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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没见过她,胆儿真肥,还不知道厉害吧?”
“她跟小福子今天都别想活了!”
……
苏雪倩皱起了眉。她是亲眼见过“王先生”打死人的,算来也才刚过去两个月时间。那个来自河南的小姑娘包身契上写的年龄是十四岁,实际上据说才十一岁多,因为错把丝头的方向接反,做坏了一匹料子,连累“王先生”扣了三角钱,居然就被他用那匹坏料蒙住头半打半闷地弄死了。
“拿摩温”让苏雪倩和另一个叫燕子的包身工把尸体搬到厂房门口的铁栏处“示众”时,胆小的燕子不小心将蒙在头上的布扯带开了一寸,里边死人才有的铁青脸色与伸舌瞪目的惨状让苏雪倩连做了十几天的噩梦。
今天,悲剧会重演吗?苏雪倩打了个寒颤。
“贱人!反了你!”“王先生”像个被点着了的爆竹般暴跳起来,猛地提拳重击在夏灼华的胸口,还没等她站稳,又冲过去抓住她的头发,向上提起,然后突然屈膝撞在她的肚子上,接着,弯起右手肘直逼她的下巴!
那一下至少有五十来斤的力道!
“咳咳!”被伤到气管的夏灼华如同破旧的风筒一般咳嗽起来,但灾难远没有结束,“王先生”狞笑着,滥骂着,毫不怜香惜玉地将她的脊背撞到后面坑洼不平的墙壁上,右手钳住脖子,左手朝着她还未从昨晚燕姐的拳脚下恢复过来的脸颊奋力一抽,“啪!”,作用力让夏灼华的身体以脖子为拐点弯成了一个不规则折线型。
“活的不耐烦了是吧?爷给你松松骨!”“王先生”故意将手一松,夏灼华的身体毫无抵抗地自由落体,她的屁股刚沾上地板,暴雨一般的拳脚便从上下左右各个方向招呼了过来。
“你不能……打……” 夏灼华的话断断续续,根本听不清意思,而且大多都被没有间歇的毒打重新揍回了肚子里,最后只剩下哭腔。
真惨!苏雪倩看不下去了,微偏过头,正巧看见小福子挣扎着站起来。她弓着身子,努力减少自己的存在感,就是泪珠滑落脸颊滴到地上也顾不上擦。她向来怯懦,恐惧吸尽了知恩图报的勇气,她强拖着一双因感染而烂了的脚一点点往自己的岗位上挪,希望能抓住“王先生”教训夏灼华的空挡回到安全的位置上。
“作孽啊!”叫宋晴的包身工叹了一句,转过身将一匹完成了的料子从机器出货口上卸下,借机朝苏雪倩的左肩上搭了一把;“别看了,先管好自己吧。不然今天的活完不成,下一个挨打的就是你了。”
苏雪倩心知她说的有理,赶紧朝她笑笑作为感谢,凝神接起线头来。
可是耳边,夏灼华的哭叫与“王先生”的骂声久久不绝。
作者有话要说:
☆、贵人
夏灼华终究没有被打死,她是个命大的,居然在生死一线间遇到了命中的“贵人”,勉强捡回一条命。这个贵人,纱厂里没人知道她的确切姓名,面对面撞见时就恭敬地称一句“老板娘”,而在背地里,叫法五花八门,最热门的几种是“蠢货”、“X人”、“肥婆”和“X子”。
她是一个常年趿拉着木屐、手拿老旧日式团扇、喜欢把脸当墙刷的东洋婆,目前上海最大三间纱厂的主人。
“疯婆子,肥猪,老巫婆……”夏灼华横吊在六米多高的晾布竿上,头朝上,屁股朝下,四肢如同攀缘植物一般死缠住直径不足三十公分的细木棍,活像一只架在火盆上烤的乳猪。
她已经保持同一姿势三个多小时,身心都接近崩溃边缘,如雨的汗水不要钱似地滴落。可是,她嘴里的骂语仍然源源不绝,只不过声音小得除了她自己就只有正下方两条眼冒绿光的饿犬听的到罢了。
其中一只德国牧羊犬围着她转了一个圈,左嗅嗅,右望望,估算半天方寻到个容易下口的角度,前爪推地,缓慢后蹲,聚力,然后脚掌猛的撑住地面,突然发力——“汪!”整个身子就如同离弦的箭一般飞了起来,冒着寒光的铁齿钢牙正对夏灼华的咽喉!
苏雪倩感觉自己的心脏停摆了。
夏灼华发出一声本能的尖叫,脑子里瞬间布满空白,竟连害怕都忘了,也不知哪里来的神力,居然右腿往细竿上一翻,手臂一转,就这样趴到了竿子上。
她瞪大了恐惧的双眼,猛烈喘息,心惊肉跳地看着毛茸茸的狗耳朵险险擦过她的手臂。
这场景,真比好莱坞动作片还要刺激!
东洋婆站在树荫下略有些遗憾地摇头,用生硬的中文对“王先生”说:“今天,我儿子,生日,打人,打死人,都,不好,晦气!所以,要用‘文明的’办法!这些人,都欠教训!”
“对对!欠教训!欠教训!”应声虫“王先生”陪着笑模仿她不伦不类的发音,讨好道,“你的,大大的聪明!我们的,笨,大大的笨!”
