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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
悲伤与恐慌在阵地蔓延。
“全团九百三十二个人,加上范庄旺村支援的一百来人,死了大半,重伤的六十七个,轻伤二十二个,没伤的除了我,就只剩下三四个人。” 苏雪倩把病历本按照姓名顺序排列好,将笔头戳在下巴上发呆,“这仗还有的打吗?”
“不然怎么办?”周屹把手盖在眼睛上,指缝里似乎有温热的液体流出。孙鹏是他一手带出来的兵,可他没能把他好好地带回去。他甚至亲自下令让他去把炸药包塞到敌人的坦克履带里。现在,孙鹏的英魂长眠,而他连哪些残肢是他的都分不清。
“我们还有600发子弹,两个手榴弹,六个炸药包。”苏雪倩如实汇报,周屹一动不动地听着,安静地好像死人。
随着活着的人越来越少,阵地越来越寂静,不打仗的时候,甚至整天听不到一句人声。
血腥味粘在手上,怎么洗都洗不掉。
死寂。
就在苏雪倩以为他再也不会答话的时候,周屹轻声说:“等一下日本兵再发动攻击,你就趁乱逃吧。”
“什么?”他声音太轻,苏雪倩险些以为自己幻听。固守教条不知变通的周屹居然唆使她当逃兵?
“我们坚持不了多久,所以你动作要快,别被抓回来了。”周屹把手拿开,目光一如既往地犀利但难掩倦色,“女人就算投降也落不了好。你打不过他们,所以,努力逃吧。”
他的语气很平静,清冷地好像山间的风,但吹进苏雪倩耳朵里却惹地她无端想哭。
“说什么呢,哪有你这样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她掩饰地摸摸鼻子,话里却不自觉的带了鼻音,“要走一起走,我们一起冲出去。”即使打心眼里认为螳臂挡车很愚蠢,但如果她真的抛下数十个生死与共的战友独自逃命,连她自己都会鄙视自己。
“没有上级命令,我们哪怕就剩最后一个人也得死守阵地。”周屹永远这么死脑筋,在他眼里军令高于一切,任何时候都不能违背,“每个战士都写了遗书,不能叫日本人得去毁了,就派你把它们带出去交到家属手中吧,我们会掩护你。”
“我不干。”苏雪倩断然拒绝,“我哪儿也不去,就留在这儿跟你们一起战斗。”开玩笑,谷子地这个能活到解放后的活宝还在这儿杵着,说明阵地必然有惊无险,她脑子抽风了才一个人跑去外面找死。
“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周屹略有意外,却又大感欣慰。之前他一直怀疑苏雪倩意图不轨,现在看来,是他冤枉了她。
“反正我不干。”苏雪倩再次重申,“要走一起走,要留一起留。”谷子地在哪里,她就在哪里。
“这是命令,你必须无条件服从!”周屹也不知自己哪来的无名业火,恨不能把眼前倔强的丫头打晕了扔出阵地去。他口风一转,难得温情的气氛就裂了痕,“你又不会打仗,枪法差地连靶子都挨不着,留下来也是拖累。”
苏雪倩一口气噎在喉头:“我不管,有本事你军法处置我。”
“你以为我不敢?”周屹气地咬牙切齿,但语气里有连他自己都没能察觉的温情。胸口有缤纷的花瓣绽放,棉花糖一般软软痒痒的,是从来没有过的新奇体验。很陌生,说不清。
苏雪倩一点儿也不怕他:“那你来啊,我就站在这儿,随你处置。”她抬头挺胸,俏生生迎风而立,发丝飞舞,肤白胜雪,双目中倒映山河也无法撼动的坚定。
周屹的脸忽然就烫地灼人,红痕蔓延至颈后,一瞬间他甚至不知该怎么接话。似乎从未认真注意过她的长相,今天一细看,竟然已经不知不觉貌美如花。
苏雪倩不是为了革命理想能慷慨赴死的人,那让她执意留下来的原因是……周屹忍不住细想,心中巨浪翻腾,体温直接破表。
苏雪倩无知无觉,长期形成的刻板印象却令她生不出半点不符合周屹“冷硬”作风的联想,反以为他不满自己的冒犯,连忙开足马力大表衷心:“我也是一个军人,我绝不会临阵脱逃的。”她很乐意伪装成随时准备抛头颅洒热血的爱国小青年,毕竟那才符合主流价值观。
她的理由太义正词严,周屹说不出拒绝的话,磨蹭半天才憋出一句:“留下来,会死的。”他知道她很怕死。
但苏雪倩不在意地挥手:“我们会赢,我和你都能活下来。”
神奇的,她平静的语气像一个熨斗,不动声色地抚平了周屹压抑了十几天的不安。作为主帅,他必须镇定并且胸有成竹。但他是人不是神,面对毫无胜算的战争,连日来他担忧焦心,却不得不在下属面前故作坚强。
现在,全团最怕死的一个女兵斩钉截铁地对他说,他相信他们能赢。
周屹也不知哪里来的信心,突然就笃定自己能活下来了,哪怕明知下一波攻击的日军数量不会少于□□。“那你就留下来吧,万一不小心死了可别哭。”他把子弹放进枪膛,嘴角微微上扬,“我们,让鬼子见识见识中国人的志气!”
