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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公说这话时,语调与平时没有不同。然,我是知道的,他大约是又碰上了什么难事,情绪才会稍显低落。每日里面对爹爹的拒绝,他或多或少会感到沮丧和气馁。
等着相公的同时,我没有闲着。
上次听了娘亲的话,我总时不时找爹爹,磨磨他,哄哄他或者是讨好他,当爹爹脸上露出笑容时,我总忍不住提出让他原谅相公。
爹爹刚刚还稍稍上翘的嘴角在听到这句话后,弯了下来。
我与爹爹斗着嘴儿,为相公绣着衫儿,日子不知不觉过了好几日,又到十五上香之时。
天龙寺。叩谢过菩萨,便出了寺门,不远。我看到一个熟悉的人,这个人我曾经有些恼恨的。
是云姬。
云姬身着的衣服,很是暴露。这让我或多或少觉着有些奇怪,她为何在这里,为何这副打扮,分明像个流莺,在不停招揽客人。
云姬也看到了我,对我妖冶一笑,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
“李家娘子,真是巧啊!”
我点点头,“你,怎地在这里,还。。。。。?”
后面的话我没说,我想她是明了其中之意的。
云姬捋捋裙摆上刚粘的飞絮,似不在意或似苦涩一笑,“你是想问我为何这副打扮?呵呵,男人嘛,都是些个喜新厌旧的,当初进京之时我满心以为从此能荣华富贵,没成想不过南柯梦一场,那些往事如今再提只觉有些让人发笑,□想从良,那是天荒夜谭的事儿!”
说完向我甩甩手,走了。那风中飘飞的裙裾,我至今依然记得,那认命的神情,那发苦的无力笑容渐渐冲淡了她精致妆容,越发显得清晰!
这一日,纳凉之时,娘亲对我说爹爹对相公的执着似若有所动。我听着满心欢喜,当晚梦见相公与我正临窗作画,这次画的却是童儿。
翌日,塘荷正香微风正好时,玉府收到赐婚圣旨,我以为是相公求来的。
聆听完圣旨,我觉着当今圣上约略是有些老糊涂了,遂起身询问宣旨公公,“徐公公,您能不能再看看,是否拿错了圣旨?”
徐公公的答案是肯定的,我的心却是冰凉的。
什么叫朕素闻左相之女贤良淑德,礼部右侍郎沈长天又倾慕己久,朕又念近年沈爱卿劳苦功高,遂赐婚玉冰弦为其正室。
这么短短一句话,我左右想着仍旧不太明了,我是个贤良淑德的?我这京城人人唾骂的悍女妒妇,怎地就成了贤良濒德的了?
我转头去看爹爹,爹爹一脸喜意,似正中下怀与徐公公说着客套话,末了还很感激地让贴身侍人送上小礼以慰其劳苦。
不知为何,这一刻,我忽地想起了娘亲的一句话,婆婆,阮氏还有云姬。
娘亲曾说过,佛曰众生平等。然我却觉着这句话是不对的。
娘亲说,人之所以有高低贵贱贫穷孤寡,是人的心有分别,于是分别出来不平等,同时也在因果,有因必有果。在佛眼里众生平等。
婆婆被休弃,阮氏绝望投缳,云姬沦为流娼。佛祖似乎对她们并没有什么关照的,这真真是不平等,而我,虽身处高门大户,每日里也是锦衣玉食供着,看似活得风光,但又有何区别?
求佛求佛来的又是什么呢?这些人也定是如我一般求过佛祖的,如我一般只不过想过上平稳欢快的日子。
看来,佛祖他老人家是打盹去了,而圣上他老人家是真的糊涂了。
不知怎地,我忽然生出股神力来,对着尚未离去的徐公公喝道:“且慢!!”
语音未落,那徐公公收银子的手顿了顿,脸色僵了僵。毕竟是宫里出来的,这些场面他可能看多了,只见他面色稍转恢复如常。
“玉姑娘,你有何问题?”
我大声答道:〃臣女己与李江李大人成亲,不知当今圣上为何下旨着臣女改嫁!还请徐公公回禀当今圣上,臣女定要弄个明白这旨才能接!〃
我觉得那一刻我定是十分大义凛然的,那徐公公惊愣的眼神像是看见了只鬼。
“徐公公!”爹爹呵呵一笑,“小女不太懂事,你多包涵些!那婚是早退了的。这圣旨我收下,玉管家多拿些银钱给徐公公压压惊!公公慢走!”
“依本朝律法,文定之物且未退掉,便不算退婚。”
“逆女!”爹爹气极,“来人,将她带去院中,没本相命令不许放她出院门一步,要有谁私下里动作,便赶出府去!”
“老爷息怒!弦儿啊,快给爹爹认错!你啊!你真是太撞了!”娘亲急得跺脚。
徐公公终于走了,爹爹大怒。然我无心理会他如何暴跳如雷,这一刻我只觉一切很是平静,我终是做了选择,又一次作出忤逆之举,不过对象是当今圣上,是个随时能砍我脑袋的人。
原来,这就是本性难移,我想我的烈性这辈子也没法去掉。
娘亲又哭了,“弦儿啊,你这是对当今圣上不敬,这是要进牢狱可能被杀头的啊!我的痴儿啊!”
