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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木室都不算厚实,两人窃窃私语全数漏到了隔壁的耳朵里。
那是胜利者的房间。
曹彧靠着木板墙,身上的力量如被抽离。
他本想输的。
可侍卫却说世子此刻输太过刻意怕是会惹外界非议,要他堪堪合格,如此一来就算那若也不会三星赶月,单算射箭的分数,他也必定会输给那若。
木室内,曹彧放下长宁为他准备的连环弩,举起了普通的弓箭。
他举又落,迟迟不能瞄准。
每每闭上眼,长宁的一颦一笑都在眼前闪过。
少女红衣白马,夕阳下如霞光般艳丽夺目,即便是回忆也能刺伤他的眼,何况是心。
曹彧拿惯弓箭的手在抖。
三只瓷瓶层次分明地绑好缓慢而坚定地逼近绿色警戒线。
嗖嗖嗖。
三箭飞驰而出,他堪堪在绿线之中射掉三只花瓶。
这显然不是他最好的成绩,但这已经是他此刻混乱心境下最正常不过的表现。
睢安侯侍卫是知道曹彧所在房间的,看到这样的成绩放下心来。
曹彧上头还有一名突厥人,不管那人是不是那若王子,至少曹彧不会在这件事上拔得头筹。
没有得到第一名,这虽然不是曹彧的功,但也绝不会成为曹彧的过。
参赛的氏族公子众多,皇帝总不能因此责怪曹彧。
如此一来,成全了曹家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处世准则。
当然,这前提是曹彧不能射出三星赶月的四连绝技。
曹彧的本事曹家人很清楚,除非有外力相帮,否则他绝对不可能短期内超越自己连射四箭,而就在刚才,他看到曹彧的心腹侍卫陆峥正将一包袱神神秘秘藏好,送往城墙方向。
应该就是大殿下为世子准备的“秘密武器”。
侍卫放下心来,向睢安侯禀报了好消息。
此时,场上第二组比赛也已经结束,无数人可惜叹惋,因为这一组只晋了一人。
第三场紧张地开始,另一边曹侯也得到消息。
“世子爷深明大义,为了曹氏一族甘愿放弃殿下,恭喜侯爷。”
睢安侯悬着的心放下来。
“去派人,准备接他回来,他不回来我总是不安心。”
此时,长宁已经躲进屋中有一会儿了。
银乔在外面收到包袱一摸就知道是什么,正犹豫,里面传来长宁唤声:“拿进来吧。”
“殿下”银乔将连环弩三组件递上去,意不平。
长宁从屏风后走出来,一身土黄色的男款长袍,头发束在布弁里,中规中矩。就连女孩白嫩的皮肤都被涂得发黄,气色暗沉,身材娇小,活像个颓丧失志的蹉跎中年小男人。
银乔瞪大眼:“您这是?”
“我此前的分析并非为曹彧找借口,他是个温和心软的人,真要拒绝也不会如此强硬,除非,是有人逼迫,这个人应该就是曹侯。”
长宁眸光一寒,抿唇将三组件背在背上,“就说我身体不适,午睡片刻,等结果出来了再通知我。”
“殿下,您不是要要行刺曹侯吧!”银乔震惊。
她的公主杀伐果决,还真说不准。
长宁一个踉跄。
曹侯是曹彧的生身父亲,就算她再怎么嗜杀成性,也不至于去杀自己的公爹吧。
“我像要杀人的样子?”
银乔点头:“像。”
长宁抿了抿唇,扒拉开银乔:“就算要杀,我也是杀那若或是郑勤辉那狗贼。”
这就放心了。
银乔松了口气,目送长宁翻窗而出,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场地。
此刻连第四场都早就结束,一共晋级五人,同台竞技。
场下响起爆裂的喝彩。
因为最精彩的部分,开场了。
第三五八章:破空
五人。
突厥王子那若必在其中,还有呼声甚高的睢安侯世子曹彧,另外三人不知情况,但能射出三星连珠的也不是寻常人,坊间已经有了些许猜测。
“我猜这里面肯定有李老将军的孙子。”有人指点江山。
“胡说,李老将军的孙子上个月就跑鹰眼关找他爷爷去了,这件事李府都传遍了,我猜是杨老将军的小儿子。”
“不对不对,我刚才跳起来看到名帖了,有个是姓林的,好像是个平民!”
众人嗤了声。
倒不是瞧不起平民出身,而是射箭这门武艺实在是个有钱人的玩意,一般人家哪有这个资本。
除非是户出身。
可户那都是住在大山附近,十天半个月的猜下山换取一次物资,听说消息就得个三五天,这件事报名来得急,哪儿那么巧。
而且早就有传言是要给公主选婿,那个户不长眼敢乱报名,也不怕得罪了大官老爷,要了小命。
众人还是认为达官贵族家的公子机会大。
“哎!你们别忘了还有郡王呢!”
“对对对,还有郡王呢!”
