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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必,刘承泽和雪衣都觉得我已经度过了最难捱的日子。我每日在堂中忙前忙后,尽量让自己毫无知觉。可是每每到了夜间,屋中空无一人的时候,我的落寞总是难掩。无冬立夏,胸中憋闷得太紧,我就敞着窗扇,试图让烦闷自己溜去透透气,直到逃避掉悲伤的感觉。
春天的夜空墨蓝如清水洗涤过,洁净水灵,柔和庄严;夏夜的天色泽发青,阵雨过后,总冲出如细碎流沙一般的闪闪繁星;秋日不大相同,是月色独占鳌头,清冷的月光一洒,荫影罩着窗前的水面,亮堂的十分地道;寒冬时候,院中一片白茫,无边无际。桌上蜡烛燃烧的温度,驱不走飞雪扑入窗扇的寒冷。
过了一个寒暑的深夜,再是另一个寒暑的深夜,日子久了,就悟出了那时十三爷诵的那首“东风袅袅泛崇光,香雾空蒙月转廊。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的深意。世间女子无非求的就是那么一个在黑夜中可以安静陪伴左右的人,仅此而已。
四十八年遁月的一日,屋中闷热,我敞着门,靠在靠椅上,用一方浸湿的帕子搭着脸乘凉。透蓝的天空,悬着一颗如火球般的日头,没有一点风,云彩受不住炙烤,躲得无影无踪。前院几支柳条搭到后院的水面上乘凉,一条条都像病了似的,叶子挂着尘土在枝上打着卷,院中地上发着白光,连水面上都是,一人声音低哑,缓缓道:“鶒儿。”
是刘承泽的声音,我就嗯了一声。
他忽然过来揽了我,我轻呼了一声,帕子就从脸上落了下来,我猛得抬手接住,叫道:“你这是干嘛,男女授受不亲!你趁人不备,算什么君子。”
刘承泽却只管搂着,没有说话,半日,挤出来一句:“我本就不是什么君子。”
我有些发蒙,还不及辩驳,他埋着头笑了一声,这一声有那么股子无可奈何的意味:“我对不住的人甚多,可是她们为何都以这样的姿态来惩罚我……”他将我揽得更紧一些,叹了口气,并不接着说了。
我心中雪亮亮过了一遭,觉得自我同他相熟后,他从来都是事情关己,眼睛轻轻眨一眨,事不关己,又有何妨的性子,此时竟在我面前显出这等示弱姿态,可见,有些不同于寻常。
我干干一笑:“谁这么有气势,对你略施了惩戒,你就跑到我这里来撒野?”
他僵了僵,松了我,低垂的眼睛里有亮晶晶的东西闪了闪:“恪儿。”
他提及这个名字,我就有些不自然了,咳了两声道:“你们二人私下还有往来书信?”
我觉得这个话说得还算合宜,恪儿心系刘承泽,这一点我心中有数,刘承泽这人态度永不明朗,早使我失去了探究他的兴趣,故此,有书信来往也不是什么逾矩的事情。
刘承泽一双眼睛却黯了黯,他突然深深将头埋上我肩头,闷闷道:“六月二十一日亥时,八公主产下双胎,后六脉全无,牙关紧急,四肢逆冷。随用人参汤及童便,不能下咽,即时暴脱。”
见我怔怔没理他,他将我搂得越发紧。
我茫然了一会儿,睁大眼睛,震惊极了。
我原以为自己历经了这许多人的生死之后,已练成了劈死都不会动容的麻木,今遭,忽闻这个仅视我为嫂嫂的恪儿竟然殁了,却叫我知道自己,原来我还是并不那么麻木。
刘承泽不知何时,已幽幽望着我:“他这几年,身子倒好,可这一回,我却不知他受不受得住。”
我尚且还震惊得不能自拔,委实没有思虑到刘承泽话中这个“他”,好容易悟出这个“他”就是十三爷,喘上一口气,反手攒住他衣袖,哽道:“他他可不能有事。”
刘承泽淡淡笑了一下,肃容道:“我知道。”
惊恐归惊恐,我却也还能在惊恐中仔细斟酌。我莫测地望着刘承泽,不说话,只是直勾勾地望着他。
刘承泽顿了顿,道:“若如我这般珍惜你,你所珍惜的便是我所珍惜的,你无需怀疑我。”
我没言语,想来神色也有些惨白,刘承泽盯着我的眼睛,一手握住了我的腕子。他的手比我炙热的多,敛容恳切道:“若你此时分了我的神,就怪不得我不能一心替你守着他了。”
我又静了一会儿,缓缓道:“你说的是,我想闭一闭眼,又有些怕静,你,可以留一留再走吗?”