我摸摸娘亲泪湿的脸颊,平静道:“娘亲,女儿对不起你与爹爹,然如此稀里糊涂的过着日子,与死又有何区别呢?是女儿自私了,女儿自知从来都不是个有大家风范的女子,女儿做不到与人共侍一夫,整日里像那长房一样为着一个男人和地位去算计别人。我也不希望我的童儿进沈家,宅门女子,从来都是身不由己。我宁愿她嫁个平民,以后过得苦些凭着自己双手劳作,也不愿她一生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却过得空虚寂寞无所托。”
第二日,小多来告诉我,圣上赐婚李府,对像正是相公,新娘当然不是我,是凌家千金,那个早己誉满京城三年之久的第一美女,凌裴雪。
我听了,一笑,不甚在意。
我觉着当今圣上不仅仅是有些老糊涂了,而是糊得掉渣了;这无牙的事儿他做着不觉寒碜?
然,很久之后,相公与我道,当今圣上不仅没老糊涂,还是个深沉的。
圣上虽表面劝和,暗地里却是搅和着的。这道圣旨下得时机正好,那是好得不能再好!
这些年来圣上身子渐弱无力朝政,皇室素来子息单薄,不知何因陆陆续续不是暴病便是突然遭杀,如今只余太子一人。当今太子个性平庸,是个毫无政见之人,自是拿不住二人,。
几年下来,两人在朝中威望渐高,一清一浊正好把持了大部分朝政,朝庭表面还算平衡,但私底下却早己风起云涌,争斗的厉害。
如果我与相公联姻,那也意味着左相与右相成了亲家,那还得了?!于是四道赐婚下了下来,如此一来后路被堵,右相彻底得罪了左相,左相与右相更是钉铆相见,无半点相容之情彻底反目。
无论如何,他都不想其继续坐大的。心中早己盘算如何剪其羽翼,一直苦于无机会,此次正好撞上,便来搅上一搅坐山观虎斗,届时这几年培养好的接班人在两人渐弱时便可一举夺回朝政。
爹爹不让我进李家我能理解,但圣上不让我进,却似乎有些奇怪了。我觉着相公这番话并未说得完全,解释也有些不太通顺,我设想如果我嫁进李家,然后暴死,岂不是更是一步好棋?
这桩桩荒谬的事件还没等我想明白,童儿忽然失踪了!
童儿不见己有三个时辰。平时她就与小狗子玩一块儿去,中午还与我一道喝过酸梅汤的。我也没甚在意,直至晚膳仍不见回来,我与娘亲还有仆人急得直发昏,这府内外翻遍了也没寻着。
我以为是去找相公了,遂与娘亲一齐去李府,半路遇上处理完公务回府的相公。将事与他道了,这才知道童儿这孩子并未去找他。
童儿到底去哪里了?真真急是我了!
李府之内又被相公与婆婆支着下人寻了个遍也找不着。
我心急如焚,终是当着众人的面哭倒在相公怀里,童儿要出了什么意外,我不能原谅自己。这是赐婚后我首次见着相公,然两人没什么心思谈圣上赐婚之事。
幸好老天还算有眼,第二日,我收到一封信,信上字迹颇为陌生,那字里行间倒像是个没读个什么书的。
上面道,童儿在他手里,欲救童儿,明日辰时三刻拿文儿来换!
捻着纸条,我心底不住咒骂,难道是夏秋生这人想儿子想疯了!竟为了这事指使别人绑架童儿……………自己亲生女儿,他还是人吗?!
“娘子,是什么?”
我默默将信交于相公。
相公看了,没有言语。眼底布满风雨,那纸条被揉成一团。略一沉吟对我道:“娘子别急,我招些人手,明日一同赴约。”
翌日初晓时分,我便醒了,做了一夜的梦,精神有些不太好。
相公与我按约定时间,带着衙役和一个有点身手的小孩急急赶往天龙寺。相公眼下带青,看得出为了这事,昨夜一宿也是没睡。
天龙寺,望风涯。
一个带疤黑衣人立于涯角,一看便是个地痞土匪之类的。童儿被缚于涯边一棵树上,见我赶来,不停哭闹。
〃娘娘,娘娘,痛痛!童童痛痛!〃
童儿的哭喊回荡涯壁也撞上我心墙,我好不容易止住的泪,又开始扑漱扑漱地掉。相公握紧我的手,对那人喊道:“这位,凡事好商量,请勿伤了我儿!说吧,你有什么条件才肯放人!”
那人对着相公冷冷一笑,“哼!李江,我刀疤混了这么多年,是个言而有信的,你将文儿与我!后退三里,我脱了身自会放人!”
相公向后挥挥手,有人将那孩子送上来,所有人后退三里。童儿是换回来了,那手脚灵活的孩子也逃了出来,后来我才知道那孩子竟是本朝镇远将军的小儿子,难怪!也因此童儿除了与自己的怀佟哥哥玩,又多了个悍将哥哥。怀佟是小狗子的书名,相公为其取的。而相公缉凶竟是一夜未归。
第二日,夏秋生又等在门外。我有些震惊恼怒,经此事,他竟还有脸来找我?!
站在门侧,我凝着这个是非不分胡搅蛮缠自欺欺人索要儿子的男人,“夏秋生,我竟没想到你串通别人来绑架童儿,那可是你亲生女儿啊!你怎么忍心?!”
夏秋生不屑哼哼,没承认也没否认,“哼!那孽种怎么可能是我的!”
孽种?!夏秋生竟骂自己的嫡亲孩儿孽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