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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崇抬眉,冷静地看向韩仁锋,说:“你喜欢芳芜?”
韩仁锋没有回答,他此刻已疼得恨不能昏死过去,可这样的疼痛也让他变得越来越清醒。
“你留着她送给你的荷包,常穿她为你做过的鞋子,就连在给七皇子办事的时候也愿意抽身与她私会。”段崇口吻中有轻淡的肯定,“你喜欢她。”
“喜欢?”韩仁锋嗤笑一声,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转而道,“不过,她的确也算个温柔的女人。如果不那么贪心,或许还能活得久一点。”
“贪心?”
“她痴心妄想,还盼着我能娶她。”韩仁锋苍白地笑起来,“一个连话都不会说的老女人,她以为自己配么?所以我杀了她,否则迟早会坏事。”
“你怕她坏甚么事?杀害其余二十八名宫女,是为了同一件事么?”
韩仁锋再次选择沉默,死咬着牙不肯说话。
段崇将薄刃缓缓移到他的食指上。
刃上的冰凉如同毒蛇舔舐,韩仁锋不禁哆嗦了一下,从内心深处已再难忍受同样的剧痛。这种从手指骤起的疼痛会顺着手臂一路疼到他的胸腔中,五脏六腑犹如被毒刃翻绞。
韩仁锋说:“是为了狐仙。”
傅成璧在外静静地听着,听韩仁锋提及自己从一处破庙中偶得这一尊狐狸像,在仙道的指引下,韩仁锋为这尊狐狸像设了香案,日夜供奉。
狐仙若想要修成正果,需要吸食女子的阴元;而作为回报,她会实现供奉人的愿望。
所以韩仁锋专挑即将离宫的女子下手,将初夜的落红纳入瓶中,回头摆上香案。不日,狐狸玉像愈发雪白透亮,而韩仁锋所求的仕途昌顺也得以实现。
韩仁锋说:“我想到总会有东窗事发的一天,所以设下傀儡局,目的就是为了让皇上完全废弃环山园,如此一来,就永远不会有人发现枯井中的尸体。只可惜啊,棋差一招……”他阴森森地看向段崇,“却教你发现了我暗中做得手脚。”
傅成璧闭目片刻,转身推门而入。
“你知道为甚么芳芜迫切地想与你成亲吗?”
韩仁锋疑惑地望过去。
傅成璧冷下脸,“她怀了身孕,需要你给她一个名分。”
作者有话要说:
牢役1号:……凤驾到之前,能不能给个信儿?跑龙套的也是有血有肉的好吗!
牢役2号:好了,一个跑龙套的给自己加啥戏?演完一起领盒饭去。
牢役1号:好的。
第33章 鞭打
闻言; 韩仁锋苍白的脸立刻青了一层。
傅成璧语调放得很轻,让人听来有着似有似无的嘲弄,“一个怀了你孩子的女人想要一个名分; 算得上贪心吗?”
韩仁锋如今已痛至麻木; 芳芜的音容笑貌纷迭而至,浮现在眼帘。
傅成璧见他愧疚甚少,疑惑更甚; 再问:“还是你根本就不知道?”
这一句中似如诘问一般令韩仁锋耳边轰然鸣响; 眼前仿佛天地异色。
韩仁锋神思恍惚,正是有懈可击的时候。
傅成璧心中暗道; 既然他言当初是有一仙道指引,才有了供奉狐狸像一事;可据她所知; 历来科举试子,甚至朝中官员问道求仙的事并不鲜见; 然则无论是求文昌还是官运,拜得神明都是文昌帝君; 却未听说过有哪个仙道会指引人去供奉狐狸的……
傅成璧正要问出心中疑惑,刑房外传来牢役恭顺谨慎的请安声。
随之进来的是一名官员,胸前团走云升日、仙鹤翩飞; 正是大理寺卿于存贤。
段崇点头; 淡声道:“于大人。”
于存贤上前给傅成璧请礼:“大理寺卿于存贤; 拜见长宁公主。”
傅成璧有些讶异大理寺卿的突然到来,请他平身。
于存贤拱手,敬声道明来意; “下官听闻段少卿现将杀害宫女子的凶犯捉拿归案,且已认罪画押,依例前来复核此案,以待后裁。”
便是在这说话间,韩仁锋突然咳了一声,这一咳便好似停不下来一般,咳得愈发厉害。他的脑袋开始奇怪地晃起来,脸色瞬间就涨成了猪肝色,额上青筋根根凸显。
段崇眼睛利,立刻察觉出他的异样,“韩仁锋!”
韩仁锋已然头痛欲裂,他使劲朝一个方向甩着脑袋,仿佛要将甚么东西从耳朵里甩出去一般。
傅成璧和于存贤都教他的怪状吓住了脚步,惊瞪着眼睛看着韩仁锋像个快溺死的人一样苦苦挣扎着。
段崇眼见形势已大不对,上前将韩仁锋从刑架上解下来。韩仁锋失去支力,一下跪倒在冰冷的地面上,嘴中猛呛出一大口鲜血,咳嗽才算停着。
他的嗓子如同被火灼烧过,不断发出嘶哑的哀嚎声。
段崇忙去探他的经脉,可韩仁锋却一下攥住他的手腕,口舌大张,呜呀呀地想说甚么。
“不该……”韩仁锋眼里充满了震惊,又道了一声,“不该……”
段崇没能听清他要表达的意思,再度靠近了一些距离。
韩仁锋哑着声竭力嘶喊:“惠贵妃!……惠贵妃!”
