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速去速回!”
我只来得及叹一口气,腹中就觉得疼痛异常,才知道方才心口中的疼痛与此亦有些关联,喉咙处有些哽咽,眼底也浸出一抹泪意,这疼痛的滋味似曾相识的厉害,牵连出我心中又一阵痛楚。
刘承泽声音低哑道:“你别担心,我这就去瞧他。”我被他压在怀中,是以他极易察觉我的一举一动,他气息沉重,似是前所未有的慌张,道:“腹中疼的愈发厉害了?”
我泪眼朦胧中觉得刘承泽这样的形容十分可笑,若换作是十三爷,就暖人得多了,这样一想,我便当真笑了两声,道:“能陪他一道疼着,也是我余生最大的福份了。”
刘承泽一颤,松了一双锁着我的手,盯上我的眸子,闷闷道:“你说什么?”
我心中略有一丝不忍,觉得他这样帮应我,我情理间也不该再亲自捅一捅他心中没头也没尾的哀怨,伴着又一阵疼痛,我攒着手中十三爷的帕子,避开他的问题,再接再厉地求他:“你不是这就要去瞧他吗,刘大哥,求你快去……”
他盯着我,没言语,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半盏茶过后,他若有所思道:“我去去就回,也好叫你心安。”默了一默:“你当真对他这般上心。”他提了唇角,抚我躺平了些,起身一笑离去。我生生哽住了,心中说不出的疼痛又深了一层,好像连腹中的疼痛都再也算不得什么了。
刘承泽这一去,就去了许久,回来的时候,我肚子中揣着的那一个,早就落了地。因着离别情绪和一阵惊吓,这孩子着实生的有些费力,待到终于费力诞下了这个小阿哥,无论何人劝我,我却都不敢瞧上孩子一眼。不瞧已是不舍,瞧上一眼,就更添了一分的难舍。
不瞧也罢,折腾了许久,终归还是倒头睡去。
醒过来的时候,刘承泽端端站在我榻前等候,本是灯灭的晨起时候,他也不坐,就那样站在榻边,也不知是何时来的。他面上神色疲惫,我心中有些愧疚,撑着身子坐起来:“连累刘大哥费心了。”
尚未坐起来,刘承泽已三两步迎了上来,小心翼翼将我扶了,脸色青黑道:“他好多了,身上热度都退了,疼痛三两日内渐去,”我了然点头,刘承泽冷冷道:“这一次病起,也是心中急火所致,病中他又督人四处寻你,劳心劳力,损耗不小。”
我默了一默,挣扎着笑道:“叫那刘爷将孩子送回去,只道福晋因甚虚弱,不省人事。在彼缺乏护理之人,未及用药,故即时薨。”
刘承泽嘴唇颤了几颤,眸色通红,哽咽道:“你越是待他决绝,倒越叫我知道他的份量……”
我从枕畔抽出一张信笺,笺上笔迹瑟瑟,正是那日我几近不省人事时奋力写下的,信笺微皱,也不知是那日的泪痕还是汗水印子,抚过笺上字迹,信笺哗哗作响。刘承泽接过信笺,轻声诵读:“盛筵将散,离别在即,梦里梦外,眉眼深藏。花开旋落,寂寞凄清,见花落泪,花影成双。相思之苦,歌竹传觞,柔肠九转,对月心伤。人在玉楼,四面生风,如丝如缕,独盼安康。”他身子一颤,落下两行泪来,半晌,涩然道:“为了他,你竟将戏做的这样真?宁愿诅誓自己殁了,也无悔么……”
我点了点头,叹了句:“刘大哥的一番情谊,鶒儿心中其实早有所查,但同十三爷的这一场缘分,我此生都难忘,即便一切都是过往回忆,我这一世也……”
刘承泽勉强一笑,打断我道:“不必说了,一世终究不过一缕烟雾,几把尘埃,魂魄归时,各人心中也自有顿悟。”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七章 对影成双(10)
将孩子送回宫中月余,就已临近年关,待我修养的大好了,才有缘瞧一瞧这一处隐蔽的院子。大院中一处石雕屏风有些玄机,依照石砌的轮廓开出一方小门,需十分仔细,才能留意到入得我这一处院子的机括小门。入了影壁,便是穿入山谷,山谷道路曲折,罕有人至,于此,这里也可算做一间密院,院中并不阴暗,借着山谷泄下的光线,好似世外桃源一般,住下也不觉得被软禁了起来。院中四壁没有密不透风的墙壁,料定山谷地势险峻,无人能穿过险峻,窥探这方寸中的一处院落,院落也就闲散幽静的很了。
腊月里我生辰前,刘承泽特意叫卢岽引着家奴将院落粉饰一新,琉璃铺地,白玉为阶,翠竹修篁,其时又引来数株各异花朵,花白色的芍药,雪白的蔷薇,缤纷的绣球,无一不让院中四名小侍女大呼小叫,也难怪她们惊叹,这几株花儿在冬日里实在难见,想必无论在何地配置,温暖必为首要之项,在皇宫中用碳都有规制的月份里,单供这些花儿的温暖就更是难能可贵了。
刘承泽亲自捉来的大尾巴松鼠吱吱叫着,它性子急躁却快乐,总是耐不住寂寞,左右穿梭在贴金的笼子中,我慨然叹息的功夫,刘承泽忽然掀了帘子走进屋来。因我近日身子好了,所以他也常来,一日里来探我个三、四回,徒叫人难得清静。他背着手上下打量了我一会儿,由后头伸出手来,将一个盒子递到我面前来道:“头回亲自送你一件生辰的寿礼,还望你不嫌弃。”
我茫然瞧着他忐忑的样子,嘲笑道:“我该过的不是生辰,是生忌吧?”
