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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喧始终是我霁月殿的人,若她有错,自是我这个做主子的教导无方,再者她不过一个下人,终有许多不能自己的地方,若是犯错,也不过是一时糊涂,况且,如今此事并未水落石出,我顾念语愿意相信竹喧是清白的。请皇上明察。”说罢,便是磕了三个响头下去。
这一番铮铮之言,倒叫殿内众人皆是呆住了。楚澈沉吟半晌,才叫了她起身,又看了她许久,才叫了周德福去打盆清水,让念语洗净手臂。
一盏茶时间后,那周德福端了水与帕子来,念语洗了那膏,擦干手臂,依旧是细润如脂的一段藕臂,淑妃眼神不定地盯了念语手臂半晌,才收回目光,脸上已失了血色。
柳絮起身打破了这一番寂静,福身道:“妾在家中曾拜师学过点医术,这突发红疹之例亦见过不少,不如就由妾进去替婉贵人瞧瞧吧。”
楚澈起初想是不允,可转念一想,这膏似是无毒的,查了后妃起居注,也无特殊之处,方才这么一试,倒看出不少疑点来,于是他便点允下。
柳絮朝其余人等告了个罪,便进了内室,殿内众人神情不明,却也只能暂且坐下,看那柳絮能不能找出些端倪来了。
绣蓉一镜晚妆妒(六)
竹喧虽不知究竟发生了何事,但一番瞧下来,也明白了七八分,知道婉贵人这一病定与那日自己送的碧烟青玉膏有关,那头便埋得更低了。
念语看着柳絮的身影消失在帷帐之后才发现竹喧还跪在地上,看了她许久,嘴唇嗡动,似想说些什么,却还是强忍了,亲自上前一步,扶了竹喧起来,叹了口气道:“是我的一念之差害了你,委屈你了。”
“奴婢没事,奴婢只求主子平平安安的。”话虽是这么说,竹喧却一直不敢看念语的眼睛,只是就势起了身,搀了念语坐下,而后,退了一步,静侍一旁。
不过短短两句话,二人目光却未有任何交集,俱是躲闪着对方。
柳絮进去已有一刻钟了,还未有任何消息,众人等得颇有些心焦起来,倒是此时已身陷漩涡的念语却是面无表情,只是望着殿外葱葱翠翠,花红柳绿之景怔怔出了神,身外是一片春意盎然,心内却是一阵秋风萧瑟。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柳絮才从内室出来,盈盈福了个身,回了众人:“依柳絮之见,这婉贵人红疹虽起势凶猛,却并不是什么凶症,妾方才也问了凝霜,这几日除了使过语才人送的那盒膏泥外,并无再用过其他之物,因此臣妾想来,若是不用那盒膏泥,想来也不会有大碍了。”
楚澈走到了柳絮面前,逼视道:“哦?那絮美人之意是语才人在膏泥中下毒害了婉贵人了?”
念语闻言脸色苍白,正欲开口解释,却见柳絮却是嫣然一笑:“皇上此言不是故意让妾与语才人结仇吗?依臣妾之见,想来是那盒膏泥中有与贵人相冲之物吧。”说罢,拿起了那盒碧烟青玉膏来,用指尖挑了一点,细细嗅了嗅,又捻了开来,仔细审视了一会儿,才道:“这膏泥想是用了芦荟,长春草,冬青叶这几味药制成的吧。”又将药递与身旁的太医,“不知胡太医以为呢?”
“回絮美人,确是这样。”
“那此盒膏药并未加入任何毒物吧?”
“回美人,是的。”那胡太医又迟疑了一会儿,将那膏药又闻了一会儿,才接着说道:“这味膏药,微臣师傅也曾制过,只是,这一盒与微臣师傅做的那一盒却有一点不同。是以,方才微臣不敢确定,才禀了皇上。”
“何处不同?”皇后看了一眼念语之后问那太医。
太医揖了一揖,回道:“回娘娘,是气味。这盒膏药比微臣师傅做的那一味多了一丝杏子的味道。”
杏子?
念语心中虽怀疑,却也不敢表露出来,知道此刻是了结这件事的最佳时机,便上前一步,稳稳答道:“是了,念语自幼喜食杏梅,对这碧烟青玉膏之味却是难以忍受,于是便叫大夫调了杏汁盖了原本的味去。”
那胡太医点点头,“谢才人解惑。”
忽然内室中一个虚弱的声音传来:“既然如此,那此事便也怪不得语才人,是婉灵自己不好,瞒了大家。”
“婉贵人,你这是何意?”德妃上前一步,有些不悦道。
婉灵因此时身起红疹,不便见人,仍是在卧室答道:“回德妃娘娘,婉灵自幼不能食杏,听家中大夫说是对了那杏梅有过敏之症。入了宫来,也不愿扰了上位,是以瞒了大家,还望皇上恕罪。”
念语此时才松了口气,虽说明知此事绝非面上这般简单,却还是向那婉灵道歉:“念语鲁莽送药,反而害了婉贵人,还望贵人恕罪。”
“语妹妹请起吧。不知者不罪,你一片善意,我又怎会怪你呢?”
“此事就到此为止吧。语才人以后可别再乱送药了。”楚澈皱了皱眉头发了话。
皇后见此事就此了了,自是舒了一口气,见那德妃露出了颇为失望的神色,不悦道:“德妃妹妹为何这般神态?不知是何事竟叫妹妹失望了?”
