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这两句‘但其实’已足够从舟猜出经由,他立时心沉如石,跌入黯境。
越害怕听到的越会被证实,“那女子竟将她贩入妓院… 那里的女人打她逼她… 后来… 后来她虽被朋友救出,但那已经是多日之后了… ”
他心里很冷。从前,姜窈常常笑得很顽皮很天真,让人误以为她真的心无沉疴。
但其实,有一些人撑得久了,就真的成了把伞,烈日也好、滂沱也罢,总是锈钭成很亭亭玉立的模样。
“…从那以后,二小姐就惧怕女子,更不要说、与别的女子贴身共处一室了。”楚伯的声音渐渐在他耳中变轻。
虞从舟低头看着姜窈。多日前,他还曾因为妒心蔽眼,要她扮作歌妓、混进天歌酒坊中,更为了挑起范雎的注意,即使有粗鲁酒客轻薄于她时、他也屏息不理。这么多年来,她依旧对女子怕之避之,可见心伤从来未愈,自己竟还逼她去那样的声色场所,她惧入心魂、旧疤揭起,他却丝毫不查!
楚伯顿了顿,忽然又说,“说到奇怪之事……倒有一桩,小人一直想不通。”
☆、换了前尘
虞从舟神色微紧;抬眼道,“是什么事?”
“老爷和大小姐寻到二小姐的时候,本是十分高兴,但要接二小姐回庄那日,却忽然都愁容满面,小人在书房外;听见他们商量着要去找个算命的来,等二小姐进庄时;让那人说她和楚家相克,不宜住在楚庄。
“小人大惊;这好不容易找回了二小姐,为何还要寻个人来骗她、又让她有家回不得……
“小人到现在都还记得,二小姐刚进楚庄就听了算命的那一番话;脸上的笑立刻就僵了、整个人退缩尴尬的样子。唉… 所以二小姐待了一晚就又离开了,后来偶尔回来见老爷和大小姐,也都很识相地暂住便走。”
她不敢回庄住这件事,虞从舟从前常去楚天庄时,就听庄内的下人们说过。没想到“相克”之说竟是谎言,还是楚将军和江妍一起想出来的谎言……
姜窈真的是他们的亲人吗?他们为何会如此狠下心来?但若不是,他们为何又要认下她,江妍临终为何又会那般放心不下她?
虞从舟把怀里纸片般的人儿抱的更紧些。还记得、他第一次知道她是楚家幺女身份的那天,她眼泪大颗大颗的掉,认定自己克死父亲、又克死了姐姐,那时她低喃,“这次我真的没有进庄,一步都没敢踏入,为什么还是会这样?!”
当初一个骗局、一句谎言,却叫她一生心窍留疤。他们究竟为什么要这般骗她?
“小人那时在书房外零星听到,”他听见楚伯道,“老爷说,‘总得找个借口掩饰一下… 姜窈毕竟不能常住在楚天庄里’… ”
既然是家,为什么住不得?既然是亲人,为什么需要借口?虞从舟看着姜窈沉睡的容颜,暗暗苦笑,原来对她残忍的人、不止他一个
……
他让楚伯下去休息。正准备给姜窈敷外伤药,他视线扫过放在榻边的她的那根软剑。这几天他常常会看着它发呆,想象她若舞起这银剑,会有一番飒爽英姿、还是一副可爱旖旎?
但只怕、等她醒来,决不会再在他面前无拘无束地舞一场剑……
他伸手牵过那软剑,食指抚上剑柄竹饰,拇指一捏一转,剑身立时抖擞成形、坚硬锐利。是一把好剑呢,尤其适合女子暗携防身。
只是那一瞬之间,他望着剑身,突然浑身一僵、仿佛冰水袭来,掀乱他所有思绪。
既然楚姜窈从未对他流露过会武功之事,也从未向他提及腰带亦是软剑的秘密,那么、他又是怎么知道这剑中微旋竹柄、即可成剑的机关?!
他觉得头很痛,努力追忆回去,似乎一个女孩在冰面上向他走来。他闭上眼,想看得更清晰些。黑暗牵着他的视线,不停掠过那些在梦境中见过百遍、却愈发朦胧的情景。
他听见那女孩甜美的声音说,“冬日也有莲花就好了。”
他在心中轻轻的应道,“若是有剑,便可在冰上刻冰莲… ”还未说完,竟发觉自己与梦境中那声对答重声叠句,宛如回音。
那女孩嘻嘻笑着走近他,从腰间抽出她的银色腰带,将翠竹装饰的那截带扣放在他掌心里。
这女孩在他梦里许多地方出现过许多次,他总是看不清她的容颜,每次醒来、硬将江妍的面容代入,却总觉牵强附会,并不妥贴。
这一次,她终于靠他那么近,几乎依进他怀里,她的脸庞就在他面前,他努力抬头,仔细看去。
她纯纯地笑着,没有预警地在他眼前荡漾开来,那么清澈透明,像是冰天雪地中一株温暖的夏莲。
而那眼角眉梢,尽是他说不出、道不清的熟悉。因他终于看清,那女子、在梦中围绕他多年的女子,竟是窈儿。
是他牵挂在心,逃避在心,怀疑在心,爱恨在心的窈儿。
他泪水泫然,而她还在他脑海中不依不饶,仰头一笑说,“这是我的剑哦,用手指旋转这截竹饰,这软剑就会变成真的剑,不输青铜剑的呢。”
虞从舟猛地睁开眼。原来那些都不是梦,那般真实,所以才会在他梦中辗转不去。他看向手中同样一柄剑,原来这剑中的秘密,她早已告诉过他。但在牢中,他扯出这剑,利尖直抵她的额心、怒斥她始终欺瞒时,她跪在他脚下,无语凝噎。
她能怎么说,说他们有过前尘往事,求他能够忆起?
