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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的彼端哄然鸣响,她还记得额仑娘毫无生气的声音:“长安,不,阏氏……没有孩子,没有小塔索,什么都没有……那一天在灵帐里,是我和萨尤里替您接的生……那不是胎儿,只不过是一堆……不成形的血块而已。”
——她一直以为那是自己肆意妄行、胡乱动用“血之力”的结果。却没想到……没想到某种意义上来说,自己在悲极欲狂的情形下胡乱自戮,反而阴差阳错救了自己的性命。
“……所以我说,您是‘独一无二’的,”华镜尘的语调越发变得肃敬高远,“在‘预言’中您本该死去,可您却偏偏活着;在‘预言’中‘天之君’本该夺取您的一切而诞生,但如今它却和您共存于一具躯体,甚至不得自由……其实您早已超越了‘预言’哪,莲华之女,乱世之母,烈焰新娘……您已走到了连我们伟大先祖的智慧也无法到达的地方。太有趣了,实在是太有趣了……这个赌,假若华镜尘侥幸赢了,自然赢得了一切;而在下即使输了,也正好证明了一个女流之辈也能够改变‘命运’——什么嫡子庶子,什么天赋注定,都是狗屁不通!如此大快人心,难道还不足以令我华镜尘死而瞑目么?”
——他在笑着,或者在哭?他是清醒,抑或早已疯癫入骨?
望着面前这个容颜迤俪,姿仪宛如仙人的男子,不知为何,连长安忽然觉得无限悲悯。
“你……在说谎。”她用与他方才相同的言辞相同的语调断然反驳他。她双手使力向前一堆,案几翻倒,残羹冷炙还有那杯刚刚斟满的酒齐齐跌落于地,狼藉不可收拾,“这两样我都不会选——我不会喝你的酒,你也更加不会死在我面前,你不过是在恐吓我罢了,逼我自己走进你的陷阱。你别忘了,华姑娘……镜寒姑娘也是红莲一脉,你真的有勇气‘玉石俱焚’?”
“多可笑!为什么不?你不会以为……”
“镜寒姑娘喜欢你!”连长安似乎不理会他的反诘,自顾自道,“她依恋你,将你当做神明一般崇拜,即使是我这样的瞎子也看得到!她对我说……她想陪你悬壶济世、云游天下,这就是她毕生的美梦。但是她不敢告诉你,她说这样会让你生气,她说为了你她宁愿去做自己并不喜欢的红莲宗主,为了……把你留在她身边——这一切,你都知道吗?”
一直言辞犀利口若悬河的华镜尘忽然沉默,长久无言,脸上现出大片苍凉空旷,甚至有某种近乎脆弱的神气。慕容澈冷眼旁观在侧,只待他心神动摇有机可趁,便要揉身劲扑,夺剑制敌。可华镜尘终究没给他这个机会,他反而将手中剑柄握得更紧了;笑容也越发惨淡渺茫,仿佛白昼的月光:“知不知道……有什么关系呢?”他低声说,“我是她哥哥……我看寒儿……寒儿她是很喜欢你才对,那永远长不大的傻丫头,总是有口无心——也许因为你们原本一样,都是从来看不见世间黑暗的艳阳之子……”
“不!你错了!”连长安忽然爆发,即使是方才听到诸多秘辛时,她也没有这般失控,“我看得见黑暗,从来都看得见!我自小就知道黑暗无处不在,床底、门后、还有每个人心中!而且……而且我也是庶子,连氏嫡脉早就断绝,所以我也和你一样,根本就是‘庶子的庶子’——但我却不是你,我从没有让黑暗将我吞噬!呵,此时此刻我虽然看不见你的脸,但我却能看清你的内心深处,你和我一样,‘庶子的庶子’ 最渴望他人的真心对待,也最懂得生存不易……所以你绝不会这么轻率地抛却性命,只为了玩一个荒诞无稽的赌戏。”
华镜尘蓦地呆愣,竟任由连长安肆意发作。待她一气吐尽,他忽然放声大笑,状若疯魔。
“……你赢了,莲华之女,”他一边笑着一边说,“哈哈哈……真没想到,这个赌,竟是你赢了……”
他直笑了好一会儿,才仿佛终于疲累似的,缓缓将出鞘的光风剑从自己肩头取下。环伺在侧的慕容澈刚要舒一口气,电光火石间,但见华镜尘眼中晶芒一闪,剑锋已转折递出,直刺向咫尺之外的白莲宗主——同时还不忘朗声叱道:“连长安,看剑!”
那一刹那不止是慕容澈飞身救护,就连那干瘦衰老的红莲宗主也疾扑上前,大呼:“畜生!不可!”
然后光风剑的剑尖便“噗”的一声插入人体,又透体而出。华镜尘方才的胁迫言犹在耳,如今竟然一语成谶——红莲的热血终究还是飞溅三尺,洒落在连长安苍白的脸颊之上。
但那赫然不是华镜尘的血——光风剑的剑柄的确握在他手中,但血红的剑尖却是从红莲宗主的背脊上高高耸出。原来他说了那么多,并不只是为了劝诱她,同时也是为了旁敲侧击撩拨他;原来他一直在等待着这样一个机会。
华镜尘松开手指,任红莲宗主的尸身带着那柄连氏的族剑一并软软滑落:“莲华之女,”他用极轻、极轻,仿佛耳语般的温柔声线对连长安道,“这个赌……您说,究竟是您赢了,还是我赢了?”
