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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淑嘉再接再厉,抱着白氏的胳膊摇晃不止,软语央求道:“母亲您就考考我嘛~若是我没有通过考核,以后绝不再提打理铺子之事,直到母亲您觉得我可以接手为止!”
这是以退为进。
白氏本就意动,听冯淑嘉这么说,便顺水推舟地答应了下来。
“那,就先来几道最简单的术数吧。”白氏命人取来算盘,随口出了几道简单的数字运算题。
结果冯淑嘉连算盘也不用拨,几乎是白氏刚一说完,她立即就报出了答案,心算能力让一屋子的人咋舌。
白氏惊异不止,又出了几道稍稍难一些算术题,结果冯淑嘉不过是比上次回答得慢了一些,但是依旧没有用到算盘。
这次,白氏神情郑重起来,思索片刻,干脆出了《孙子算经》里的一个问题:“今有物不知其数,三三数之剩二,五五数之剩三,七七数之剩二,问物几何?”
这个问题,冯淑嘉前世就看过,当然也知道答案。
不过想到反常即为妖,她如今虚岁才止十一,之前又不过只是简单地学过一些数字运算,如果一下子报出来答案,只怕到时候,白氏就不是惊喜,而是惊吓了。
冯淑嘉装作皱眉思考了好一会儿,才貌似不确定地试探问道:“可是,二十又三?”
说罢,眼神里既有期待,又有担忧。
然而饶是如此,白氏还是吃了一惊,点头道:“确实是二十又三。”
说罢,白氏还将后人总结出的口诀吟诵出来:“三人同行七十稀,五树梅花廿一枝,七子团圆正月半,除百零五便得知。”
冯淑嘉做出恍然大悟的模样来,拍马道:“还是母亲这口诀好用!我刚才又猜又算的,费了老大劲儿呢,最后还不敢确定算的是否正确!”
白氏笑着摇摇头,摸了摸冯淑嘉的脑袋,赞叹不止:“你就别谦虚了……先不说这一题,就单说之前的术数题,你就做得很好。论起心算来,只怕母亲都不一定是你的对手呢!……也不知道是随了谁……”
最后一句低低的喟叹,似无声的呢喃,要不是冯淑嘉离得太近,只怕都没有听清楚。
也是,无论是冯异,还是白氏,两个人都不是于术数上特别聪慧的人,很难想象他们的女儿还未正式学过术数,心算能力就已经如此出众了。
冯淑嘉想,这都多亏了前世为了生存,一向对于金钱没有什么概念的她,不得不一文钱一文钱地精打细算;为了替父申冤,不得不揣度计算精确那些仇人的日常作息、人情往来……
久而久之,术数竟然突飞猛进,连她自己都很是诧异。
荔山居士曾经和她说过,欲、望是一个人,一个社会发展的最初的原动力。对此,冯淑嘉深以为然。
“不过,会术数运算,只是管账的基础。术数学得再好,并不意味着就一定会管账。”白氏提醒冯淑嘉,“如果你真的坚持要打理铺子的话,就先把府里的账目看清楚了吧。”
白氏如今对于自己的这个女儿是越来越惊叹了,先是仿作荔山居士的《荔枝图》和荔枝印章,纤毫毕现,足以以假乱真;现在又是术数出众的,心算能力还胜过管账多年的她!
第九十九章 眼泪为谁而流(二更)
白氏觉得,她已经不能再用原有的计划来一步一步的教导冯淑嘉了。
有女如此,白氏心中惊喜且快慰,她侧头看了腊梅一眼。
后者心领神会,颔首退了出去。
一刻钟之后,冯淑嘉面前的桌子上便堆满了足有一尺高的账本。
“这些是咱们家历年来的账簿。先前家里人口简单,账目也简单,一年或许都记不满一本,所以这里很多都是搬入侯府后的账册。
你这几天就将这些一一都理清楚了,再来跟我汇报。当然了,如果这中间你有不懂的地方,也可以随时来问我。
如果你能通过这次考验,那母亲就同意分一间铺子给你打理。”白氏指着那一摞账本说到。
她以为冯淑嘉会知难而退,至少,也应该表示一下为难,跟她撒个娇,求个饶什么的。
可是,让白氏惊讶的是,冯淑嘉当即吩咐采露和采薇将账本都抱去芷荷院,一脸欢喜地和她挥手辞别道:“母亲,那我就先回去看账账簿!后天,不,最迟明天傍晚,我就把看得的结果告诉母亲!”
说罢,朝白氏匆匆一施礼,就忙催着采露和采薇两个,一路小跑奔出了颐和堂,很是迫不及待。
直到眼前人影消失,白氏才回过神来,难以置信地问一旁同样惊愕的腊梅:“嘉儿刚才是说,她明天傍晚就能看完那些账簿?”
腊梅愣愣地点点头。
一天的时间而已,这也太快了些吧!
这是自信吗?
