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抬头看眼阴云密布的夜空,忽然想起入秋的夜还是很冷的,沐浴过后只穿着中衣的确会着凉。祭为难地挠挠头,迟疑片刻后咬咬牙,咚地撞开门。
“我我我我进来了!”
“进就进来,何必弄出这么大声响?”
氤氲水汽有些厚重,视线不是很清晰,再加上房里灯光晦暗,祭只能勉强看清屏风后一道身影站立。
还好,看影子就知道是穿着中衣的。
“主君,外衣。”
隔着屏风,祭战战兢兢把衣裳递去,大概因为太过紧张吧,还不等宁惜醉抓到衣裳祭就先行松开手,衣裳自然而然地朝地上掉去。
若是脏了还要重洗,费时费力不说,最重要的是此趟出门宁惜醉只带了一套换洗衣物,都脏了穿什么?祭几乎是下意识地伸手抓那件外衣,与此同时,屏风后伸来的手也向同一处伸去,一大一小两只手掌毫不意外地碰到了一起。
那只手祭并不陌生,很白,手指纤长,虽不似女人那般娇气细嫩,却也秀气得如同书生,时常让满手老茧的祭羡慕嫉妒,而肌肤接触的一刹那传来温度更是让她惊慌失措,脑子里轰地一声,脚步也踉跄起来。
砰——
慌乱的结果是,无辜的屏风被撞倒,屏风后微愣的宁惜醉彻彻底底暴露眼前。
为了沐浴方便,浅金色长发被宁惜醉用一根布带随意扎起,湿漉漉的发梢恰好垂到肩头,透明水珠悠闲地汇聚、滴落,沿着胸膛清晰线条蜿蜒滑下。与祭脑海里不会武功又有些慵懒怠惰的印象不同,宁惜醉的胸膛可以说很宽阔很结实,白皙肌肤透过尚未结好的中衣衣襟暴露在空气中,那幅习惯了的散漫姿态因着昏暗光线与湿润水汽平添三分暧昧之意。
本是该开个玩笑揶揄两句的场面,然而事情的发展并没有丝毫喜气。
猫一样小心翼翼的眼神陡然变得凌乱,惊恐表情僵硬在稚嫩面庞上,令得宁惜醉嬉闹笑容渐渐散去。
透过那双干净眼眸,他看见了害怕。
“祭。”朝浑身战栗的女子伸出手,结果换来一声凄厉惨叫与落荒而逃。
宁惜醉皱起眉头望着祭逃走背影,胸口温度被吹过的风带离,只剩一片冰凉寒冷。弯腰扶起故意撞倒的屏风沉沉叹气,宁惜醉不由苦笑——沾染水渍的外衣显然已经不能再穿上身了,就好像有些记忆,一旦被脏东西触碰就再难洗净。
那次出行让宁惜醉狼狈不堪,夜里穿着中衣发着抖跑去管客栈老板借衣服不说,回到漠南还被苏不弃狠狠踢了一脚,直到三天后祭满脸茫然返回宫中才结束被冷嘲热讽加拳脚相向的悲惨生活,而事件的中心人物,祭,却对那夜发生的事全无印象。
“原来真的会忘记啊……”打着喷嚏向苏不弃道歉时,宁惜醉仍旧感慨不已。
“我说过,别打开她的禁地。”苏不弃的回答很冷,似乎极其厌恶宁惜醉的行为,“我用了四年时间才让她忘记那些事,你想再一次毁了她?”
宁惜醉耸耸肩不置可否,安静目光遥遥望向屋外望着天空发呆的祭,许久,唇边翘起一抹清淡笑意。
“不弃,你也曾说过祭讨厌男人,对吧?可是她和我在一起时很开心,我想……也许我可以把她拉回来,从那片深不见底的噩梦里。”
“大概因为你不像男人。”
“啊,随便吧,祭不是也不像个女人吗?”慵懒地靠坐椅中,碧色眼眸眯成一条缝隙,轻轻一眨,托腮轻笑的一国之君如若顽童。
宁惜醉·祭【蜜意轻怜】Part。3
“图央高山,长辽广河,日月如梦兮,唤我夏安。高山云遮……”
清亮柔和的歌声在夜色里飘荡,如梦似幻,像是星辰的低语,又像微风呢喃。坐在巨石之上的女子面庞稚嫩,连嗓音也如同少女一般,唯独寂寥表情显出过往沧桑,似是追忆着什么,又像是在期待什么。
“跟我回去,向主君道歉。”
纤细手腕被人死死攥住,祭并没有挣扎,而是低下头顺从地跟在苏不弃身后,走到石山之下时仍是一语不发。
苏不弃停住脚步低低叹息,颇有几分无可奈何:“祭,我交待过你无论何时都不能离开他身边,如果你做不到就跟我说,我再另寻人保护主君。”
“我可以,可以保护主君的!”听到苏不弃的话,祭慌忙扬起面孔连连摇头,眼圈微红,“师父,祭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会出这种事,我保证!师父满天下找人总不在家,只有我才能保护主君啊!”
