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适才从蒋干忐忑不安的言谈举止中,周瑜已判断出曹军过江的消息多半不可靠。而情报既然是假的,那么蒋干传达这个假情报的目的最大可能默是调动自己离开江陵。因为由乌林的曹军大营至江陵,不过百余里的距离,对于拥有骑兵的曹军来说,只是二个时辰的功夫。
江陵与江夏,就如同栓在长江上的两个门户,曹操要想破除高宠的链式防御,最好的办法就是拿下这两座城池,也许这就是蒋干会来江陵的真正原因吧。
“甘宁,你速派出斥候船往巴丘一带搜索,看看有无可疑的船只出没!”稍臾,周瑜召集城中诸将准备作战部署。
“黄忠、徐盛,你们立即整顿所部兵马,备芥粮草,准备随我出发!”
“太史慈,你率本部留守,务必坚守城池,等我回师!”
太史慈迟疑道:“大都督,非慈有心推托,只是丹扬兵不过千余军卒,守卫江陵怕是力有不逮!”
太史慈说的是实情,湖阳一战让他付出了惨重的代价,这可不是区区个把月时间所能弥补回来的,而且就算是临时在江陵募兵也不能让丹扬兵恢复元气。
“子义不必担心,就算城池真的有险,我也有妙计在手!”周瑜笑道。
一个优秀的统领,必须善于在纷乱复杂的诸多线索中寻找出敌人的真正意图,并进而谋划出破敌的计策,对此周瑜并不缺乏智慧和勇气。
在扑溯迷离的战局中,他似乎已看到了曹操一方的无奈与急燥。
夏口西,越来越急促的隆隆战鼓声摧示着一场恶战的开始。
退,再退。
朱桓虽然没有能挡住曹仁拼尽全力的攻击,但他的部队还是支撑到了贺齐的到来。
在一而再,再而三的连续进攻中,曹兵的体力几近极限,长途的行军、恶劣的气候以及身处异乡的孤独。这所有的不利因素集中起来,足以让最精锐的士兵疲惫不堪。
“进攻!”曹仁的声音嘶哑不堪,他的斗志不减,他的身躯虽然依旧灵活,但跨下的战马却已筋疲力尽。
“将军,我的部下都阵亡了——!”一名头上满是血污的都尉跌跌撞撞的来到曹仁面前,哭喊着跪倒于地。
曹仁双眼通红的盯着这名都尉,眸中怒火中烧。他大喝道:“士兵都死了,你怎么还活着。站起来——,用你的刀,你的双臂去杀死敌人!”
“不,将军,我们撤退吧!”都尉不顾一切的抱住了曹仁战马的前腿。
“你这贪生怕死的懦夫,留你只会扰乱军心,杀!”未等曹仁说话,一匹高大的黑色战马旋风般卷过,刀锋冰冷划过那名都尉的颈项。
金甲黑袍,赤面黄须,正是曹彰。
“继续进攻!”曹仁朝着曹彰点了点头,举刀大喝道。
连续突破朱桓布下的数道防线,就算是神力盖世的曹彰也有些禁受不住。他奋力摧动疲惫的战马,率领着最后的千余士兵冲锋着,刀光如雪,衬着点点腥红,如同一幅泼墨的图画。身处绝境的将军、视死如归的兵士,在一声声呐喊之后,尽数躺倒在冰冷的地面,最终他们的身躯会没入黄土,成为滋养和孕冒生灵的食物。
源于大地,又回归大地,生命的轮回就在这无休止中慢慢前进,与之相比,一切的撕杀显得是那么的可笑。
“啊!”在好不容易闪过前面射来的箭矢后,几近脱力的曹彰却再也无力躲开空中砸落的巨石。一块抛石击中曹彰面门,战马惊骇之下前蹄扬起,将重伤的他掀落马下。
“子文——!”曹仁痛声大呼。
曹彰坠马,目睹主将受创的曹军士卒连忙抢下重创的曹彰,但却为时已晚。刚勇果烈的曹彰曾率铁骑纵横幽燕大地,但同样是他,却不能在水网密布的江南沼泽地带建立功勋。因为骑战的迂回包抄,长途追击在南方河流湖泊交错的地方完全没有用武之地。
“杀!”曹仁举刀再呼。
进攻,再进攻,就算战至最后一人,曹仁也不能放弃,只要击退当前阻挡的敌兵,并顺利突入江夏城内,驻防在对岸的曹操大军就能籍着高宠混乱的时机横渡长江。就算强渡不成,最不济的结果也可以焚毁高宠屯积在江夏的辎重,打击敌军的士气。
战壕与强弩,间或还有霹雳车飞射过来的矢石,冒着箭雨和砸落的石块进攻的曹兵不断的有人倒下,曹仁好不容易组织起来的敢死队就在这连番的消耗中损失殆尽。不远处,'奇Qisuu。com书'江夏的城垣已隐约可见,但曹仁却再没有力量前进一步,他的身边可战之士只剩下了不到四百余人。
前面,一大片青蒙蒙的颜色,这是江东军卒甲衣的色彩。与之相比,曹仁这边一小簇的褚黄显得是如此的渺小。
“曹仁,汝已无力再战,何不早早下马投降!”一个带着吴音的呼喝响起,是朱桓。
“哧!投降?”曹仁喃喃自语,他的脸上露出嘲讽的笑意。
“放下武器,降者免死!”胜利者挥动着兵刃,耀武扬威的大喊着。
曹仁回头看了看身旁的将士,心中生起一阵悲凉。这些士卒追随自己东征西讨,每一个老乒身上都立下过战功,他们的大刀曾砍下过无数敌人的首级,但今天他们自己却即将成为别人邀功行赏的道具。
“将军快走,我们护着你杀出去!”一名亲信侍卫拉住曹仁的战马,急呼道。
曹仁凄然一笑,过江的五千将士不是病死,就是战死在沙场上,逃跑——,就算能侥幸回到江北,又能怎么样?一个失败的将军,一个抛弃士兵逃跑的将军,面对的除了嘲笑外,还会有什么。
“孟德,子孝在此告辞了!”曹仁摘下头盔,下马朝着江北遥望而拜。自从曹操挟天子令诸侯大权在握之后,曹仁再没有如此亲热的称呼过曹捧的表字。但在这生离死别的最后,曹仁心中想念的不是那个权倾一时的大汉丞相,而是流淌着同宗同脉热血的曹孟德。
曹仁纵马前冲,刀刃在半空中划过一道漂亮的弧光,只是这刹那的光芒终究无法对抗密密麻麻的箭矢落石。
“放箭——!”面对着曹仁和冲上来的最后四百名曹兵,朱桓与贺齐也露出敬佩的目光。
曹仁虽然败了,但却是值得尊敬的。
北岸,大汉丞相曹操一袭白衣站在江边,半个时辰前,正准备乘乱渡江的曹操得到斥候的禀报,南岸夏口方向的喊杀声已开始稀落。
“子孝——!”