……他将垂死的老者与光风剑一并推向慕容澈,然后立即转身,以不可思议的敏捷向厅堂门口狂奔,口中同时大喊:“快开门!宗主遇刺!莲华之女刺杀宗主大人!”
——五百年了,天才与怪物,伟大与疯狂,爱与欲望……始终伴随着我们血中的莲花同在。
【八五】疑
【八五】疑
钟声响起的时候,华镜寒正在星塔内拾阶而上。巨大的震颤惊起了飞檐上停驻的鸟儿,几十片大大小小的影子齐齐扑向夕阳之中。
她扶着栏杆站定,凝望这画面,望了好一会儿,直到它们越飞越远,最后消失在不可知的彼方——不知为什么,那瞬间,红莲少女的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一路上自己和连长安的闲谈,忽然觉得一阵温暖与酸楚染透心扉。
她喜欢她的“尘哥哥”,不是妹妹仰慕兄长,而是女人爱着男人,而这个悖拗人伦的秘密,她始终死死压在心底,只有连长安知道,只有那盲目的女子用冥冥中的另一双眼睛瞬间洞穿——不止如此,她还笑着对她说,跟喜欢的男人在一起,是这世上最幸福的事。
华镜寒自小在红莲的花蕊中长大,她根本没有年龄相近的伙伴,只有同为嫡系的竞争对手,只有不断讨好她、想靠她飞黄腾达的旁系宗亲,剩下的则全都是视她为主人和神明的男女奴仆。从来没有人肯和她并肩站立,哪怕只是信口闲话,他们若不是朝她下跪,就是恨不得用刀子捅她的背——甚至连华镜尘也不例外,就连尘哥哥也时刻将“嫡庶”二字挂在嘴边,对她无比关切,却又莫名疏远……那样私密而贴心的话语,记忆中从没有人和她讲过。朋友,也许某种意义上来说,连长安是她的第一个朋友;这是她第一次受到平等而友善的对待。
——可如今,这个朋友,却丧心病狂,害死了自己嫡亲的祖父!
昨夜,她因祖父的吩咐,并没有在白莲宗主的洗尘宴上露面。等有人跑去禀报少主事有不妥,她匆匆忙忙赶到时,只见两扇大门轰然洞开,从来都是那么镇定的尘哥哥惊慌失措跑了出来,边跑还边喊:“宗主遇刺!莲华之女刺杀宗主大人!”
接下来就是一片混乱,仿佛草原上的那一夜,仿佛荒村中的那一晚,满地鲜血,剑光如雪,连长安蜷缩在血泊中,皮肤上一道一道莲花的虚影闪烁不定,死亡的恐惧从天而降,脑海中劈下一道一道巨大闪电,胸中宛如擂鼓。
“不要过去!”华镜寒听见自己在喊着,用前所未有的强硬口吻,“不要妄动!危险!”
——那嗜血的鬼神又要醒来,毫无疑问。
可是这时候,慌乱的人群中不知是谁轻声开口——仿佛魔鬼的低语:“无论是谁,能替宗主报仇,就该是下任宗主……”
没人知道这话是谁说的,但气氛无疑立刻改变,华镜寒甚至都能看见他们眼底幽幽的绿光。
大片殷红与暗黑在她眼前一闪而过,“完了,”她身子微微一晃,不由想,“完了……”
他们猛扑了过去——她的兄弟姐妹,她的父母叔伯,人数太多,在这个被诅咒的家族之中,血液因权欲而滚烫的子孙们实在太多太多,她完全看不清究竟发生了什么。
——只有鲜红顺着条石地板蜿蜒流淌,流成一道河。
***
在晚钟的余音里,连长安坐在床塌边,门外隐约传来侍女的声音,吴侬软语动听悦耳:“宗主大人,您……”
——这“宗主”二字绝不是称呼她的。
怎的?难道红莲宗主并没有死?难道红莲华氏岐黄之首名不虚传,果有秘术;或者华镜尘那一剑其实并未刺中要害?
门轴“吱呀”轻响,足音纷至沓来。这脚步轻键快捷,无疑不会属于老人。一个名字骤然闪现,连长安微微侧头,叹息道:“……华姑娘?”
对方的呼吸变了,果然没有猜错。
连长安又问:“红莲宗主……现在可好?”
少女的回答倔强而冷酷,伤感而气愤:“红莲宗主……此刻就站在你面前!”
连长安缓缓摇头:“老宗主他……果然……”
“我爷爷已叫你们害死了……你们还想怎么样!”听华镜寒的声音,她似乎将要哭出来。
连长安忽然不想分辩,她明白再说什么都是没有用的。血花四开,性命凋萎,无论理由如何,这些都是真真切切的,这个血仇早就真真切切结下了。何况,偏偏是她……即使瞎子也能看出,红莲少女对她的“尘哥哥”可是一味倾心爱慕,简直到了言听计从的地步。而如今新宗主竟然是她,这也是……华镜尘早就谋算好的么?
树立一个傀儡,自此执掌红莲,这就是那个天才那个疯子真正的目的?
——不,连长安暗暗摇头,绝不会这么简单。
新任红莲宗主绝非难对付的人物,她见连长安低头沉思,长久不语,自己倒先焦躁起来:“你还有什么好说的?我们好心好意帮你,千里迢迢带你回来,你却恩将仇报?”
连长安简直想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