人们又一次爆发议论。
各持己见,这样争下来,怕是四个都是楚人也不嫌多。
但显然突厥人带来的勇士也不弱,甚至有人悲观的认为这五人中能有两个是楚人就不错了。
“两个,郡王和世子,够了。”
争执声里,挡板被拉开。
众人屏息凝神,只见上中下三只瓷瓶悠悠荡荡地出现。
“怎么还是三支,要再比一次吗?”有人发问。
虽然众人很想再看一次漂亮的三星连珠,但如此一来,两次发挥若不同造成差异该如何作比?
“四只!”有人惊呼。
“果然是四只!”
原来三只瓷瓶之后,居中稳稳当当地还挂着一只瓷瓶。
四只。
曹彧攥紧拳头,在这木屋里的每一分对他来说都是煎熬。
他不断在放弃长宁的悔恨中辗转,如在热油上煎烤,却又放不下身上担负的曹氏一族之荣光。
原本就不能三星赶月的他此番连第三支箭都射偏了。
四瓶三碎,他告别赛场。
曹彧仿佛做出决定,第一个走出木室的大门。
场上失望的声音此起彼伏。
曹彧充耳不闻。
他眼中只有一个土黄色衣衫,身材娇小却眼睛明亮的小“男人”。
长宁见到他出来紧握的拳头忽然松开。
在家族利益面前放弃她。
他也痛苦。
前世她逼着曹彧面对失去秦无疆的痛苦,面对失去上战场保家卫国机会的痛苦,如今又让他承受了两难的痛。
这算什么报恩。
长宁前行两步,与曹彧对视。
他很高,长宁需要仰起头,但这个动作由她做出来却像俯视一般,轻松自如。
“曹侯那边,我能处理好,你无需为难。”
曹彧周身一震,喉结上下滚动,脖颈上的青筋尽数绷紧。
“什么都瞒不过你。”他说。
长宁觉得脸有些僵,但还是笑笑:“不怪你,是”她顿住。
前面突然响起惊天的欢呼。
“那若赢了!”那若猖狂的声音从木室里传出,随之响起的是突厥人震耳欲聋吆喝声。
“三星赶月!”
“三星赶月!”
在场的突厥人虽然不多,但他们天生嗓门就大,加上突厥语语音粗犷,一时引爆全场。
长宁目光瞬息冷下去,从曹彧身边大步走过,行色匆忙。
曹彧猛地转头,张口却被一道身影堵了回去。
“最后一次。”慕清彦居高临下提醒。
他修竹茂林的疏淡气质陡转寒栗,如冬来寒雪凌冽刮过面颊,刺骨的痛。
“为什么不信她。”
慕清彦的质问让曹彧无意识颤栗。
诚如银乔所言,质问他为何不信长宁,反而相信那若挑拨离间的话。
慕清彦带着周身冰寒转身离开,同长宁一样没有给他解释的机会。
曹彧攥紧拳头,手臂上青筋紧绷。
“我没有不信。”
他喃喃。
“没有不信,是不能信。”
他绝望闭上眼。
“是不能信。”
曹家需要他,他必须要和长宁划清干系。
他只能这么说。
只能期望长宁恨他。
“不怪你”女孩略显僵硬的声音响在耳边。
你什么都知道。
你什么都算到。
曹彧转身,形如槁木地走着。
连他是被父亲逼迫才狠心做出这些事情,她都知道。
她说可以处理好。
这样的她。
真的很完美,完美到,他都不敢触碰了。
睢安侯府的人匆匆上前将举止呆滞的曹彧接走。
另一边,突厥人的狂欢还在继续。
不出所料,能坚持到第四轮的五名勇士中有三人是突厥人,只有曹彧和那个林姓的平民子弟冲入了这个等级。
如今曹彧离开,林姓平民也趁乱消失,唯有突厥人在大嚷大叫,围观的长安百姓难免觉得颜面尽失。
他们骂骂咧咧,从曹彧到林姓,再到不曾露面为国争光的慕清彦全被问候了。
“长宁公主!那若做到了!”那若举着自己的弓箭大喊。
“公主,你是草原上美丽的圆月,请你嫁给那若吧,只有那若这枚金色的太阳可以与你匹配!”那若得意又猖狂。
虽然没能和慕清彦较量上让他倍感遗憾,但此刻能赢得公主,他非常开心。
“咚咚!”
“怎么回事?”
“谁在击鼓!”那若勒马,却见到那鼓是被人以内力弹弹丸击中而响,并无人击鼓。
那若兴奋:“慕王!是你吗慕王!”
长宁冷哼,她已身处此前曹彧所在的第三间木室,弓弩具备,她弯弓搭箭,一支红色尾羽的箭嘹亮啸鸣穿云而起。
“屋中有人!”人们尖叫。
“难道是慕王吗!”
长宁蹙眉,想否认,故此射出一支长箭,随即弯弓搭箭想用第二支将第一支拦腰折断,以此否认。
不想,她隔壁的屋子中飞出一支青尾羽箭干脆利落地击断她的箭。
“这才是慕王!”
“怎么可能有两个慕王?”那若震惊,也分不清这两个屋子是怎么回事。
长宁愣住,扭头看向左手边。
毫无特色的木板在此刻却似印上慕清彦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