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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陈浪琴老实的回答。“不过,我想卡文大概会去。”卡文范伦,杰瑞米的哥哥。
“是吗?”杰瑞米冷静下来,眼神变得不可测。他本来就不是那种“激动爆发”型的;一向有着冷静的气质。他一旦冷静下来,就变得“可怕”,有一种压制人的魄力。而且,他一向有种气势,不会太咄咄逼人,但绝对强调出他的存在。
这样的他是有魅力的,而且——至少对陈浪琴来说——迷人。她一直觉得他很有魅力,想不懂他那个女朋友为什么会和他吹了。
但就像别人大概也想不透她这个人一样。
像现在,杰瑞米说她“坏”。但她自己可一点都不觉得,她只是不管别人的想法,我行我素了一些而已。
有首歌大意是这样:我知道我不够漂亮,不够高挑苗条什么的,但我是独特不一样的,欣赏我要用不同的眼光。
好像是这样,总之那首歌大概就是这样,丑女人发出的哀嗥。但是,要是碰到不懂得欣赏的该怎么办?偏偏你又喜欢对方喜欢得紧,着了魔,又该怎么办?
这差不多是发生在陈浪琴身上的写照。不过,她倒不觉得自己不漂亮,虽然也称不上什么绝世大美女就是了。她觉得她的眼睛够大,鼻子够挺,嘴巴够大,是不够婉约秀气没错,但她觉得有一种现代个性美。身高虽然才一百六十一点多一点。体重有达五十四公斤,没有模特儿高挑清瘦的身架,但她觉得自己这样肉肉、肉感的,另有一款妩媚性感的风情。
是的,她“觉得”。这是很重要的。她“自己觉得”自己的美和好。至于别人怎么想、怎么看她,那就不是她所能控制。比如她先前喜欢的那个人、再先前她对他有好感的那个男人,另外,更先前她觉得也不错的那个斯文型男孩,他们好像就不那么觉得了。
她的爱情是一部部的断代史。从幼稚园偷亲邻座的小男孩,小学对大一班的学长有好感,中学和隔壁班的那个大头男生叫来骂去,到高中时暗恋英俊性感的男老师,尔后举凡书生型的、运动型的,或者赏心悦目型的男人她都欣赏喜欢过,然而每一次都是无疾而终,都夭折。
像先前这回,那个万人迷施志安真的长得很不错,很可口,在众多女人的包围下还注意到她,对她好像也有了点意思,但她一头热了一番之后,末了却拍拍屁股抽身走人。其实她也不是没耐性,或容易死心放弃,或者“情性”不够坚强;只是她觉得,把那么多时间精神花在为那些情啊爱的琐碎上哭或笑和斤斤计较,实在有点划不来,所以每次她的“爱情”到最后都无疾而终,半路就夭折。最重要的,她厌烦了“等待”;厌烦了那种在一旁偷偷地瞧啊,等着对方发现她,却什么结果也熬不出屁来的无聊等待。
她觉得人多半不可靠,她自己也不那么可靠,总是改来变去的。“变”,既然是一种人性,那就要有心理准备爱情的不长久。真要认真经营一段感情或关系有点麻烦,但基本上,谈情说爱是可悦的,是一种让人愉悦的感觉。
“吉米,”她坐近他,瞪着他看,极大胆的直视。“现在再不回去,我一定会迟到。你不能这么不讲理。你说要带我出海,可没有说要将我卡在海中央。但看看现在,你存心欺负我得对你依赖,故意刁难我,这不是绅士该有的风度。”
“你跟我讲风度?”杰瑞米讽刺地说:“你以为对你这么坏又差劲的女人,我需要讲什么风度吗?”
看来他真的存心跟她过不去。陈浪琴暗暗揪着眉,平静地看他一会,慢慢才说:“吉米,你对我生气是没有道理的。你跟我——我们并没有在交往,也没有特别的关系,你没有立场生我的气,除非……”
杰瑞米蓝湛湛的瞳孔缩了一下,极个性的五官因为冷静而变得冷峻,十分地阳刚。
“除非怎么?”他盯着她,看得好紧。
“除非你在吃醋,你在嫉妒。”陈浪琴也没退缩,目光对着他的目光,对着他的逼视。
“我就是在吃醋在嫉妒。不行吗?”杰瑞米丝毫不迟疑,回答得很快很直接,目光更没移开,逼得紧紧的,要她招架不住。
“当然行。如果真的是那样,我会觉得很荣幸。”陈浪琴嫣然笑起来。
她大概有两种性格,讲英语的她,鲁莽大胆厚脸皮,而且滑头。大概就是杰瑞米说的“坏”;什么事,不管三七二十一想了就做,做了再说。对杰瑞米的质问,她不假思索回得那么大胆狡猾,没有一丝不自在。
“我问你,你真的非得赶回去参加那个无聊的聚会吗?”他们面对面站着,杰瑞米口气很认真地问道。
“嗯。而且,那也不是什么无聊的聚会。”
“如果我要你别去,留下来和我在一起呢?”
“不行的,吉米,我已经答应人家了——”陈浪琴语气软软的,有一丝为难。
“说什么都不行吗?”
