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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晌以后,楼梯处又响起脚步声。这次上来的,却是位神情落落寡欢的青年公子。他也坐在酒楼凭栏处,另一张酒席旁边。也向跑堂叫了几个酒菜,自斟自饮起来。吃了几杯酒,忽然长叹一声。当中赫然蕴藏了极浓厚的凄凉孤寂之意。
那大汉听见叹气声,又回转神来,向这位青年公子也打量两眼。青年公子微微一怔,仿佛十分欣赏那大汉的豪迈气质,于是也吩咐跑堂过来,要替那大汉会账。跑堂的赔笑打躬作揖道:“这位公子,不好意思。那位客官的账,之前已经另外有客官说过要替他结了。”
那青年公子吃惊地按照跑堂指点,望向萧昇。萧昇哈哈一笑,举起酒杯,向青年公子遥敬,吟道:“酒逢知己千杯少,相逢何必曾相识。”
那青年公子见了萧昇这打扮模样,却不知道为什么,眉宇间忽然生出一股怒气来。冷声吟道:“话不投机半句多,此时无声胜有声。”却就转过头去,再也向萧昇多看半眼。
萧昇有些莫名其妙,但对方既然不愿意和自己交谈,那就算了,自顾自继续喝酒吧。反而是旁边那大汉,听见萧昇和那青年公子相互对答,似乎觉得有些趣味。于是再侧身回首,冷电似的目光,在双方身上都转了几转。
三人各自再喝了几杯酒。楼梯响动,这次是两个人先后上楼。前面这个撑着拐杖,是名跛子。后面那个,却是名愁眉苦脸的老者。两人走到那大汉桌前,恭恭敬敬弯腰行礼。那大汉只点了点头,并不起身。看来,这大汉该是跛子和老者的上司了。
酒楼上客人不少。那跛子和老者似乎生怕自己说的话,被不相关的外人听了去。于是刻意压低声音,向那大汉禀报。彼此对答几句,都是细如蚊吟。但自然瞒不过萧昇。听起来,他们是要和某某人约定时间地点去见面。说完正事,跛子和老者又躬身行礼,转身下楼。
那大汉有意无意地,分别向萧昇和那青年公子都瞥了两眼。突然双目里精光暴亮,重哼一声。萧昇自然不会这样子就被吓倒。但那公子则没有防备,大大吃惊之下,手里的酒杯“当~”跌落地板,摔成粉碎。
那大汉笑笑,开口道:“这位兄台何事惊慌?请过来同饮一杯怎样?”又向萧昇望去,道:“难得偶遇。这位公子也请过来叙叙,如何?”
萧昇笑道:“那就叨扰了。”吩咐酒保取过杯筷,移到大汉席上坐下。那青年公子剑萧昇做了过去,原本有些不情愿的。但想了想,还是也坐了过来。却半眼也不看萧昇,只向大汉请问姓名。
那大汉笑道:“兄台何必明知故问?大家不拘形迹,喝上几碗,岂非大是妙事?待得敌我分明,便没有余味了。”
青年公子也笑道:“兄台想必认错了人,以为我是敌人。不过‘不拘形迹’四字,小弟最是喜欢,请啊,请啊!”斟了杯酒,一饮而尽。
萧昇则呵呵一笑,直接向旁边的跑堂招招手,道:“这里的酒可不够三个人喝。再拿三壶惠泉酒来。”
话声未落,那大汉已经接话道:“惠泉酒?这酒软绵绵的,不好。换高粱吧。三壶不够,再拿十斤来。”
99:剧饮千杯
那青年公子也好,旁边伺候的酒保也罢,忽然间听说“十斤”,都禁不住吓了一跳。酒保赔笑道:“爷台,十斤高粱喝得完吗?”
不等那大汉和青年公子说话,萧昇率先笑道:“这位兄台好爽快。酒保,十斤就十斤,尽管上。”一面说话,一面从袖子里摸出颗银豆子,“嗒~”放在桌子上。
有钱自然好办事。过不多久,那酒保就拿了一大坛子高粱酒,外加三个大海碗过来,满满地替在座三人都斟上了。
高粱酒气味刺鼻。那青年公子似乎不习惯这种烈酒,当场就皱起了眉头。那大汉见了,就不禁有些轻视的神色流露出来。他举起酒碗,向萧昇笑道:“那位兄弟好像喝不惯高粱酒。这位兄台,咱们先来对饮十大碗,怎么样?”
