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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终于很慷慨地抽出了一两缕她的光辉洒到这个已经被连绵阴雨笼罩了多日的城市,也在每个人心里种下了一种希望,生活因为阳光的来临开始发光和闪亮。
我走出了窝居的充满了死寂的客栈,找一点生气,看到大街上涌动的人群,突然很想对着怀清大叫,我们等到了!
来不及叫出口,我的声音已经堵塞在怀清今生最美的笑容里。
那是一个男人的兼济天下的心怀万民的笑。
街口,民众涌动的终点,我一眼瞥见他,脸上是神圣和博大的气度,没有一点施舍的高高在上,只有属于他的温柔和踏实。他像是阳光里最闪亮的一个点,金色在一瞬间涨满我的眼睛,不待错愕和惊异,我已经晕眩。怀清的面容,笼在金粉一样的阳光中,被朝阳镀上了一层高贵的光亮,仿佛写着宇宙中亘古的秘密。
他的身前,是堆得高高的米粮,是排着长队,被焦急渴念驱赶着却没有混乱的人群,每个人的眼中,都闪着等待雨露的干涸中仍未枯竭的光芒,都痴缠着对他们来说不再是梦境的粮食。也许,已经在盘算要用怎样的烹煮方式才可以让这有限的米粮维持最长时间。
怀清在他们前方,疲惫而充满力量地笑着。
我慌乱地明白了一切。明白了怀清意味深长的笑,明白了昨晚充满着心碎的气息的相拥,明白了他眼前堆成民众希望和生命的粮食,是来自哪里——我猛打了个不该属于这个季节的冷颤,寒气从心里没有任何防备地冒上来,凝冻了我一刹那的感动。
透过波浪般攒动的人头,我的眼睛把怀清分离了出来,于是,视线里只剩下了他的眉他的眼他带着忧郁微微扬起的嘴角。昨晚那一次相拥的余温仿佛还在身上,它潜入了我的呼吸,让它变得沉重和湿润。
不经意的一个抬头,怀清也看到了远处楞楞望着他眼中闪着晶莹的我。他的眉微拧,随即平复,眼中闪过比流星划过还要迅速的一瞬的疼痛,坦荡而温暖地笑已经在他的眉尖眼前缓慢而生机勃勃地铺开。笑里,是和领粮而去的百姓一样的满足和幸福,是无愧于心的欣慰和骄傲,是不再能陪我走到汴京的遗憾和欠疚。
怀清,我来告诉你,有了今天的阳光,汴京已经不重要了。
像应着一声遥远的召唤,在和他隔着仿佛千山万水的地方,我也笑了,笑意渐浓,而眼里的水雾也在一层一层地加重。有一种感情在我心底群山万壑地鼓荡起来,它叫——骄傲!突然想到,是不是实现了自己的理想的昭的脸上也有着这样一种信念赋予的召唤和光彩。因为,他和怀清一样,都按照自己的心光芒四射地活着。
夕阳已经在疲惫地收敛它最后的光辉,天边一个水红的影子,没了热情。白天的喧闹和骄傲都淹灭了,心里,漂浮着一点迷乱的绝望。
发生的事不会改变,我正努力说服自己接受怀清已经犯下私动库粮的重罪,他的笑在打扰我,每一次接受都千难万险。如果这个有阳光的白天可以重新来过,怀清还是会作这样一个决定,我还是要在晚风落日中独自面对这样一种心情。怀清的笑在我的心里辗转,模糊了,清晰了,挣扎地辛苦。
怀清给了人们天堂,却把自己推向了地狱,即使他在我心里已经获得了和法律一样的神圣和绝对。
那个白天在怀清身边笑得慷慨的光州县令也许在接到一个什么文书后就突然扯下了他的笑脸,在傍晚用冷酷无情带走了怀清。
看着他的背影走远和消失,我不停地抖,我从没有这样害怕过,哪怕是昭走的一天。
“我们,我们要试试啊……”望着怀清身后的几名拿人的衙役和带着毅然的绝决的怀清,我的手重重地盖在他的手上,我那么渴望地,他可以感受到,来自我这个柔弱的躯体的心灵的力量。我们要试试,法律为我们,为你的善良开恩。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习惯了说“我们”,这一路的风风雨雨,有我的脚印,有怀清的脚印,难分彼此,“我们”已经是一种亲切的习惯,因为当我做每一件事,我都感到自己不是孤军奋战,我的身边,有一双宽厚而安全的手。
幻像和心潮渐渐浓缩在手中的白玉匕首上——怀清走时匆忙地送我的。
“给你。”怀清在怀中摸索,掏出一把晶莹温润的匕首,递到眼前,毫不吝惜。
“我?”我在让这个仪式尽量轻松,心,已经沉到深不见底的地方。
“送你了,衬你。”
“可是怀清,我……不懂武功。”
“你不喜欢它的精致吗?”