陈浪琴沉默不语。杰瑞米看看她,重重说:“很好。”但他的态度并不激动,反而相当冷静,丢下她走回驾驶舱。
海面的风徐徐吹着,适合扬帆。杰瑞米张满两帆,船被风驱赶着,破浪前行,近处远处一片金璨璨的波光。
陈浪琴走过去,走到他身旁,轻轻靠在他身上。他没看她,但也没拒绝,淡棕色的头发随风吹荡,如波浪般起伏。
这个侧脸,映像是那么吸引人。陈浪琴看得出神,忍不住伸手出去拨弄他散乱的发丝,他微微偏动,不肯让她碰他。她知道他还在生气,走开到一旁,望着茫茫的海面,不再说话。
所以她才觉得真要认真经营一种关系很麻烦,大多的非理性因素碍手碍脚。调调情,卖弄一下风情,虚荣地享受男性的爱宠,不是很愉悦吗?何苦太认真,去找这种让人神经耗弱的麻烦。而且陷入恋爱后,往往男人还有心做其它的事,女人则完全丢了那颗心。她不太喜欢那种魂不守舍坐立难定的感觉,所以不鼓励她自己太执拗。但现在……她回头看看杰瑞米。他还是不理她。
算了!她不再试着去求和。过几天,他气大概就会消,她避着他几天就是。
她还是不喜欢让自己太牵绊的事,太划不来。想想,一旦被“牵绊”住,那么多时间精神都要耗费在上面,神经随时受它牵动,随它哭,随它笑,一颗心忐忑不安,搞得自己筋疲力竭的。
光是想她就觉得很麻烦,还是算了。调调情就好。
第二章
一进“玛格丽特”,她就看到了他。
※※※
他们说他是这个学校最有魅力,或者说吸引力的男人。流言满天窜,但来了一个礼拜,陈浪琴却一直没有机会拜见到。当然,她是有些好奇,传言总是具有感染力,见不到,她就更好奇。奇怪,这所学校说大虽大,但也就那么大,多半的学生不管修语言课程的或拿学位证书的,大部局促地挤在同栋四层楼高的教学大楼,学生教师来来往往,在电梯楼梯自助餐厅等处奔奔跑跑,四处穿梭,总会有机会碰撞到,但她却怎么就是碰不到。
她只是听说又听说。
他们说。
卡文范伦,三十一岁,金发蓝眼,五尺九寸高,阳光微晒的肌肤,像流行广告上的模特儿,带一些蛊惑的味道。头发柔顺起波浪,笑起来蓝眼微微地眯起来;看起来有些距离,但不致于太难接近。嗓音低,富磁性,而且,当然的,单身。至于有没有女朋友就不知道。
像这样,流言窜来窜去,她却怎么就是碰不到。
不过,她并不是太在意,她目前的问题已经多得够她烦了,没有那等闲情逸致去在意。事实上,她连同一班上课的人谁是谁都还搞不太清楚。整个星期,她不是这里转就是那里窜,忙得一团乱。此外,水土不服,外加时差性引起的失眠症,害她净往厕所跑,成天处在浑噩的精神状态。
这一天,倒让她碰到了。
连吃了一个礼拜的三明治,硬是教她连拉了一个礼拜的肚子。这一天,她急着跑厕所,而且是急得不得了,就在厕所前碰到了。她正伸手想推开厕所门,他正巧打从她侧旁经过——
看,所谓的相遇就是那么富传奇性而且戏剧性,虽然它一点也不保证必定唯美又浪漫。
这样的相遇一点震撼性也没有,新学生又多得像沙一样,去去来来的,谁记得谁是谁!所以,他只是很平静的望她一眼。
但一眼就够了。
她发现传言有些不准确。当然他的头发是棕的,但偏向粗旷的金,尚未磨淬的原矿的金,不是那么闪亮;蓝眼也不是那么蓝,有点鬼绿,不适合海洋,倒像湖、泊,更接近潭,深邃里带着一股冷森。他的身架的确好,高而且匀称结实,气质深沉,带点欧罗巴匈牙利贵族的味道——就是说不是那种加州阳光型的,而带一些神秘的雾气。她发现他的确很有魅力,但绝不是那种让人意乱情迷蛊惑式的,而是——怎么说,一种感觉吧。但感觉是见仁见智的,可以分支出八百万或一千万种说法,可怎么传言会那么绘声绘影,如火如荼?
一旦遇到以后,奇怪的,以后常常就会那么碰见。接下来一个礼拜,他们就开始常常不期而遇,总是在陈浪琴急着跑厕所时。她怎么也不适应住宿家庭准备的那可怖的起士三明治。
这一天,正确地说,第三个礼拜开始的第四天,她要“搬家”。打从上个礼拜,她发现居然可以在学校的餐厅吃到白米煮饭,她感动得差点没掉泪,当下决定收拾包袱搬到学校宿舍。“搬家”这种事琐碎又麻烦,她又急着跑厕所,又不巧碰到语言班八个星期举行一次的学习评量升级编班测试。总之,所有的事都挤在一团。
“怎么老是这样碰见你?!”在厕所前,她正急着推开厕所的门,他从一旁经过,四目交接,他停下来,眼底有些笑意,看着她问。
这该怎么回答?陈浪琴有些尴尬。肚子里的那些碳水分子正激烈的鸣金击鼓,她连笑都快笑不出来了,嘴巴歪斜,肌肉抽筋加不自主的抖动。
“运气啊,这样才够戏剧性。”她匆匆丢下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