“还我黄须儿来?”
曹操哀声叹呼,恍惚中他仿佛能看到曹仁和曹彰犹在不屈的撕杀。
可是,为什么挡在他们前面的敌兵越来越多,为什么没有人前去增援他们?这一场大战将更多的部队卷入到残酷血腥的杀戮中,苦苦寻觅破计良策的曹操不明白,这些年为什么他的部下越打越少,他的兵卒会越来越没有取胜的信心。
“呈公,曹仁将军和少将军阵亡了!”程昱一脸的悲戚。
“仲德,难道这一切都是天意?”曹操仰天而问,这一句话与其说他在问程昱,更莫说是他在质问苍天。
天理何在,天道何公?曹操不明白。
“主公,我们还有机会,周瑜已中了调虎离山之计,明日傍晚只要我们伏兵在江陵城外,就能一举拿下此城。”程昱鼓足勇气道。
“仲德,你说这会不会又是一个陷阱?”连败之后,曹操忽然间没有了往日的自信。
“主公,这样消耗下去也不是办法,与其慢慢覆亡,还不如睹上这一次。”程昱道。
“说得好,战争本是一场赌博,赌赢了我们大醉一场,要是输了,大不了从头再来!”曹操摊开双手,哈哈大笑。
患得患失本不是曹操的性格,方才在知晓曹仁、曹彰战死后曹操一时乱了方寸,但很快他便重新振作了起来。
第二百三十一章 赤壁(五)
北风呼啸,将曹营辕门的主旗吹得猎猎作响,隆冬腊月,阴冷寒意钻入士卒甲衣的里面,冻得曹军将士个个瑟瑟发抖。
“主公,长此以往,士兵水土不服,极有可能引发疫病……。”程昱轻声说道。疫病对于一支军队来说是致命的,一旦军中有了瘟疫,士兵的体质、战斗力、士气都会遭到极大削弱。
“仲德,汝速传我将令,召众将中军议事!”
人生有时就是一局赌局,输了也没什么,最怕的是还没有上阵便失了斗志。患得患失的结果曹操自然清楚,所以他作出了将进攻目标西移江陵的决断。
三江口蔡瑁的一败涂地、曹仁五千精兵的全军覆没,还有可能传染的疫情。这一切让曹操明白,继续与高宠对耗纠缠下去,只会遭遇到比现在更大的麻烦。因此,他决定全力一搏。而一旦下定决心,曹操的计划更加的大胆,他竟然决定倾乌林大营之精锐猛攻江陵城。
江陵城的重要性对于交战的双方来说都是不言而喻的,对高宠来说,在长江北岸留下江陵一隅,意义不仅仅在于接应巴蜀的援军,更意味着在曹操的腹地投下了一枚重要的棋子。只要时机得当,这枚嵌入敌阵的棋子随时就可能复活。
而对于曹操来说,江陵的周瑜军直接威胁乌林大营的安全。这就好比在卧榻的旁边躺着一头猛虎,这觉睡得又如何安稳。既然击破高宠主力的图谋不能实现,那么剪除周瑜最大可能削弱高宠的实力就成为了第一选择。因此,不管周瑜是不是中了荀攸、程昱布下的计谋,进攻江陵于曹操来说都是势在必为。
就算是有毒的诱饵,只要吃食的鱼儿足够的强大,也完全可以崩断鱼线扬长而去。相反,如果没有抵御的本钱,等待的最终结果也逃不了战败身死的命运。战场角力,权谋机变是一个方面,而起着根本作用的还是实力。
“时无英雄,遂使竖子成名!”曹操心中暗叹,面对不断遭受挫折的不利战局,他已没有选择。趁着士气还在,趁着士兵还有锐气,他必须速战速决。
“子廉,汝率二万青州兵士担当攻城主力!”
“虎豹骑随我出征!”
在亲征江陵的同时,并出动曹洪、曹纯步骑近四万精锐,对于曹操来说已是最大的可能了。这样一来,留守乌林大营的兵士就剩下不到五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