萧昇笑道:“说老实话,其实我酒量也就一般。不过兄台既然喜欢,那么我舍命陪君子就是了。”话毕,举起酒碗,敬道:“请。”仰首一口喝干。
那大汉还没说话,忽然间,旁边的青年公子大声说话道:“左右不过是个醉死罢了,我又怕什么?只是待会酒后失态,两位兄台莫怪。”伸手抢过另外一大碗酒,咕嘟咕嘟地喝了下去。一边喝,还一边向萧昇看过来。目光当中,竟然有几分示威的态度。
那大汉见两人都喝得豪爽,意外之余,不禁更有几分欢喜。他笑道:“好,两位兄弟都好爽快。”端起碗来,也是仰脖子喝干。
众人各自连饮三大碗,萧昇仗着宗师高手的强悍体质,还尽支持得住。那大汉更加神色如常,仿佛喝下去的只是白开水。可是那年轻公子,却已经满面通红,醉眼迷离,随时都要瘫软下来,躺到桌子下面去的样子了。
可是忽然之间,怪事横生。这青年公子也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忽然醉态尽去,又恢复了精神奕奕的样子。满不在乎地,和萧昇以及那大汉,又分别连干两大碗酒。
那大汉见萧昇和那年青公子酒量都这样好,不禁大为欢喜。说道:“两位兄台,果然都有点意思。来来来,我再敬两位。”自己连喝三大碗,又分别给萧昇和那年青公子斟上。
萧昇不动声色,仍然把酒碗喝干。暗地里却在凝神观察那年青公子,要看他究竟搞了些什么猫腻。只见那年青公子轻描淡写、谈笑风生地同样喝干三大碗酒,显得潇洒之极。
可是萧昇却发现到一个细节。从头到尾,那年青公子的右手,都搭在酒楼临窗的栏杆上,始终没有放下来过。再细心聆听,赫然可以听见有阵阵极细微的流水声音,从栏杆附近传来。
萧昇心念一转,立刻知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了。他暗暗好笑,却也有几分佩服那年青公子的急智。暂且先不忙着揭穿对方,只是继续和两人你一碗来,我一碗去地喝个不停。
三人这么赌酒不断,早惊动了酒楼上下的所有酒客。甚至连灶下的厨子火夫,也都过来围在旁边观看。那大汉见状,更加兴致勃勃。眼看一大坛子酒喝得差不多了,于是吩咐道:“酒保,再打二十斤来!”
那酒保伸伸舌头,但求看热闹,更不劝阻,便又抱来一大坛酒。三人棋逢敌手,将遇良才,喝了个平分秋色。大概一顿饭时间过去,分别都喝了差不多五十碗烈酒。
一个大海碗,差不多就是二十杯酒左右。五十碗酒,加起来刚好一千杯。当真名副其实,“酒逢知己千杯少”了。这么一顿酒喝下来,三人彼此内心深处,已经在不知不觉间,把对方当成知己一样看待,越来越是欣赏彼此了。
原本年青公子还以为,萧昇是自己的情敌,那大汉是情敌的下属。所以喝酒时候,他实在带了几分赌气和示威的感觉。但现在,既然年青公子心里,已经把两人看成知己,那么也不计较对方身份了。
那年青公子知道自己这么喝酒不醉,全靠作弊。所以不管喝多少都没事。但萧昇和那大汉,却都实打实地把烈酒灌进肚子。继续这样下去,恐怕有伤身体。
于是那年青公子放下酒碗,忽然叹道:“两位,今日咱们有缘坐在一起喝酒,实在豪兴不浅。不过乘兴而起,兴尽而止。现在大家都喝过整整五十大碗了,兴致也差不多了吧?酒能伤人,须适可而止,我看今日,咱们不能再喝了。”
那大汉率先站起身来。大笑道:“好,好。既然如此,咱们便出去走走,散散酒气。”
萧昇微微一笑,道:“空腹喝酒,很容易醉的。得吃点菜,垫垫肚子再说。两位请便。我等你们。”
那大汉见萧昇不起身,觉得有些意外。听见萧昇说等自己,还以为是回来之后再喝的意思。当下又是大笑道:“好!咱们散过了酒气,再回来与兄台你尽情痛饮。”携着那年青公子的手,一齐下楼去了。
两人下得楼来,那大汉越走越快。出城后,更加迈开大步,顺着大路疾趋而前。
年青公子提一口气,和他并肩而行,竟丝毫不落后。那大汉向他瞧了两眼,微笑道:“好,咱们比比脚力。”当即发足疾行。
年青公子跟着奔出几步,足下踉跄,险些跌倒。连忙乘势向左斜出半步,这才站稳。他眉头一喜,立刻展开步法,迅速追上了那大汉。两人并肩而前,只听得风声呼呼,道旁树木纷纷从身边掠过。
那大汉迈开大步,顷刻间便远远赶在年青公子之前。但只要稍缓得几口气,立刻就被追上。那大汉斜眼相睨,见年青公子身形潇洒,犹如庭除闲步一般,步伐中浑没半分霸气,心下不禁暗暗佩服。
大汉加快几步,将年青公子抛在后面。可没过多久,又被追上。这么试了几次,那大汉已知年青公子内力极强,犹胜于己。两人比赛的话,短途自己能胜,中长途胜负能很难说。要比远途,自己肯定要输。
既然已经有了结果,那大汉也就不再继续下去了。他哈哈一笑,停步说道:“慕容公子,乔峰今日可服你啦。姑苏慕容,果然名不虚传。”
“丐帮乔帮主,你这可猜错了。他不是慕容公子,而是大理国镇南王世子,叫作段誉。”
那青年公子段誉,还没来得及停步答话,忽然之间,另一把声音已经加插过来,当场就揭穿了段誉的身份。
段誉大吃一惊,抬头相望,赫然看见不远之外,大路旁边一棵大槐树下,刚才还在酒楼上和自己喝酒的萧昇,赫然正懒洋洋地斜躺在树荫之下。身前摆了张凉席。席上是几品小菜,外加一大坛高粱烈酒!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萧昇不是留在松鹤楼上,没有出来吗?怎么一眨眼之间,他不但反过来赶到了两人前头,而且还在树下摆好了酒菜,仿佛已经等待很久的样子?难道……光天化日之下,居然见鬼了?
段誉心神大乱,内息运行窒滞,脚下当场一跘,平衡大失,赫然腾云驾雾般凌空摔了出去。他手舞足蹈,身在半空哇哇大叫,模样狼狈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