“喜欢。”我们旁若无人。
“磨了它的血性,给它天性的善良和温和。”怀清眼里的光仿佛流到了匕首上,让它也突然有了光彩。
我接过,有点心碎的。然后看着他走。
夕阳沉了,眼前一黑,只有匕首在手泛着通透灵动的光。我把它慢慢举起来,放到脸颊上摩挲。已经冰冷,没有了怀清的体温,我用自己的温度,喂养着它。
一连几天的晴天,光州的洪水来得快去得也快,这个几乎没有人管到的小城,又恢复了它往日的生机,我在每个人脸上,读到了蓬勃的生命力,阳光让每张脸都散发着对原始的信念的忠诚。我在那个看过人群,望过天空的窗口,怔怔地,温柔地,思念地,落下一滴泪,为怀清。
(八)
走或留的抉择在心里一直徘徊到怀清从牢中托人捎信来说他即将被押往汴京,我终于踏上了从光州前往汴京的路,三年来魂牵梦绕的路,现在却被对怀清的焦虑填满,押往京城,则意味着案情的严重,则意味着……审理该案的将会是——开封府。我几乎已经看到了昭的为难和心痛的表情。他的名字划过心头,淡淡的,我甚至忘了,自己千里万里的赶来,就是为了这样一个名字。汴京已经不是出发时那个梦想中的重逢圣地,它被怀清未知的命运纠缠成一种恶梦,原来的轻松和浪漫被凝重和严肃代替,它温和美丽的面孔有了阴雨连绵一样的沉郁。山山水水,通向的,不是我爱的他,而是我付诸了全部希望的可以解救怀清的他。
昭,原谅我的自私,我们还有爱情,只是这爱情,正淹没在怀清的灾难里。
三年前昭走时留给我唯一的财富是刻骨铭心,三年来我无时无刻不在挥霍这种财富,我看着它们一天天减少。岁月,真的可以腐蚀一切,包括天荒地老。昭的眼神模糊了,昭留在我心里的刻骨铭心也如被风化的岩石一样渐渐斑驳。爱情,是需要更新的,没有东西不会被时间的狂风漫沙吹得陈旧和走样。时间让我们的心穿越繁花似锦的绚丽和迷幻,看到留下的最本质和真实的东西,苍凉而灰暗的底色。
我的心里还有种子,虽然它已错过了三个美丽的花季,但它毕竟还有开花的心情和热望。
准备了三年,可是却在重逢的一刻依然手足无措,仿佛迎来的仍是一场偶遇。他的眉眼在一瞬间冲进我的眼帘,清晰而锐利,我不知道哪里被割痛了,只是人无端地颤抖起来。但梦境成了真实,我反而有了不真实的感觉和对真实的抗拒。我的心在千藏万躲,可是我的眼却舍不得收回自己的期待和狂热,被动却倔强地迎上他的惊愕和疑惑。
眼光在他的脸上个红色官服间暗暗地滑动,我用眼睛试着寻找三年来在他身上留下的些微的改变和产生的可能。他成熟了,却沧桑了;他沉着了,却沉郁了;他洒脱了,却寂寞了,他的眼睛还是和当年一样清澈,可是却始终徘徊着某种迷惑。然而,我能感觉到那深深沉淀在使他陪添神采的红色官服下的依然没有改变的自信飞扬和意气风发,它们是经过了锤炼的,多了厚重少了轻狂的由内而外散发的天然的气质。
一个真诚却淡然的笑,突然浮起在他眼角,然后由嘴角来完成。
时光忽然倒流,我的内心狂风巨浪,往昔的笑正渐渐深而浅,浅而深,终于和今天的笑在他脸上接合,我以为自己可以抓住了。
“剪容,你……”不可置信的震惊。
我很高兴,在他的震惊里,我读出了一种对我的突兀的到来的真诚的喜悦,三年,值了。
我心里的种子,可以破土了。
天地八方都是他的眼神,把我的乍见的欢喜笼在中间,突然局促起来,如一个被挑开了红盖头的新娘,不知把自己的脸往哪里藏。我张着嘴,话却被堵在胸口,我开始惊恐,不知道从哪里才可以捡回那天分别的心情和三年的生活,不知道怎样,才能让我们的路顺着那天终止的地方继续美妙又生动地铺展。我在努力地找一句可以填满这三年的空白的话,可是,胸口越积越重的拘谨只是让我意识到那三年,原来如此漫长和致命,它明白又蛮横地横在我们中间,不可忽视也不能消除,我和昭,注定要面对这样一种尴尬。一种陌生的气息若有若无地漂浮在我们周围,我惊恐地感觉到,三年前断了的,很难续上了,不要叫我相信,那场告别,别的是我,也是“我们”。
我们僵立着,只觉得连空气都会束缚人。
这是他在开封府的住处,有自己的客厅,虽然简朴却干净和优雅,弥漫着他的气息,我也试图从这里,感受他三年来的点点滴滴,这里的每一样东西,因为他曾经的触摸和亲近,也变得亲切起来。
“我……我是为怀清来的。”
昭的脸色一变,我知道我残酷地终止了这场本应美丽的重逢。怀清,也终于缓解了我们的沉默和拘束。
突然觉得三年的憧憬在很早就变了质。出发和终点,已经不再为了一个目标,也不再有相同的心情。
我的叙述在缭绕的茶香里断断续续地延伸着,我又有了梦境的不真实感。当我住口,我的眼睛和思想已经被他窗前那个寂寞又有些苍凉的背影填满。我怕惊动他似的走过去,和他一起站在晚霞的红晕里。夕霏流动,暗红渐退,冥色,渐渐落上了他的眉尖,是暧昧和诱惑。面容有些模糊,而眼睛,却越发地清亮。心,突然没来由地绞痛起来,只觉得又把那个冷清而充满思念的三年咀嚼了一遍,但,这个三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