德妃陪笑道:“皇后姐姐想是看错了,妹妹不过见婉贵人伤势无碍,语才人有洗清嫌疑,庆幸一番而已,何来失望一说?”
皇后听她此言,也不去理她,对了念语道:“语才人还不快谢过絮美人!”
念语依言谢过柳絮之后,众人又略略安慰了孟婉灵一番才散去了。
那柳絮本欲去往念语宫中,未出宫门却被楚澈叫住了,不得已,停了下来,站在一旁。
楚澈也不说什么,只是自顾自走在前面,似有所思。柳絮不敢相扰,只得默默跟在后面,二人各怀心事,一个在前,一个在后,落在宫人眼中,竟觉得与那日楚澈携念语同游之景颇有些想象,这宫里的人,除了伺候上位,并无它事,因此,楚澈与柳絮二人不过走了几步,消息便已了开来。
闲步走到湖边,楚澈才止步问柳絮道:“絮儿,朕可从未想到,在朕身边竟还有这样一位杏林妙手啊!”
柳絮莞尔一笑:“皇上也从未问过絮儿啊。”
见她这一笑,竟好似春风拂面一般,直暖入心里去,楚澈盯了她好一会儿,才开口:“絮儿,我们之前可曾见过面?”
柳絮心里一惊,面上却是不解:“皇上何出此言?妾是女儿家,若不是入了宫,又缘何能得见圣颜?”
楚澈不由失笑,挽了她的手说:“是,是朕说错话了,还请娘子莫要怪罪则个。”
虽是笑言,可这“娘子”二字却让柳絮觉得心中一阵抽紧,似被捏了一把般,眼泪几欲夺眶,恰似无意地转了头去,羞怯道:“皇上莫拿絮儿玩笑。”
楚澈却是托了她的下巴,与她四目相对,手指描过她的眉毛,嘴里喃喃道:“眉似远黛,朕以后唤你黛儿可好?”
柳絮此时已将眼底泪水收去,含笑答了:“皇上爱叫什么便叫什么吧。”
不过片刻功夫,这消息便传入了倾樱殿中。
“什么?又是那个柳絮?”听到消息的时候,孟婉灵正在喝茶,一听柳絮之名,忿忿将手中茶杯扔到地上,一地碎瓷。
“主子小心,可别气坏了身子。”凝霜急忙上前劝慰。
孟婉灵攥紧手中帕子,柳眉倒竖,恨恨说道:“今日坏我好事还不够,居然又狐媚皇上!”
凝霜悄悄凑了进去,面含忧虑轻声说道:“那柳絮今日拆穿了主子所用的药膏,那位娘娘必定一知主子未用她送的那盒了,主子会不会失了她的信任?”
孟婉灵闻言看了看已是红斑点点的手臂,那烫伤的疤痕已然消去了,轻哼一身:“失就失了,左右这这宫中也不是只有她一位娘娘。只是可惜了那顾念语的一盒好药啊。”
凝霜自是心领神会,去里屋收拾了那两盒药,悄然退下了。
绣蓉一镜晚妆妒(七)
这边厢,念语却是急急回了霁月殿,叫竹喧将所有的碧烟青玉膏都拿了出来,她一盒一盒地打开,又一盒一盒地细细看过嗅过,颓然坐在了凳上,半晌未言一句。
月柔见此景,遣散了众人,站在她身旁,搂过她,轻轻说道:“是奴婢没用,竟没有护好主子。”
一听此言,两行清泪便夺眶而出,念语斜斜靠在月柔怀里,含泪笑道:“姑姑不用自责,眼下我不是没事么。”
“总归是奴婢未曾看清身边的人,害主子今日受委屈了。”
念语轻轻拍她手背,示意自己尚好,看了房外一眼,低声问:“姑姑,可是确定了此事与竹喧无关?”
因了念语日常所用物品皆由月柔亲自掌管,而那些赏下来的,送的,从家中带来的便交了竹喧看管,不过也是看了她心细沉稳,却不知今日竟惹出这一桩祸事来。
月柔摇摇头,反手握了念语的手道:“奴婢确认过,应是与竹喧无关。”
念语低头沉吟了一会儿,苦笑一声:“那又会是谁呢?”
今日一事带给她深深的无力感,在这以后漫长的岁月里,可都是要像今日这般步步为营,小心翼翼地以求苟活?如前日一般,深居宫中,不迈一步,亦还是惹了祸事来,她不由揉揉太阳穴,与其在宫中这般钩心斗角,她倒还是愿随了父亲上那战场,明刀易躲,暗箭难防。
“姑姑,这后宫历来便是如此么?”她呆呆说道。今日的她哪还有当日那个男扮女装,立在城墙,箭指匈奴,英姿飒爽的巾帼样子在。
月柔叹口气道:“这宫里的女人除了斗,再没有其他的事可做了。不是你斗她便是她斗你,不过就仗着这些事儿找点乐子罢了。”
原来终于还是要走到这一步啊,只是她依旧不解:“姑姑,如今日这般,汀嫔受宠自是不必说了,只是这婉贵人,絮美人,玥美人哪个不比我得宠?今日为何偏偏是我?“
“主子,您可忘了您是将军之女,现下将军带兵在外,这朝堂之上的党派之争乃是历朝皆有之事,您既入了宫,他们难保不担心您有朝一日得沐圣宠,到时内忧外患,便不好对付您了。”月柔附在念语耳边一一道来。
念语轻笑一声:“是以,现下便趁了我势单力孤,欲除之而后快了?”
她吐出一口浊气,树欲静而风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