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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说泄露天机者会有失落门牙之灾,但你仍每天发明二十四条谬论供人们反驳。
景色(三)
作者: 西 川
八.猛然问
猛然间你听到你爷爷在天上窃窃私语:〃天堂刮起了道德之风。〃
猛然间黄豆般大小的黑苍蝇明白了自己的使命。
置身于这条猛然间张灯结彩的街道,你的存在是一片黑暗。你的扁桃腺猛然问发炎,你的胡言乱语猛然间收敛。
猛然问你有了…种于坏事的冲动,你…说出你的冲动便有人急忙去报警。
那浪漫的小警察斥责你无事生非。而你听到和看到了本不该你听到和看到的东西,你应该为此而受到惩处。
于是清醒的倒霉蛋和糊涂的幸运儿,由两个人合并成一个人。
当你接受了你应得的惩处,街道猛然间变宽,烟囱猛然间增高,一大片庄稼地猛然问忘记了农业之美,一个能说会道的人穿行其中,猛然间张口结舌。
你胡乱走上一条路,却发现了一处人间仙境;你胡乱踢起……块石头,它却正在回忆一场大海深处的叛乱;你胡乱推开一扇门,却是走进了你自己的家中。
一个陌生人倚在你的门框上称赞你的家居陈设如何之奸。你说:〃你请进。〃他却拒绝了。他究竟什么用心你无法猜透。
猛然间,就是猛然间,你把自己交付给虚无。
你又看到了翩翩的蝴蝶……就是猛然间……那是否什么人的有意安排?
那安排下这些蝴蝶的人,是否也安排;了街道两旁卖茄子和西红柿的人,卖牛角梳子和小镜子的人,奸让你的自言自语廉价到多余?
你胡乱拨出一个电话号码,却把电话打到了太平间;你胡乱画出…一张笑脸,就有一群入哈哈大笑着走遍你的窗前;你胡乱翻开…本杂志,那里边的每一个故事,都和你,有关?
2000.6…10
厄运(一)
作者: 西 川
厄运
A00000
两个人的小巷,他不曾回头却知道我走在他的身后。
他喝斥,他背诵:〃必须悬崖勒马,你脆弱的身体承担不了愤怒。〃
他转过身来,一眼看到我的头顶有紫气在上升。他摇一摇头,太阳快速移向树后。
他说他看到了代身后的魁影。(这样的人,肯定目睹过巴旦杏的微笑,肯定听得见杜鹃花的歌声。)
〃八门,你要躲避乌鸦。九月,你得天天早起。〃他预言我将有远大前程,但眼下正为小人所诟病。
小巷里出现了第三个人,我面前的陌生人随即查无踪影。我忐忑不安,猜想那迎面走来的就是我的命运。
我和我的命运擦肩而过;在这座衰败的迷宫中他终究会再次跟上我。
一只乌鸦掠过我八月的额头。我闭眼,但听得乌鸦说道:〃别害怕,你并非你自己,使用着你身体的是众多个生命。
B00007(身份不明)
电线杆下的长舌妇忽然沉默,
地下火焰的耳朵正在将她的话语捕捉。
地下刮胡子的男人刮得满脸是血。
我们中间消逝的人此刻正在地下跋涉。
我精神的探照灯照见地下那些秘密的、桔红的肉体,也照见我们中间消逝的人:
他偶然攀上墙头,窥见无蘖的鲜花,而那鲜花的惊叫使他坠落。
他不知是否回到了童年,他不知这是死亡还是永生之所。
迷路在异乡,风雨在远方,迎面撞见昔日的债王,他一脸笑容掩盖不住惊慌失措。
但是共同的饥饿使他们拥抱,但是共同的语言他们宁肯不说。
走过歌剧院,走过洗衣店,像两名暗探他们混进别人的晚宴,在地下异乡他们找不到厕所。
三名警察将他们逮捕,十八名妇女控告他们龌龊。
他眼看昔日的债主出示伪造的通行证,而他只能掏出一小盒清凉油。
〃请收下这微薄的礼物'他说。但是牢房已经备好。他被蒙上眼睛推进牢房,他大喊大叫我是某某。
等他摘下眼罩他却怒气全消:他站在故乡的阳光大道。
C00024
有一朵荷花在天空飘浮,有一滴鸟粪被大地接住,有一只拳头穿进他的耳孔,在阳光大道他就将透明。
天空的大火业已熄灭,地上的尘土是多少条性命?他听见他的乳名被呼喊,一个孩子一直走进他的心中。
他心中的黎明城寨里只有一把椅子,
他心中的血腥战场上摆开了棋局,
他历经九次屈从、十次反抗、三次被杀、四次杀人。
月光撒落在污秽的河面,露水洗干净浪漫的鬼魂。
在狂欢节上,鬼魂踩掉他的鞋跟,厄运开始他被浓眉大眼的家伙推出队列。
多年以后他擦亮第一根火柴。〃就这样吧,〃他对一只蝴蝶小声耳语。
在蝴蝶清扫的道路两旁,在曾经是田埂的道路 两旁,每一个院落都好像他当年背叛的家庭,每一只喜鹊都在堕落。