刘承泽默默无言将我望着,显然在自己也需旁人来劝的时候择不出什么言语来劝我。喃喃了几句什么,听得不大清,低哑道:“我不走,暑热难忍,我替你扇一扇。”
我努力漾出些笑意,将手中素白着扇面的扇子递给他,他嘴角抽了抽,怅然地咬紧牙齿:“太素了一些,容我填上几笔,不然瞧着心酸。”我点点头,他拿着扇子搁在桌案上,提起笔来画了一画,方踱回来,就叫我瞧。
几只细柳条被绘成了帘,挂在扇子一角,绿的亮人的眼,登时就叫人觉得满心希望。我点了点头,赞了句好,却不由得想到十三爷替我绘的那一副扇面,虽无任何色彩,但墨迹中叫人看着安心。
我闭了眼,眼前一桩桩一幕幕飞速在眼前闪过,回忆那时种种,哪里看到过今日这般四散的征兆。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八章 因果深藏(4)
一如我担忧的那样,十三爷因恪儿亡故之事牵连起了潜伏的附骨疽,刘承泽虽不忍直言说与我听,于是我就偷听了他派去看顾十三爷起居的小厮同他的对话,听过之后,心中明朗,“病去如抽丝”,十三爷这病一犯,总要挨过些时日才能大好。思前想后,我觉得自己于何处都有些爱莫能助,遂留了自己日常的用度,托刘承泽将余下的银钱都捎给十三爷,就说是雪衣的心意,给兰儿和弘昌添补添补。银钱虽然不多,我也盼着能省出一些,留给十三爷给自己添补添补。
刘承泽看得我这些可怜的银钱,一番神色绝望又悲摧,简直到了令他伤心流泪的地步。他婉拒了许久,见我做得很有些坚持,也无它法,收了银钱,允诺自己定会带到。
下一月的时候,月例问诊的银子却足足多了两成,我问雪衣,她却含含糊糊说,是娄老爷给各人都长了工钱,可是偶然一日里没留神的一句抱怨,还是泄露了她并无增长的用度。
我动了动脑子,就知道这是刘承泽私自添补给我的,若是我现下去还他,他指不定又要生出些什么幺蛾子,无法,只得分了三分,自己的月例里,一分留给自己,一分照常请刘承泽转给十三爷,刘承泽添补进来的,尽数被我留了下来,思量他日后若有急需,我还他就是,若无急需,日后捐一捐穷苦的人,也是个大数目了。
丢了皇子福晋这个角儿的几年我觉得自己走出了人生的沧桑之感,倒不是那个位分有多重要,而是当人习惯了被人呵护,又要依然居然重新踏上孤独之路,总是很难过一些。特别是,若你还觉得自己与这人实则应当是一对白首不相离的一心人。
恪儿去后的第四年春天,我与雪衣在集市上挑笔墨,恰巧遇见有什么显贵途经,市井但凡遇着这一类事情,民众总跟捧角儿一样,捧个场子。料得皇帝的天颜是无从得见,达官显贵的仪态总能领略一二了吧。当然,显贵们的仪态总不辜负了其子民的一番殷勤,足叫人啧啧称叹一段时日。
我拉着雪衣出了店铺的时候,正赶上这一出戏开了场,店铺门口被兵丁围得只剩下一条细窄的小路,挤得厉害。我同雪衣都怕喧闹拥挤,是故只得站在店铺前的石阶之上,静候散场。
远处的队伍渐近,忽听身前一人掩着嘴角凑到我前面那人旁边,道:“十三爷这英姿,当真迷倒一众佳人啊,你瞧瞧街头这些小姑娘,一个个儿满脸的娇羞。”
我正前方这人点头认同,我心中慌了一下,听正前头这人道:“来得也都是些奴才的命,旷了工,白搭了嚼谷,也得不着什么甜头。人人皆道,十三爷恩宠有序,各福晋也都陆续诞育子嗣,自然了,嫡福晋被看重一些,也显得十三爷很有主张,并不因那些个侧福晋有些狐媚功夫,就叫嫡福晋难看。”
一旁那人附和道:“传言嫡福晋虽出身名门,十三爷却也不曾整出一些朋党来,难怪民间有言,若得此夫婿,实乃良缘。”
面纱后的我不知该喜该忧,站得这一处,比前头的人略高了一些,丝毫不影响我的视线。
不一会的功夫,只见意云驮着十三爷踏进了我的视线,十三爷催的不急,意云也是不急。他今日穿了朝服,外系了一件我从未见过的夹氅,风势稍大,我眼尖的瞧见他腰间系着那一块玉佩,长穗带上端端衬上了一朵钩编而成的棠花,本就英挺的身姿,此时看来更是叫我难移了目光。
只看他渐渐行近到我们正前方,我痴痴的瞧着,一刻都不愿别转目光。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四周刹那静寂无声,我提在手中新买的端砚啪一声掉在地上,似乎是摔了个粉碎,众人无不紧张的憋着一口气。
意云一声长嘶,定定地立在了我正前头的几步远的人群外,十三爷仍然端坐在马上,盯着我的目中神色复杂,他蹙了蹙眉,我露在面纱外头的一双眼就包了一包泪水,在四周的寂静中,他翻身下了马。
我见此情景,跌跌撞撞从人群中寻了一条路出来,也不知人无意踏了多少人的脚,冲过人群,不易听得和宣的声音响起:“爷,您要去哪儿?叫奴才去吧!”
我脑子里一片空白,心中急切,步子踉踉跄跄的跑着,路旁遇到一些路人瞧我,我也全然不顾,直到遁入了阴窄的夹道中,我才粗喘着停了下来,手脚不由自主地发着抖。
我曾经多次偷偷幻想,若有一天我能重新见一见十三爷,那该会是个什么样子。经历了这么一次,瞧见他眼中深处的种种,我觉得这重新见一见,对我自己是太冒险了一些,只怕自己再同他见一见,就又难分离了。
料得自己正蹲在永寿堂的夹道里时,我疏了一口气,抹了眼泪,由侧门进得院中,不留神正撞上一人,我一惊,便又要再跑,卢岽焦急的声音在后头响起:“姑娘,我们公子他”
我一听不是十三爷也不是和宣,住了足,回身还未站稳,卢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