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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想弹奏一曲相思引,可是试问相思为何物,终归是教人落魄失魂罢了。”
“我心寞寞吞长恨,纠盘三生不思归,但使苍穹清明色,忘川一曲失魂引。”卫血衣轻声吟罢,玉指点按琴弦,奏出了一串杂音。
柳文达正想出言嘲笑,忽然心中烦躁渐盛,随著琴音渐趋密集,竟是只想大叫。
那琴音乍听似炸雷惊鸿,顷刻间似有滂沱大雨尽情落下,一忽又似暴雨中的细竹在狂风中摇曳挣扎,细细的呢喃与雷霆遥相呼应,渐渐的竟与众人的心跳合拍,仿佛那或凌乱或狂躁或旖旎或缠绵的乐声化作无数的银色丝线,从每个毛孔刺入身体,直将人里里外外都刺得血肉模糊。
楼上众人被琴声所惑,全都心呼不妙,慌忙运功与琴音相抵。武功最为低微的莫舒雨口角已经沁出血线,慕容真脸色惨白,却还是伸掌抵在莫舒雨背後,强运内力为他护住心脉。
燕岚山凝神听妻子抚琴,对楼上发生的一切视而不见。
北北伸手掩住耳朵,心中忽然充满恐惧。她抬眼望著韩断,却见韩断的目光只是望著不顾自身不适只是护著莫舒雨的静王。北北从小到大几乎事事如意,从不知愁滋味,此刻却鼻子一酸,大颗大颗的眼泪就这样落了下来。
韩断没有看到北北落泪,他的全副心思都放在了慕容真的身上。
慕容真,并不是叶翎潇。
可是,他有著和叶翎潇一样的眉眼,一样的身形,一样的……对莫舒雨的爱恋。
他对著自己叫著韩大哥,从打过招呼後,就再没看自己一眼。
所谓宝物,就是明知不可求而求之,然後,明知不可得而得之。
谁是谁的宝物,谁又将谁当作宝物呢──
韩断苦笑,终是不忍见慕容真受苦。
柳文达早已目光呆滞,被琴声所震失了心神。韩断走过去,捧起九霄环佩,席地而坐放在膝上。
好久没有用双手抚琴了,韩断望著洁白无瑕的右腕,眼中却流露出无尽失落。
狂风暴雨终摧折──卫血衣的琴声变得凄厉高亢,似乎,那被摧残的细竹终於不堪风雨的暴虐,就要劈啵的倒在泥泞中。
韩断轻抚琴弦,在这暴风雨肆虐的空间,加入了潺潺的清澈之音。
燕岚山望著韩断,漆黑的目光冷意盎然。卫血衣轻挑唇角,可惜笑意再也难达眼底。
“我心寞寞吞长恨,纠盘三生不思归,但使苍穹清明色,忘川一曲失魂引。”
韩断弹奏的也是失魂引。
很久以前,忘川之畔。
卫血衣为岚山公子落魄,岚山公子为卫血衣失魂。
岚山公子怒问:“你为何就是缠著我不放。”
卫血衣笑答:“因为我将你当作珍宝。”
比什麽地海冥宫、灭天蛊王、上古神物、惊世奇珍更宝贵的珍宝。
可惜,有些东西,无缘就是无缘,得不到就是得不到。纵使强要在手,待到失去的那天,所承受的苦痛,又何止万千倍於得不到。
韩断闭上双眸,只让清冷的琴音在指下流转。同是一曲失魂引,可令人痛苦失神,也可以宁心安神。
一切,端看抚琴者的心境了。
卫血衣的琴音渐渐淡了下去,最终消失在韩断若有若无的和声中。
楼上众人仿佛从噩梦中惊醒,一个个面无人色,冷汗淋漓。
韩断起身将九霄环佩放回柳文达的面前,却被柳文达一把将琴拂到地上。
“这琴我不要了,燕夫人果然琴技惊人,我认输。”柳文达恨恨的说道,眼睛却死死盯著韩断。
卫血衣轻声冷笑,望了韩断一眼,随手将那仿照碧水流光所做的翡翠瑶琴拿在手中,平平一托,那琴被内力一送,毫无损伤的落在慕容真脚下。
“燕夫人,你这是何意?”慕容真俯身捡起翡翠瑶琴,拂去微尘,“此物如此贵重,小王万不敢要。”
“给你就拿著,何必废话。”燕岚山不耐的说道。
卫血衣笑容娇俏,目光却有些耐人寻味,“方才的比试,柳公子输了,我却也没赢。呵呵,本以为是我灵光一闪现编的曲子,不想阿断弹得却比我还要纯熟。原来阿断不但琴棋书画无所不精,还有未卜先知的异能啊,有趣啊有趣。柳公子毁了九霄环佩,我也没资格再号称琴艺无双了。喏,我送你的不是琴,只是系了几根极地冰丝的翡翠罢了。”
慕容真顺著她的视线看了韩断一眼,犹豫再三,还是将那翡翠瑶琴放到了卫血衣的面前。
“你不要?”燕岚山冷哼一声,不待慕容真回答,抬手轻拍桌面,那翡翠瑶琴应声跳起,喀的碎成几块。
慕容真暗道可惜,楼上众人也面面相觑。
从方才视线就没有离开过韩断的独孤苍柏忽然鼓掌笑道:“好好好,所谓宝物,如果敲碎了,也就是一堆垃圾罢了,贤伉俪心怀坦荡,不为俗物所萦,当真令人景仰。”
