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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难得到此,武成王庙就在左近,石大人虽是文官,可晚生读大人的大作,一向是说文武不可偏废的。平日见惯了孔圣人,今日何妨见见姜太公?也可让武学的同窗们一睹学士的风采。」
石越这才知道原来武成王竟然是姜子牙。他本来就有意去见识见识,又见文焕说得十分得体,更不好拂他面子,笑着点了点头。
「诸位可愿一齐去瞻仰一下武成王?」
田烈武读书少,此时早已不敢多说;吴安国却是不乐搭理人的,也不说话。只余下段、文、薛三人抱拳道:「只怕扰了大人的雅兴。」
石越笑着告了罪,一面回去上了马,隔着窗帘和梓儿说了。
韩梓儿只要陪在石越身边,便是再脏再臭的地方,只怕她也能当成人间乐土,哪里会有什么不乐意。何况又知道丈夫只怕还另有图谋,自是满口答应。于是一行人竟是直奔武成王庙而去。
石越在马上一面和文焕、薛奕交谈,一面打量众人的行当。
田烈武自恩荫了官职,石越便送了一匹马给他,因此胯下的马倒是极好的一匹,不过鞍就未免差了一点,想是田家一向持家谨严,小户人家,奢侈不起使然。
虽然如此,但此人心眼实诚,又不乏精细,且上进好学,长得也是高大修长,武艺又好,倒似一块天然璞玉,只需略加恩威,便是自己彀中之物。
段子介依旧是一身素袍,腰佩弯刀,较之几年之前,脸上更见沧桑之色,就是胯下的那匹马,也似乎消瘦了不少。石越知道这是他虽然满腹之才,却命运坎坷,不能大用,故此销神。
他以前脾气冲动,路见不平,就欲拔刀而向,现在稳重不少,也算是可造之材,只不过要让段子介成为自己缓急可用之人,却是难了一点。此人对桑充国的忠诚要高于对自己的忠诚,不过他可能更忠于自己的主见也说不定。
至于眼睛向天的吴安国,穿著灰色的袍子,五花马上挂着一张雕弓、一把弩机,一副爱理不理的模样,连向自己这边看都不看一眼;此人虽然不易驯服,但只要驭之以术,倒不怕不为己用,毕竟他这样的脾气,只恐当世也只有自己愿意用他。
文、薛二人衣着光鲜,浑身上下,都透着活力,刀、剑、弓、弩全是新的,似乎文焕也是大户人家的子弟。二人谈吐之间,虽然不亢不卑,却处处现着名利之心,更是不难笼络。只不过要看看他们有多少真才实学罢了。
不多时便到了武成王庙。
文、薛二人说声「怠慢」,便先进去通知回避出迎,被石越一把拦住,笑道:「不必兴师动众。平日里我去白水潭,亦没有多少排场。
「因为似白水潭学院,那是供着孔圣人的地方,我便觉得凭你多大官威,到了学院,亦得敬孔圣人几分,安心做个平常的学子模样。因此便是昌王那样的凤子龙孙去了,也并不讲等级之分的。武学虽然不供着孔子,却供着武圣,也是一样的道理。」
薛奕和文焕相视一笑,薛奕便笑道:「说起来,晚生倒也算是白水潭的半个学生。晚生平素是在博物系听课的。只因现在博物系的许多学生都出京游历了,沈存中大人又办了研究院,又要去工部军器监帮办公务,晚生最近才去得少了。
「不说晚生,凡武学里的学生,十个里面,倒有五个去过的,余下没有去听课的,也去玩过的。要不然晚生也不能认识段兄这样的人物。因此,大人的规矩,晚生们倒也知道一点。只是这是大人第一次来武学,又者,夫人来游玩,让众人回避一下,也算是我们知礼。」
石越想了一下,笑着点了点头,说道:「也不必声张,让众人回避一下便可。有劳二位。」
薛奕和文焕答应着进去,通知众人回避了。石越这才让阿旺扶着梓儿下来,只让唐康、侍剑跟了,进去武成王庙拜谒。
只见正庙供着的姜子牙一身戎服,一手按剑,一手捧着一本书,倒也栩栩如生。
韩梓儿读杂书甚多,拜谒完毕,因笑道:「大哥,你可知道古来大将成千上万,为何偏选吕太公做武圣?」
石越心道:「这我怎么知道呀?我们那时的武圣可是关羽,哪里轮到了姜子牙。」嘴上却笑道:「惭愧,正要向妹子请教。」
唐康忍不住捂着嘴偷笑,说道:「大哥博古通今,岂有不知之理?明摆着哄嫂子开心,倒真个是相敬如宾。」他和石越熟了之后,知道石越平素脾气比自己老子还好,因此便敢开玩笑。
梓儿啐了他一口,笑骂道:「没上没下的。小心回去罚你抄《周礼》一百遍。」
唐康朝侍剑伸伸舌头,立时变得庄重无比,做出垂首低眉可怜兮兮的模样,说道:「嫂子,再也不敢了。」
连石越都忍不住笑了,韩梓儿笑道:「认错了还不行,你说说为何把吕太公奉为武圣?说得出道理来,自然饶你这次,不然,加倍罚你。」