作者有话要说:
☆、轰炸
事实是残酷的。当密密麻麻的黑点布满灰白苍茫的天空时,周屹才知道自己面对的不是500个扛着枪的日本鬼子,而是战斗力5倍于此的日军轰炸机。
“X的,为了我们几个残兵败将出动393轰炸机?太看得起我们了,老子这辈子值了。”谷子地堪称8团奇葩,连周屹都□□了脸色,他却依然能调侃能骂娘,嗓子大地压过轰炸机过境的轰鸣。
可惜不是所有人都能做到像他一样镇定。很多新兵能坚持到现在,是因为手握杀伤性武器,尚可放手一搏。可是现在,经验丰富的老兵告诉他们:“子弹够不到飞机,省着等陆军压过来的时候用——”还未等话音落地,炸弹就像流水般倾泻而下,在空中交织成一张巨大的网,仿若死神的羽翼。
“全团隐蔽!”周屹大声下令,但回答他的是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尘土飞扬,骤然卷起惊涛骇浪。反抗没有意义,绝对的实力面前,8团将士只能抱住头,趴在土墙残瓦背后默默祈祷。但遮蔽物也可能致命。剧烈的震动导致临时搭建的简易木棚坍塌,带着火星的木条与弹片在交织的气浪中横飞,击中某个战士背上的炸药包——“轰!”
“救命!”仓惶的尖叫中,一条年轻的生命高高飞起,化作流星,逝去。
谷子地破口大骂:“小日本真不要脸!有本事跟X子面对面单挑啊,都这样打仗X子——”话音戛然而止。他愣住了:位于阵地最中心位置的一号救护室被鬼子重点关照,三枚炸弹正中红心,四十几位连基本行动能力都不具备的重伤病人顷刻间化为灰烬。以人的身体为燃料,冲天的火光染红晚霞,死讯如闪电般霹下,击中8团幸存的所有官兵。
“转移伤员,快点将二号救护室的伤员转移!”周屹首先回神,他的命令惊醒了众人。谷子地发了疯一般往二号救护室狂奔,但与此同时日本人的飞机也在向着同一方向疾速飞行。
“焦大鹏!”人腿怎么可能跑的过飞机,随着谷子地西斯底里的惨叫,他亲眼看到一枚黑色的炮弹从轰炸机的弹仓中释放,坠落在二号救护室的屋顶。“砰!”巨大的冲击波将身体骨并不单薄的谷子地震翻在地。
“左边,左边还有幸存者,赶紧把左边的伤员搬出来!”熊熊战火中,周屹率先冲进被炸得面目全非的二号救护室,背出一个勉强还喘着气的伤员。其他人紧跟其后,谷子地一眼看到被炸晕在地的焦大鹏,颤抖着右手往他鼻子底下探了探,欣喜若狂地发现居然还有呼吸:“英子,快,帮我搭把手!”
“哎!”英子心急火燎地帮他把焦大鹏的身体背起,转身也想如法炮制,可惜他力气太小,才走了两步就因为体力不支跌倒在地。“英子,来帮忙!”周屹把两个发烧发地浑身滚烫的伤员抱到担架上面,同英子一起抬出屋外。
头顶,结束了第一轮轰炸的日军飞机呼啸而去。苟延残喘的159阵地当然不值得日军王牌飞行队劳师动众,事实上他们只是在顺道路过时帮地面部队一个小忙。不过,送佛送到西,既然出了手他们自然不能留活口砸自己的招牌。司令员一声令下,两架飞在队伍最后面的轰炸机在空中忽然打了个回马枪,气势汹汹地开始第二轮空袭。
“隐蔽!尽量散开,聚在一起容易成为目标!”周屹就地一滚,意外发现角落里缩着一个颤抖的女兵,似乎连睁眼直视现状的勇气都没有。
不要炸到我,不要炸到我……世界被惊惧的泪水挡住,变得朦胧不清。苏雪倩吓地面无血色,手掌死命捂实耳朵,惨叫与哭泣却依然撞击耳膜。即使闭着眼,战火纷飞的场景仍旧滞留脑海挥之不去。
我不会死我不会死,穿越女有福利绝对不会这么容易死……苏雪倩一遍又一遍地对自己重复,只有这样,她才能支持着自己不瘫倒在地。她完全可以自由地呼吸,但她的呼吸声间断颤抖,差点把自己憋到窒息。
没有经历过的人永远无法理解静侯命运审判的恐惧。
一枚炸弹在她身边绽开,硝烟弥漫,巨大的冲击险些将她推起,幸好被周屹眼疾手快地一把抓住。可是,还没等她的身体完全落地,焦黑的碎片就准确地插入了她的腹腔,鲜血狂飙,溅了周屹满胸满脸。
痛……苏雪倩的嘴唇哆嗦了几下,剧烈的疼痛让她叫都没能叫声出来。
“纱布,纱布呢?”思维有短暂的空白,周屹的手好像在口袋里疯狂地摸索,但她疼地只想当场晕过去。
“不准晕!”周屹狠狠的摇晃唤回她的意识,睁开眼,他头发蓬乱,瞳孔红中带紫,仿佛可怕的恶魔要把她生吞活剥,“纱布呢,你TMD把纱布放哪里去了?”
“医药箱里。”苏雪倩缓了几秒才意识到他想给自己包扎,愣了楞,强抓住他的手苦笑道,“纱布早就用完了,我跟你汇报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