他虽然没了清亮的嗓子,但发出的气声十分狰狞,张牙舞爪地钻入在场每个人的耳中。韩仁锋脸已经扭曲变形,目眦欲裂,眼球布满了红丝,一下流出两行血泪来。
他的神魂似乎也随着泪一起流出身体,不出须臾就不见了生色。
段崇探过他的鼻息和颈部脉搏,半晌,才沉冷道:“死了。”
于存贤大惑不解,忙追问道:“死了?!怎么、怎么死的?人在牢房里,怎么突然变成这样了?”
段崇没有应声,眼睛在韩仁锋的尸体上逡巡片刻,手下探过他的衣袖和领口。不一会儿,他就摸到韩仁锋领子的异样,待翻开一看,其中有一小块地方还残留着黑色的线头。
段崇凑过去轻轻一闻,便觉清苦浓郁的药味袭来。
“毒药。”
于存贤见他这么来回翻腾几下,能看出个七八分的缘由来。
这是流传于死士中的一种做法,他们会在衣领中缝上毒药,日后若行差步错落入敌手,在很有可能会被迫做出有损主人的情况下,死士就会吃下毒药,杀身成仁。
于存贤对此稍作解释,复而叹道:“看来他是不肯伏法,才会服毒自杀了。”
傅成璧惊魂甫定,问道:“怎会给了他这样的机会?进刑房前,不需要换上囚衣吗?”
跟在于存贤身后的牢役生怕罪责怪到自个儿头上,忙道:“殿下明鉴,按照律例,凡文官、武官涉案,在正式判处下来前是不用换衣的,以免实则清白而无辜受辱。”
如此正是给了韩仁锋的一个可乘之机。
段崇即命人去搜寻这包裹毒药的布片,不久,牢役就在刑房外的过道上发现了。
也就是说在进入这里之前,他就已经服下了毒药?
现下摆在面前的证据明了,可傅成璧总觉得有隐隐蹊跷之处,但一时也未能理出头绪。
不及她再想,于存贤就得按照程序接手卷宗和证词,审核此案。余下诸事也不再归傅成璧插手了。
于存贤要留此善后,便敬慎地请傅成璧先行离开刑大狱,又令段崇将其护送回宫。
于存贤一路将她送至停靠的马车前,等傅成璧上车时,他端着容色,脸上似笑非笑,对她说:“殿下且慢,下官还有一事相求。”
傅成璧回头,惑然道:“于大人但说无妨。”
于存贤道:“关于韩仁锋死前所说的话,因涉及宫中贵人,下官会秘密派人去核查此事。但在无凭无据之前,还望殿下不要声张,以免惊扰圣驾不说,还要伤及贵人清誉。”
话是说得恭恭敬敬,但傅成璧却听说于存贤是在警告她,就凭韩仁锋死前的一句话,惠贵妃是脱不开嫌疑的,在一切没有定论之前,让她务必不要打草惊蛇。
傅成璧点点头,承诺道:“请大人放心。”
……
已至午时,天光寒晴。一个太监行色匆匆地冲入了景秀宫。
宫中,惠贵妃正陪着李言恪练字。
言恪行楷书,写得一派浩然端正,一旁的孙姑姑看了,鼓励中多是赞叹:“小殿下写得真好。”
言恪满眸子里都是笑吟吟的光芒,对惠贵妃说:“前几天让姐姐看过儿臣的练笔之作,请她雅正一二。现在连太傅都夸儿臣书法大有长进了。”
惠贵妃也笑起来,温言敦促他日后还要再用功。
这厢太监满脸急汗地进来请安。见了他,惠贵妃笑容一滞,须臾恢复平色,令宫女领言恪去书房读书,又将其余宫人屏退,只留了孙姑姑在侧服侍。
四周清净下来后,惠贵妃便缓缓道:“说罢。”
太监跪下,回答道:“奴才问过了,段大人捉拿的人的确是韩大人无疑,且韩大人已是认罪画过押的。今儿提审,没想到出了事,韩大人在刑讯时畏罪自杀。不过,关于详细原委,那些牢役也不敢再多透露,奴才没能打听出来。”
惠贵妃良久出神,长长地叹了一声。她向来有着寻常女子不怎有的英气,素日里协理六宫,更是风光无限,却不曾有人见过她如此失意的时候。
惠贵妃惆怅着抬起头来,看向孙姑姑:“姑姑,你说本宫还能陪皇上多久?”
“娘娘……”孙姑姑面露不忍,温暖的手覆在惠贵妃的肩头,“您别多想。有皇上在,不会有事的。”
她半垂下首,目光遥远:“从边疆到京城,鬼门关、修罗场,本宫都陪着皇上一路走来,原以为总该能修成正果了,却不想还是难逃一劫。”
惠贵妃含泪笑起来,但很快她就将泪水拂去,托腮沉思许久。
片刻后,她眼里渐渐浮上厉色,对跪着的人吩咐道:“去宫外候着。若长宁公主回来,令她即刻到景秀宫来。”
一路上,傅成璧都有些惶然不安,脑海中不禁做着各种猜测。
车马不能驶入宫门,段崇将马拉停在巍峨门前,转身去接傅成璧下车。他见傅成璧面容有些许苍白,神色恍惚,遇见冷风,身子就禁不住地微微发颤。
段崇想到她恐是在刑大狱中受到惊吓,低声叮嘱道:“回宫后要多加小心,如果遇见难事,就让宫人来给我传个信……”说完,他觉得自己这话有点怪怪的,但一时也想不出另外更加妥帖的说辞。
“多谢。”
傅成璧没将他这句话听到心里,匆匆道过辞,就乘上轿辇,由宫人抬着往景秀宫走去。
她满脑子都是在想这件案子,尤其是韩仁锋死前,还喊了两声“惠贵妃”。连傅成璧都不禁暗自猜疑,所做的一切是否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