啊,阿爸阿妈爷爷奶奶是大的,儿子孙子是小的。”
果果说:“可你说的是蚂蚁,蚂蚁是蚂蚁洞生的吗?不是,蚂蚁是蚂蚁的阿爸阿妈爷爷奶奶生的。就算蚂蚁洞是大的,蚂蚁是小的,可是有些蚂蚁是进不了洞的,它们在树干上一爬,就叫狗熊舔掉了。所以不是蚂蚁洞大,蚂蚁小,而是狗熊大,蚂蚁小。再说了,有些洞比针鼻窟窿还小,大蚂蚁是穿不过去的。你说洞大,还是蚂蚁大?”
这一番关于大小的考证把朗瑟代本搞糊涂了,一时哑口无言。但俄尔总管不糊涂,带着深思熟虑的表情说:“人家说的是蚂蚁洞,你说的是针鼻窟窿,大蚂蚁当然穿不过去了。狗熊舔蚂蚁,这个比喻好,洋魔是蚂蚁,我们是狗熊,朗热就是你说的树干,我们把树干上的蚂蚁一舌头舔干净。”
沱美说:“经上说,你看那宝贝珍珠,散的散,漫的漫,分的分,乱的乱,一根绳子就能穿起来。禅定是对治散漫心的无上解药。你们跑远了,远得到了英国还得往前走八十个箭程。还是听西甲喇嘛的,他现在是穿起我们的绳子。”
大家都把眼光投向了西甲喇嘛,希望西甲喇嘛快把他的战略战术解释清楚,却发现西甲懒得听他们胡扯,靠在帐篷支杆上睡着了。离西甲最近的奴马代本伸手摇了摇,看摇不醒,便大喊一声:“战略战术。”还是不醒。
沱美活佛首先反应过来,起身过去看看,抱着西甲喇嘛的头让他躺在地毡上,沉重地说:“我说了他今天这个时候还会倒下。他伤势太重,为师的我也加持不了啦,是死是活,就看他命大命小了。”然后大喊一声,“西甲你不能死,我说了打洋魔还得靠你。”
大家一听,更着急了:连沱美这样的大活佛、西甲喇嘛的尊师都说打洋魔得靠西甲,可见西甲是不能没有的。
俄尔总管后悔极了,要是听从西甲喇嘛的话,昨天开会就好了,西甲就能把该说的都说出来。可是现在,西甲喇嘛就只能把战略战术憋在肚子里,谁也看不到了。他恨不得拿把刀子来,把西甲的肚子劐开,看藏在里面的战略战术到底是什么。“西甲喇嘛,说话。”俄尔总管大喊一声。
这时有人说:“总管大人,死人是不能说话的,死人要是能说话,活人就会没嘴巴。”
俄尔总管一愣:这不是昨天西甲喇嘛告诉他的话吗,打眼一瞧,才发现参加作战会议的还有一切智虚空王浪喀加布。他是什么时候进来的?刚才怎么没看见?俄尔赶紧起身,弯腰施礼。
虚空王也不还礼,挥着手说:“出去出去,都给我出去。”他像驱赶奴才一样把包括俄尔总管在内的所有人都赶了出去,然后从里面堵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