旧世界被拆除到他的脚边,他感觉自身开始透明。
忧伤涌上他的太阳穴,就像北斗七星涌上屋顶……一阵咳嗽,一阵头晕,让他把人生的台词忘得一干二净。
D00059
他曾经是楚霸王,一把火烧掉阿房宫。
他曾经是黑旋风,撕烂朝廷的招安令。
而现在他坐在酒瓶和鸟笼之间,内心接近地主的晚年。他的儿子们长着农业的面孔,他的孙子们唱着流行歌曲去乡村旅行。
经过黑夜,雾霭、雷鸣电闪,他的大脑进了水。他在不同的房间里说同样的话,他最后的领地仅限于家庭。
他曾经是李后主,用诗歌平街他亡国的恶名。
他曾经是宋徽宗,允许孔雀进入他的大客厅。
但他无力述说他的过去:那欠收、那丰收,那乞丐中的道义、那赌徒中的传说,他无力述说他的过去,一到春天就开始打嗝。
无数千傍晚他酒气熏天穿街过巷。他谩骂自己,别人以为他在谩骂这时代的天堂。他贫苦的父亲、羞惭的父亲等在死胡同里,准备迎面给他一记斗光。
他曾经是儿子,现在是父亲;
他曾经是父亲,现在玩着一对老核桃。
充满错别字的一生像一部无法发表的回忆录;他心中有大片空白像白色恐怖需要胡编乱造来填补。
当他笼中的小鸟进入梦乡,他学着鸟叫把它们吵醒。他最后一次拎着空酒瓶走出家门,却忘了把钥匙带上。
厄运(二)
作者: 西 川
E 00183
子日:〃三十而立。〃
三十岁,他被医生宣判没有生育能力。这预示着他庞大的家族不能再延续。他砸烂瓷器,他烧毁书籍,他抱头痛哭,然后睡去。
子日:〃四十而不惑。〃
四十岁,笙歌震得他浑身发抖,强烈的犯罪感使他把祖传的金佛交还给人民。他迁出豪宅,洗心革面:软弱的人多么渴求安宁。
子日:〃五十而知天命。〃
五十岁的妻子浑身粥渍。从他任教的小学校归来,他给妻子带回了瓜子菜、回回菜和一尾小黄鱼。迟到的爱情像铁锅里的油腥。
子日:〃六十…而耳顺。〃
而他彻底失聪在他耳顺的年头:一个闹哄哄的世界只剩下奇怪的表情。他长时间呆望窗外,好像育人将不远万里来将他造访,来喝他的茶,来和他一起呆望窗外。
子日:〃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
在发霉的房间里,他七十岁的心灵爱上了写诗。最后一颗牙齿提醒他疼痛的感觉。最后两滴泪水流进他的嘴里。
〃泰山其颓乎!梁木其坏乎!哲人其萎乎〃孔子死时七十有三,而他活到了死不了的年龄。
他铺纸,研墨,蘸奸毛笔。但他每一次企图赞美生活都是白费力气。
F00202(身份不明)
别人的笑声:别人在他的房间里。他脑海中闪现第一个词:勾当!他脑海中闪现第二个词:罪行!
他闲力推门,但门推不开。他拼命高喊:〃滚出去厂但他分明是在乞求:他唱过太多的靡靡之音。
进不了自家的门,好像进不了说话的收音机:奸像每一件事物都在播音,他甚至听到肚子里有人在行酒令。
来了满街的裁缝,来了满街的保姆,他们劝他〃忍着点儿〃。但他硬是把手指抠进咽喉命令肚里的家伙:〃滚出去!
一阵呕吐让他清爽,一只死耗子让他绕行。他追上快乐的人群,进入百花盛开的园圃。
他听到众人喝斥:〃滚出去!〃(哦,谁能代替他滚出去,他就代替谁去死。)
天空飘满别人的云朵,他脸上挂着别人的石灰。城门洞里牧羊人吃光了自己的羊群,他递上手绢让他擦嘴。
他再次回到自家的门口,听见房间里的笑声依旧不息。他再次高喊:〃滚出去!回答他的也是〃滚出去!〃
〃滚出去……滚出去……滚出去……〃这声音重复三遍以后听起来就像一首诗。
G00319
让他那习惯于优雅问候的耳朵去倾听人类的呻吟还不如将他的耳朵割去。他碰巧打开的一本色情画报刺激他强烈地赞美一夫一妻。
可有时在梦中也会有陌生女人叉开两腿向他暴
露那春天的桃花一朵,于是醒来他焦灼地要求自己相信他是遇见了理想的化身。
他小学不曾学会随地小便,他中学不曾学会藏起日记。他从历史中学会了望梅止渴, 他用心灵之风来调节四季。
当他难过到极点他就让生命中断,他就倒在会场上、 广场上或办公室里。他以招之即来的疾病作武器赢得一生无愧于良心。他以父母所给的躯体小心潜泳于生活的汪洋只偶尔到水面换口气。
全世界都在下雨,全世界的阴谋家都摆好了照像的姿势。
晚年,喜鹊落在他的阳台上歌唱了一星期。 他久无音讯的叔父变成一笔丰厚的遗产渡海穿山找到他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