白氏有些不太确定,又隐隐有些期待,连忙吩咐腊梅:“你得空就去芷荷院去看看……那么多账目,明天傍晚之前要看完,只怕不是囫囵吞枣,就是删节错漏的。”
第一次接触账目的经验,对于往后管账十分重要,白氏当然希望冯淑嘉能够实现诺言,在明天傍晚之前察看完所有账册,但是更希望冯淑嘉能真正明白什么是账簿。
——那里面,可藏着一个家族的发展历史呢——金钱、人脉、志气,等等,几乎无所不包。
腊梅点头应诺。
当晚,芷荷院燃灯到深夜,腊梅也陪坐到深夜,最后看时间太晚,怕回颐和堂会打扰到白氏和冯援母子俩,哦,不,是母子三人休息,她干脆在今夜值夜的采露的屋子里留宿一晚。
腊梅很长时间都没有再这么熬过夜,费过心了,头一挨枕头,立即便沉沉地睡去了。
里屋,冯淑嘉却躺在拔步床上,和同样兴奋得睡不着觉的采露说话。
“姑娘,您说明天一大早您就去颐和堂向夫人复命,会不会将夫人吓一大跳?”黑暗里,采露怎么也掩饰不住兴奋地笑问道。
一个娇纵蛮横、不通俗务的天真小姑娘,一眨眼就成了一个令人惊叹的“账房先生”,一晚上看完了侯府历年来所有的账簿不说,还能大体记住,她光是想一想,就觉得如梦似幻的,令人惊叹不已呢!
冯淑嘉翻了个身,趴在床沿,小声说道:“谁说我明天大早地就要去找母亲复命了?说好了明天傍晚再去的。”
“咦?”采露惊讶不解,“可是账簿不是已经都整理完了吗?姑娘对于候府历年的账目都了然于胸了啊,为什么还要拖到明天傍晚?”
“这不是拖。”冯淑嘉低声道,“明天傍晚之前,我若是能够理清楚账簿里的东西,就已经是万幸了!”
账簿里,可不仅有一府的收支,还有府中人事、人情往来发展未来,等等,可看的内容多着呢。
想前世,她不就是利用身为世子夫人仅有的可怜的一点权力,翻看了已经被崔氏和李景接连改了两番,勉强做平来糊弄人的账目,才发现了李景和汾阳王勾结,贩卖私盐牟利暴富的罪证的吗!
这些话,冯淑嘉当然不能对采露讲,所以当采露再次疑惑地问起账簿里还有什么重要的东西没有看时,她将一切都推给了正在耳房里呼呼大睡的腊梅:
“我也说不清楚……但是你没听腊梅姑姑先前话里的意思吗,一本账簿,可不仅仅有一堆枯燥的数字那么简单!
不过,咱们也不用发愁,母亲既然派了腊梅姑姑来帮咱们,那她肯定会给咱们讲解通透了。
时间也不早了,早些休息吧。明天还有得忙呢!”
采露虽然依旧一知半解,但是听冯淑嘉这么说,也只得按捺下来,应声安静下里。
然而想到冯淑嘉自己打理铺子之后,肯定会将一直以各种借口调用的大春和小春兄弟俩要过去,作为重点亲信培养,采露是怎么都睡不着了。
又担心自己翻来覆去的再打扰到了冯淑嘉休息,她只得僵直着身体仰躺着,对着透进屋子里来的淡淡月光,眉间笼上一层怀春少女的欢喜的轻愁。
第二天,腊梅果如冯淑嘉说的那样,不仅细细地给她讲解了冯家这些年来的进项开支,还特地标注了那些暗示冯家未来的发展方向,以及如今往来的人家等账目。
冯淑嘉只觉得,前世自己对于自家的了解还真是苍白不已,除了知道自家是凭借军功起家,知道白氏一心将冯家往世家大族的方向上努力之外,别的一概不知……
如此不用心,也难怪能被冯淑颖和李景哄得团团转,直到抄家灭族,才知道表面繁华的武安侯府,原来是建在一座岌岌可危的悬崖上的,随时都有可能倾覆。
冯淑嘉看着账簿上那些此时和武安侯府尚且往来频繁的冯异的旧部,想着前世冯异被诬陷“通敌叛国”时,这些人竟然无一人站出来为他说句公道话,心头不禁有些悲凉。
诚然,那些人在冯异含冤被斩之后,也曾经冒着被作为同党处决的风险,在坟前洒酒祭奠,痛哭流涕,沉重忏悔……
但是,那又有什么用呢?
已经死去的人,难道会因为他们的忏悔流涕而再次复生吗?
他们在冯异坟前忏悔流涕的时候,那眼泪除了为冯异的不幸而流,为自己当初的懦弱沉默而流,还有没有为自己现在被朝廷摒弃的处境而流呢?
谁知道……
第一百章 出乎意料(三更)
冯淑嘉理解冯异旧部想要保全自己家人的心情,也知道他们待冯异是真的敬重愧悔,但是一群已经没有了血性激情的将士,一群任由主帅被构陷至含冤处斩而默不作声的将士,还能够再称之为战士吗……
老天有眼,让她重生在命运的关键节点上,推倒一切,重新来过。
那么,她要让这些征战沙场的将士,一直都保有他们的那一腔热血豪情,像他们的主帅对待他们那样,回以同样的赤胆忠心!
这是助人,这也是自助。
前世,那些为求自保而在明晃晃的构陷面前沉默吞声的冯异的旧部,后来虽然没有遭受冯家这样抄家灭族的灭顶之灾,却也一个个有志难伸,穷困潦倒,连累家人也跟着一起受人白眼欺凌。
直到新帝登基,为冯异平反,他们才又重新挺直了腰杆,振奋曾经的壮志雄心。
然而,廉颇老矣,一饭三遗矢,两鬓斑白的他们,早就在沉沦愧悔之中,被历史所淘汰了,只能靠回忆他们曾经的荣光,来煎熬度日。
一群连待他们情若手足的主帅被构陷,都不敢站出来说一句公道话的士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