听起来相当自负的言论并没有引起苏不弃反感,只因他知道,祭说的都是事实——放眼整个安陵国,除了他苏不弃外功夫最好的人就是祭了,这个年龄与心智不符却在武学之道上天赋异禀的女子。
在大漠风沙呼啸的夜里站了半天,苏不弃解下斗篷给祭披上,揉了揉祭那一头乱糟糟的头发,意外地露出淡淡浅笑。
“也只有他才能保护你。”
祭愣住,傻傻地站在原地咀嚼这句莫名其妙的话含义,忽然间脑海中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却未能抓住,如同很多次与宁惜醉在一起时一样。那种怪异感觉让她忍不住抵触,但无论如何也抗拒不了宁惜醉的笑容,以及他每次温柔呼唤她的名字。
祭,祭,祭……
这名字,是他给的。
宁惜醉在无人保护的情况下孤身一人返回大漠的事被隐瞒下来,知道的人只有宁惜醉和苏不弃,就连当事人祭也不太清楚详情,她只知道自己的魇症又犯了,丢下主君在危险之地,自己一个人在外晃荡了三天后才清醒过来匆匆赶回漠南。那之后的几天宁惜醉异常忙碌,祭几次想去道歉都未能如愿,能做的也就是煮粥、烤鱼,隔着窗子远远看宁惜醉食不知味地吃上三两口。
听军师兀思鹰说,主君的反常是因为遥国要封后了。
白家三小姐,白绮歌,那是个怎样的人呢?
祭曾无数次想象那位让宁惜醉魂牵梦绕的女子,她很好奇,像主君那样的人也会有能与之般配的人吗?如果有的话,那一定近乎天上的仙女了,绝非她这样一无是处的小人物。
胡思乱想也有打发时间的作用,在漫无目的的假想中祭熬过了一个又一个日夜,直到某天清晨一睁眼,熟悉的笑容近在眼前。
“跟我去趟遥国吧,祭。”
说不清是慌乱还是受宠若惊,祭拼命点头,而后又悄悄黯下目光,头也低垂到看不见表情的角度:“主君是要去见白家三小姐吗?”
“嗯,不弃说要出门一趟,没时间帮我送贺礼过去,只能再来麻烦你陪我一起去了。”
要不是没有人能担任护卫任务,主君还是不会想起她吧?祭抽了抽鼻子,仰头露出牵强笑脸,依旧用力点头。
只要是他的吩咐,就算拼尽性命也要做到。
温热手掌忽地抚上额头,清寞笑容凑近眼前,耳畔温润声音低语如诉,好听,却难以理解。
“祭,想起来也没关系,你已经不是孩子了。”
想起什么?失踪那三天的去向吗?还是那夜魇症复发的原因?迷茫看着碧色眼眸里映出自己稚嫩面庞,祭蓦地有些心慌,好像有什么东西被遗忘了,很重要的东西,她不愿想起的东西,黑暗,可怕,令她忍不住战栗。
房外一声响动让宁惜醉抽身离开,淡然神情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一般,唯有祭呆愣着,胸口隐隐作痛。
火光,皮甲,血泊,哭声,笑声,还有隐隐约约的米香……这些,是谁的记忆?
不是她的,一定不是,那样可怕的事情她从未经历过,由始至终她都在师父身边不是吗?从有记忆开始,一直都在师父身边等某个人出现,等他温柔微笑。
“你当真要逼她想起来?”透过房门缝隙看见发呆的祭,苏不弃摇了摇头低问。
“她不能永远活在假象里,那不是她。”宁惜醉敛起笑容,长眉微皱,“没发现她最近很不对头吗?如果放任被刻意抹去的记忆不管,早晚有一天她会被恐惧吞没,与其那样,我宁愿让她看清什么是真实。不弃,祭已经十九岁了,缺失的四年记忆让她还像个孩子一样,现在你可以护着她不让她与任何人接触,以后呢?你能把她锁在掌心里一辈子吗?在她毁掉自己之前,我想要救她。”
苏不弃沉默,过了许久才松开紧攥的拳头,掌心一片指甲印。
“随你,不过别太逼她。祭很喜欢你,若是连你都要伤害她的话……”
“知道了,唠叨的母亲大人。”宁惜醉神情恭谨,郑重其事地向苏不弃抱拳拱手。
“……我真不想再看见你,送你升天如何?”
玩笑归玩笑,苏不弃自然不会对宁惜醉动手,只是向来淡漠的眸中也不如以往那般尘杂不染,是担心抑或是不情不愿,谁也说不清楚。
二月末,苏不弃离开漠南不知所踪,数日后的夜里,宁惜醉留下一张字条带着祭悄悄离开,目的地,遥国帝都。
封无疆对宁惜醉看得很紧,擅自离开更是不被允许,若非祭手起拳落把负责看守的卢飞渡直接敲晕,宁惜醉想赶去遥国帝都为白绮歌亲手送上贺礼根本不可能,对此宁惜醉也十分诚心地向祭道过谢,而后很快旧病复发,在路途上不断开着各种玩笑,把祭耍得团团转。
“主君脑子里想的就只有欺负人,从来都是。”祭嘟嘟囔囔小声抱怨,孩子气的面容上刻满委屈,丝毫不见半丝慌乱。
哪怕对面正有十余个刺客举刀握剑。
宁惜醉·祭【蜜意轻怜】Part。4
一个政权突然崛起必然有许多不安定因素存在其中,譬如通过出人不意的袭击从游动部落迅速成为漠南大国的安陵,尽管表面看去昔日漠南五国的臣民都已顺服,私下里多少人怀揣鬼心想要推翻新国统治实在难以数清。
想要反抗,想要再度改朝换代,想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