东洋婆望着“王先生”对她竖起的大拇指,满脸得意。她身后,排着长队等待验交产量的纺织车间女包身工们眼睁睁看着这场残忍的惩罚秀,神情麻木,沉默不语。
“王先生”狐假虎威地警告:“都长点记性,以后谁要是不听话,就跟她一样下场!”
回答他的是愈加沉重的沉默。仿佛所有人都屏住了气,偌大的纱厂寂静地连蚊子挥动翅膀的声音都听得到。
这是夏灼华一个人的战场,也是其他人随时都可能被迫面对的命运。
回宿舍的路上苏雪倩才发现自己的手心里全是冷汗,摸一把衣服下摆,湿地都能直接绞出水来。小福子走在她前面,一只手揉着仍旧隐隐作痛的肋骨,另一只手不住地往眼角上抹,可是泪水却越抹越多。离她二十几米远的马路对面,有一群同样年龄的花季少女,理着时下流行的童花头,彩裙飘飘,在灿烂的阳光下神采飞扬地嬉笑着,逗趣着,欢快的笑声从路的那头直传到路的这头。
哪怕阳光再耀眼,也照不到包身工这一边。
宋晴突然说了一句:“一样是人,一样的年纪,为什么我们不能像她们一样,为什么我们要猪狗不如地活着?”
走在她身旁的那个叫猫儿的包身工皱着眉看了她一眼,同其他所有人一样对这个问题无动于衷。她们当然也想衣食无忧,也想像那些好人家出身的女孩子那样嬉闹,玩耍,可那样的生活离她们太远了,远到她们都无从嫉妒,更不敢奢望。
小福子想到小时候奶奶跟她说的一句话: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自己受的这一些都是命,做人就得认命呐!虽然,多少还是会有那么一丝一毫的不甘心……
她花了很长时间才勉强止住了啜泣,可是看上去仍旧心思不宁,甚至进了宿舍也没像往常一样立即躺下休息,而是坐到宋晴旁边,低声问:“晴姐,你说珠花会有事吗?”语调里隐含希冀。
“她刚才连酸水都吐出来了,怎么会没事?”宋晴叹了口气说;“先毒打再爬竿子,人都是肉身凡胎,哪里受得了!”
虽然心里也早就有了同样的答案,但小福子的面色还是因为宋晴毫不留情的话比刚才白了好几个色度,她艰难地张了张嘴,可哆嗦了半天也没真的说出什么来。
她今年也才十五岁半吧?还是个孩子呢,放到几十年后的新中国,连初中都没毕业。苏雪倩心中有些不忍,走过去拍拍她的肩膀,安慰道:“你也别想太担心了。‘珠花’今天虽然免不了吃苦头,但总比被王打杂的打死好,我看她身体底子还不错,回来养两天也就好了。”
小福子惨然一笑:“是我害的她……”差点又要哭出来。
宋晴连忙打断:“哭有什么用,赶紧把眼泪收回去!我看珠花呆会儿的晚饭八成赶不上,好在今天是咱们纱厂太子爷的生日,晚上不定就会改善伙食。你要真觉得对不住她,就给她留点吃的,当作报答了。”
小福子使劲点了点头,面上多少恢复了点血色,但她进纱厂时间也不短了,不是天真的新人,所以马上又想到了一个关键问题:“加餐的那些个白面馒头肯定得进燕姐还有她的手下阿芳、大妞这几个“小头头”的嘴,哪有我们的份?”
“谁没让你留馒头了!”宋晴皱眉说:“燕姐她们一共才几个人?吃了我们这么多人的馒头哪里还喝的下大锅粥?剩下的粥自然是便宜我们了。你给珠花多留点粥就行,她今天早饭没吃还吐了,午饭也被王打杂折腾地没吃上,估计早饿得前胸贴后背了,晚上铁定能吃的香!”
小福子听进了话,苦了半天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点儿笑容来,不过碗筷都是公用的,吃完了饭就得给收回去,她身边除了一床被子什么都没有,拿什么给珠花盛粥呢?小福子刚刚轻松下来的神色马上又凝重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加餐
宋晴没有预料错,因为赶上东洋婆宝贝儿子的“大日子”,当晚包身工们的菜谱上就增加了白花花香喷喷的刀切馒头一枚,以“对大少爷的生辰表示‘普天同庆’”。
连没上过一天学的燕姐都鄙视地吐槽:“东洋婆个蠢货,连成语都不会用,还普天同庆呢,她以为她是慈禧啊,比老娘我还要文盲!”
她的手下大妞拍马屁道:“燕姐你哪里文盲了啊,你学问好着呢!东洋婆连中国话都说不清楚,你比她可强太多了。”
燕姐得意洋洋:“那是!每回加餐东洋婆都要我们说句吉祥话儿,我哪一回不是说地漂漂亮亮的?哪像小福子、芦柴棒她们这样,X的憋半天也吐不出个准字来!”
阿芳、大妞等人忙不迭地附和,说燕姐您这是平常没机会发挥,要是给您搭个台子,您保证张口就能把文章给吐出来,京里的大官都没你厉害!
芦柴棒在角落里向新进纱厂不久的猫儿小声抱怨:“什么呀,东洋婆规定我们每个人说的吉祥话都不许重样,燕姐每次都抢着站在队伍的最前面,头一个说当然词多了。而且她为了显摆她水平高,总是说上很多个词,平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