他的话音才落,莫舒雨却摇摇头,说道:“独孤兄此言差矣,这大块翡翠,敲碎了,依旧是翡翠,就是再碎得狠些,磨成了珠串依旧是宝物。”
独孤苍柏一噎,还没反驳,只听慕容真笑道:“原来舒雨喜欢,那我就收下让人给你打磨成珠串吧。”
“多谢燕夫人赠宝。”语落,走过去,将那几块碎翡翠从桌上捡了起来,裹著方巾揣在袖中。
卫血衣口角微翘,不去理他,只是望著一旁神情黯然的韩断,轻轻冷笑。
“琴试已毕,继续比。”燕岚山挥袖拂去桌上的翡翠渣滓,沈声道:“我来领教独孤老板的棋艺。”
独孤苍柏拱手朗声笑道:“区区不知阁下就是岚山公子,若是知道哪敢自取其辱向您挑战。这局不用比了,区区认输,这牡丹楼,从此刻开始就是岚山公子您的了。还请岚山公子不记旧恶,莫要立刻赶我等出去。”
燕岚山一怔,显是没有料到独孤苍柏会如此豪爽豁达。
“独孤兄弟果然是性情中人,将名下产业拱手送人眼都不眨,那我夫妇就却之不恭收下了。”卫血衣扭头望著北北,说道:“北北,你不是一直吵著要让阿断为你画画吗,这下好了,正好要与静王千岁和莫御史比试,你就让阿断为你画那幅你求而不得的画吧。”
北北闻言本该雀跃,可是不知为何,心中被未知的恐惧和伤心笼罩,竟是连看都不敢看韩断一眼。
她想,阿断本是无忧无虑的人,为何却能奏出那麽可怕那麽悲伤的琴音。
妈妈和爹爹一向对阿断极好,为何此时他们看他的目光,竟像是在看妖怪。
妈妈爱极了那具翡翠瑶琴,却为何将它送人。
爹爹最是爱惜妈妈手做之物,就是妈妈编的一个花环,也要想法子弄些药粉让花朵常开不败,为何会亲手拍碎妈妈最爱之物。
似乎有什麽在悄然改变,可是偏偏的,她却不知道改变的是什麽。
似乎一切,都是从来到这见鬼的牡丹楼,见到那个奇怪的独孤苍柏开始,然後在静王与莫舒雨出现後,变得扭曲起来。
或者,或者还要更早些,从那个晌午,那片桃林,那漫天的花雨飘落之时,一切就已经脱离常轨,变得不再正常了。
“北北,你可莫要告诉阿断你求他画的是什麽啊,不过你求的画那样古怪,阿断一定不会忘记的。”卫血衣死死盯著韩断,幽幽的说道。
“……”北北抬起眼睛,对上了韩断温柔如水的眼睛,霎那间,心痛欲碎。
独孤苍柏著人在桌上摆了笔墨颜色,正待铺上生绢,已经被莫舒雨拦住,“熟绢。”
“舒雨,你一向喜欢写意,要熟绢画什麽?”慕容真站在莫舒雨身後,奇道:“我还没看你画过工笔,难道今日我竟有眼福得见?不知对方画技如何,你可莫要大意啊。”
“殿下,微臣平日不画工笔,可不代表不会画。”莫舒雨轻轻一笑,自始自终都没看韩断一眼,轻视之意,竟是毫不掩饰。
独孤苍柏依言铺上熟绢,又在另一边的桌上为韩断准备了一套画具。
“阿断,你要画工笔还是写意?”独孤苍柏说道:“涤尘公子的画技冠绝京师,你可有把握赢他?”
韩断望著低头沈思的莫舒雨,与站在一旁为他研墨的慕容真,竟是没有发现独孤苍柏正对自己说话。
他明明,明明早就知道那人爱的是莫舒雨──无论是现实中的叶翎潇,还是幻境中的慕容真,从来不曾属於自己。
可是此刻亲眼看到那人与莫舒雨在一起,亲眼看到那人对莫舒雨的温柔爱护,他才清清楚楚的意识到,自己曾经的了然和认命,是多麽的可笑。
莫舒雨在那人的心中。
反观自己,还进不到那人的眼里。
他想对自己说,那人不是叶翎潇,不是曾经与自己同床共枕的叶翎潇,而是顶著同样面孔的陌生人,只是陌生人。
可是韩断欺骗不了自己。
心里空空的,对,是生生被挖空的感觉。
莫舒雨已经动笔了,擎著狼毫的手指如玉,手腕如玉,整个人都清冷如玉。慕容真负手站在他的身後,俊朗的脸上带著赞许的笑意,不时点头称道。
一对璧人。
原来在这幻境中,自己依旧是个多余的存在。
独孤苍柏研好墨,将蘸满墨汁的画笔递给韩断。
韩断茫然的接过来,握著笔的手在发抖。
画什麽……
韩断不知这幻境中的韩断,画技如何高超。
他只知道自己,自己自从卫血衣离世,就再也不曾动笔。
早年,卫血衣手把手教自己临摹西林山水图的记忆,已经被自己深埋在心底。
韩断想,如果当年死於尸毒血蛊的不是燕岚山,而是自己,该有多好。
那麽卫血衣和燕岚山,还有北北,还有所有的人,都会像这幻境的人一样,活的这麽快乐,这麽耀眼。
自己无论是在现实,还是幻境,都是不该有的存在。
只是,在现实中可以自尽,而在这死後灵魂进入的幻境中,可否再死一次?
想著想著,韩断忍不住自嘲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