他抚过她的发,将她的侧脸压在肩窝。在梦里、她也是这般靠着他的肩说,“你叫小虞儿。”
“那你呢?”他想起自己曾那么问。
“我叫小令箭。”她的笑音似乎仍在他怀里,她的身子却忽地萎顿、瘫软,变得像现在一般再无知觉。
虞从舟一瞬方知,他们之间的牵连似乎早在冥冥之外。
悔恨本无终、追而愈深。
泪水汩汩淌下,他的脸颊偎着她的额际来回摩挲,不断痛心碎声道,
“我们明明相爱过,却是我忘了!”
……
夜深了,雀鸟齐鸣,犹如唱更。虞从舟紧了紧披风,忽然想不起自己已在楚姜窈门外站了多久。
他推开门,看见她依旧平静无波的睡颜。他依着榻边坐下,伸手抚摸她的指尖,很凉,与这夏夜恍如两个世界。
他把她的小手攒在掌心中,轻声念叨,“窈儿,你快点醒来吧。”
但一垂眼,又看见她的手腕上,被铁链割磨的疤痕仍未消退。他苦笑一声,又加了一句,
“醒来恨我一辈子也是好的。”
这句话似乎比千句念想、百声呼唤都更有用,窈儿的手突然在他掌心里颤动了一下。虞从舟心头一紧,屏息盯住她,口中不停唤她,“窈儿… 窈儿!”
她蹙了眉心,喘声促频,身体好似陷入泥泞,挣扎欲醒。虞从舟一抬手、想抚上她的脸庞、缓一缓她的挣扎,却忽然看到她睫毛微微闪动,似乎下个瞬间就会睁开。那一刹那,他忽然完全不知该如何自处。若她醒来,看见他就在一尺之外,会害怕吗,怕他又要逼她性命?还是会怨憎,憎他对她屈打成招?
他浑身似冰,竟不自觉腾地站起,怔怔向后退了几步,直到撞上墙壁。数日数夜守在她身边,就盼她醒来,而她真的要醒了,他却觉得无处容身,只怕她今生今世都不想再见他。
她一手抓着床缘,几番挣扎后,喉中猛咳几声,陡然咳醒了。她疲惫地睁开眼,疑惑地打量着四周,直到看见他。
她盯着他看,目光中没有一丝情绪。一霎那间,他几乎停了呼吸。
她艰难地撑起身,似乎扯裂腰间的凌伤,她突然紧紧闭了眼、咬了唇。但她仍旧努力挪动身体,翻下床来。虞从舟想一步跨过去将她扶起,这才发现双腿冰冷、怵麻已久。
她以膝撑地,肘腕并力,几乎是从地上爬过来的。她抓住他的衣袍下摆,仰起脸望着他说,
“大人… 大人,求你救救范大哥!”
……
短短几个字,在虞从舟耳中犹如谷间雷鸣、訇响回荡。她、不认识他了……?她醒来头一件念想、和她在临刑那夜唯一的念想一样,都是要救范雎?哥哥何时到过如此性命攸关的境地,竟要她生死牵挂?
而脚下的她失了气力,绵然向后倒去。虞从舟一急,立时蹲下扶住她,听见她气若游丝,语声呢喃,
“求求大人救救他… 叫我做什么都可以… ”
他心里是酸是苦、是命是幸,都已分不清,只是再忍不住、将她一把搂进怀里。
他怀中的温暖似乎渡了一点热量给她。她缓了片刻,终于又睁开眼,望着他的双眸说,
“范大哥是被冤枉的……他没有出卖魏国,他没有私通齐国,他真的是被人冤枉的。”
虞从舟怔在当场。原来她脑海深处,最抹不去的悸怕,是当年他在魏国大梁一手策划、一力栽赃的刑杀。而那场变故,到头来、伤的人是他自己的哥哥,转而连累了窈儿、害她这么多年来依然逃不开一场梦魇。
“……求大人信我。”
她语声渐轻。
他悔意犹深。
此时他当然信她,因为冤枉范雎的人就是自己,而数日前在地牢里,她也曾这般求他信她,他却没有给她一点机会。
“姜窈…”泪水倒咽,他苦涩地唤出一声。
她眼中略有疑惑,一手轻轻摆了摆说,“我… 我不姓姜,我叫小令箭。” 见他紧紧一闭眼,侧头向外躲过她的视线,她又说,“求大人带我去见见王稽大人,他说过、范大哥若去秦国,就不会再有危险。”
他叹了口气,眼眶红红地看着她说,“你放心,范雎已经去了秦国,他已经安全了。”
“真的?”楚姜窈一阵惊喜,目光愈发清柔纯净。只是浅笑中又闪过一丝忧虑,她轻声问道,“但范大哥背上受了很重的笞刑,他的伤… ”
他心中苦笑,窈儿你真的不记挂自己么?你的背上也受了很重的笞刑,该有多痛呢……还是说、心中念挂他人,就是这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