唐康笑道:「这却容易。孙子云,将有五德,智、信、仁、勇、严也,凡为将者,以智为先。吕公辅佐文王、武王平定天下,创周天下八百年之基业,入则相,出则将,又有《六韬》六十篇传世,以智而论,后世无出其右者,单是这一点,便足以为武圣。
「而且他五德皆备,不负文王之托,辅武王成大业,堪称为『信』;以有道伐无道,救民于水火,堪称为『仁』;亲率六军,冒敌矢石,自可当『勇』;至于『严』字,《尚书》有《牧誓》篇,虽是武王之口,然当时军令,皆出于吕太公,亦不能瞒了他的功劳。五德俱备,称为武圣,自是天经地义。」
石越夫妇见他小小年纪,有这般见识,自是欢喜。
石越赞道:「康儿的书倒没有白读。」
韩梓儿见夫君夸她表弟,也是非常高兴。
唐康少年心性,见石越夫妇夸他,便忍不住卖弄道:「当年文王问治道于太公,太公回道:『王者之国,使人民富裕;霸者之国,使士人富裕;仅存之国,使大夫富裕;无道之国,国库富裕,这就是所谓的上溢而下漏。』我观太公的见识,倒和大哥平日说的一般无二。
「若似本朝人物,变法之前,不过是仅存之国,充其量不过是霸者之国;若王相公所行之法,倒似是无道之国了。太公到了齐国后,精简礼仪,重视工商,以利字言仁义,似乎也与大哥平日说的不谋而合,这个武圣人,他自是当得的。」
石越夫妇万料不得他说出这番话来。韩梓儿女孩子家倒还罢了,石越却真是吃了一惊,左右看时,幸好没有外人。
石越沉了脸问道:「这番话你哪里听来的?」
唐康不料石越作色,也不敢隐瞒,说道:「前半段话,平日在学院,多听到一些同窗这么言语;后半段话,是我自己这么想的。」
石越脸色稍豫,心里赞叹:「难为他有这般见识。」
嘴上却正色说道:「以后这些话,你不可以乱说。别人说得,你是我兄弟,却说不得,否则传到御史耳中,必有是非。就算是别人说,你也要走得远远的。这些道理,你以后自然能理会。」
唐康点了点头,答应道:「我理会得。平时并不敢乱说的。」
韩梓儿看着这一大一小两个人的模样,忍不住笑道:「看看康弟这样,不像大哥的义弟,倒似亲兄弟一样。」
她自是说唐康是个小大人,惹得石越和唐康都笑了。
四人又看了一会儿陪祠的武将,无非是韩信以下诸朝名将,石越和韩梓儿一边瞻仰,一边和唐康、侍剑讲这些人的事迹。
石越是学历史的,韩梓儿读书又博,倒也说得津津有味。
好一阵子,梓儿才笑着对石越说道:「大哥,你不可让那些人等太久了。我和阿旺去车上等着,有阿旺陪我聊天便可,你们慢慢谈正事要紧。若是要谈得久了,打发侍剑出来说一声,家丁自会送我们回去,那马车不愧多了两个轮子,跑得竟是比平日坐的安稳多了。」
石越心里知道这是梓儿体谅自己,笑着轻轻握了娇妻小手一下,把她送了出来,又亲自扶她上了车,这才带了唐康、侍剑,折回武成王庙。
那文焕、薛奕远远见到石夫人出去,便一齐迎了出来。
石越见到吴安国老大不耐的样子,心里知道怎么回事,倒不在意。他却不知道若非段子介的面子,他早就走了。
段子介和吴安国,不打不相识,莫名其妙地成了朋友,这中间种种,连段子介本人,也觉得奇哉怪也。
此时文焕、薛奕二人把石越请了进去,早有武学的教授跑出来迎接,陪着石越参观武学。
当时武学的规模并不大,不到百人,所有学生都是世家子弟,似田烈武这样的出身,都没有资格入学。教的课程除了兵法阵图弓马之外,还有五经。
石越一边听教授介绍,心中暗道:「这武学多有可改革之处。」
不过转念想到现在自己身上的麻烦,心知一时也是有心无力。自己出守外郡,是迟早间的事情,现在朝政说得不好听一点,那是一地鸡毛,眼见明年便有大灾,千万百姓不知道如何救助,又哪有心思有机会来改革武学?
所谓「饱汉不知饿汉饥」,在石越看来,这武学之中,可以改革的地方多不胜数,在田烈武看来,这里却是羡煞人的地方,只是自己没有这个福气进来。因此一边看一边羡慕得几乎流口水。惹得秦观在旁边偷笑。
文、薛二人却只顾看石越的反应,见他脸上并无嘉许之意,心里不由有点失望。两人对望一眼,互相使了个眼色。
文焕趋前几步,抢先说道:「大人不妨到这边来看看。」一边说一边把石越引到一间屋子里。
进到屋中,石越顿觉眼前一亮,让眼前的东西给吓了一跳。他揉揉眼睛,几乎怀疑自己看错了。
出现在自己眼前的,是摆在五米长的桌子上的沙盘!上面山脉、河流、城堡,一应俱全!
石越吃惊地望了文、薛二人一眼,见二人脸上带有得意之色,便猜到可能是这二人的手笔。果然,文焕介绍道:「这是薛兄的杰作。乃是西北边防地形图,如此制成,一目了然,于用兵行军,颇有助益。」
石越对薛奕不由要刮目相看,赞道:「果真了不起。薛世兄是如何想到这样做地图的?」他一个现代人,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