刘承泽僵了僵,拢着袖子,不满地咳嗽了一声。我随手敲了敲他递过来的锦盒,往案上一放,道:“我不嫌弃,这就收了,往后刘大哥就别再破费了。”
院中卢岽匆匆嚷道:“少爷少爷,寻人的兵丁进山了!”
刘承泽蹙了蹙眉,我心中却是一阵莫名的欣慰。我知道,即便我递去了那一纸信笺,谎称自己殁了,这世间也唯有他一人能猜得我还活着。冷风将门上帘子吹得掀了起来,屋外玉阶下,无穷无尽的雪花从天穹深处飘落,如同一尘不染的天庭胜境,天女正舞着优美的姿态,用皑皑的冰凌雪花向凡尘致敬,冰凌的雪花轻柔地覆盖上房顶、竹叶,忽闻谷外一阵笛音嘹亮,悠扬,舒展的荡漾着,一点点浸满了山间。
我起身朝院中走去,身后刘承泽与屋中两名侍女一同度出了屋子,笛声格外舒缓,淡淡的忧伤里是我一段段记忆,这熟悉的旋律,是那一日在温泉行宫中,我在他手掌中一点点学的,彼时,他轻轻在我肩头和着,我随之平静,随之望忧。此时,笛声升到漫天的飞雪之中,化作一片白羽般的织锦,任由笛声描出一幅灵动的画卷,画卷中却再没我了。
这几瞬恍惚里,片片浅粉淡白的女儿棠花瓣,随着一阵狂风和雪飞舞下来,花雪并不逊色此时纷飞的冰雪,一眨眼的工夫,粉白的花瓣和洁白的雪花就点缀了整个山谷。笛音继续铺漫开来,一边替代着筝的应和,一边继续着和雅清淡,恬静清脆的住旋。
空旷的山谷里有回声,风把旋律吹乱了一些,远远近近的竹叶在忽如而至的狂风中起伏如浪,一旁的两名小侍女忽然天真叹道:“你瞧,花瓣上分明镂刻了字迹!”
院中众人不由得都瞧了过去,另一个小侍女一双眼珠子将我和刘承泽从上到下扫一遍,默不作声的将花瓣丢在了地下。刘承泽勾起一侧唇角来,一双眼睛闪出了难掩的浮躁,道:“念!”
这一下,庭中更静了一筹,无一人敢应他,笛声渐弱之际,我不解他们为何忽然如此惧怕刘承泽的一句吩咐,自行蹲在雪地里,拾起一片海棠花瓣。大氅雪白的风毛柔柔扫过我的面颊,我盯着手中的花瓣,胤祥熟悉的字迹分明镂刻在花瓣上,我咬着牙齿往外蹦字道:“鶒儿回来。”
我将手中的花瓣捧到鼻端,一缕淡香扑面而来,是分外熟悉的味道,我难免泪眼迷蒙了起来。刘承泽踏雪走到我身边来,蹲下身来,我瞧着他面上几番明灭后,道:“你这一番形容,倒像更喜欢这生忌的寿礼。”
我哑声应了句:“这是我平日惯了的香。”
他一手将我扶起来,却不看我,先是望着眼前的石雕影壁,良久,仰面望着只剩皑皑飞雪的天际,淡淡吩咐卢岽道:“找人将山间散落的花瓣都集了。”
卢岽沉吟了一刻,还是问道:“收集之后,奴才该如何处理?”
刘承泽轻笑了两声,像是在自嘲,牙缝中漏出四个字,道:“找人,做香。”
我眼见他额角的青筋抖了一抖,抬步走了两步,又吩咐道:“无论芍药,蔷薇,还是绣球,都给我搬到院中透透气!学学那四散的棠花,叫它们都来沾沾灵气。”言毕,疾步走到石雕影壁前,按了机括,离开了院子。
离别这件事无非是早晚而已,只是众人都觉得残酷,也都还未曾习惯,因着言犹在耳,所以枕边人的不复存在就尤其叫人难以接受,前缘至此,等到下一季女儿棠盛放的时候,不知还有何人能记得自己当初的模样。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八章 因果深藏(1)
作者有话要说:尾声
掩着门,风自然是不会来的。可但凡敞开了门,风总压得人喘不出气来。
人世同这就是一个道理。康熙四十五年既然已经注定是个多事之年,那这一年最后的一日也压得人喘不出气来,实则也是个正常的事儿。所幸,这一年于我本就不可忘却,故此,临睡时,我知道了另一件事,无非是在屋中又多燃了一炷香而已。一炷香给遁出凡世的娈霜,一炷香给未能看透红尘、但已开始过生忌的我,一炷香给我太久以前的姐妹莲儿,再多一炷香,是给那个我年幼无知时最最思慕的人汪绎。
怯怯的烟在屋中压着,我隔着烟雾同刘承泽彼此相看,他整个人也像蒙着一层烟雾一样。窗外是连天漫地的一片黑,深洞似的。只有远近山外的几声犬声狂吠,叫我知道,我还尚在人间。刘承泽思索片刻,不紧不慢道:“我一向自诩为一个颇有见识的人,可阿哈占的两个闺女,可着实叫我大开了眼界。”
我一愣,觉得他这个说法何其精辟,不确定地向刘承泽道:“我叫你大开了眼界是不假,雪衣又怎样了?”
刘承泽踱到窗扇边,将窗格子敞开了一扇,由烟雾自己散出去,平静地回望我:“汪绎病卒于扬州这个消息,她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