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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觉睡得不踏实,像是进入了梦魇,脑子里嗡的一声,沈妮儿一个激灵就醒来了。以为不过一会儿,看看窗外,却已经是暮□临了。
炉子里的火依然旺着,期间有下人进来添火了,她却浑然不觉。
沈妮儿有些想不起方才的梦境,心有余悸的感觉却还在胸口徘徊,她下了软榻,也懒得燃烛,歪歪斜斜坐到书桌前。
就着模糊的暮色,沈妮儿看到书桌前端端正正放着一方裱好的画,画里面是一株出淤不染的莲。
与旁的不同的是,这是一株并蒂莲。
似一对相互依偎,正在喁喁细语的情人。
说不出的浓情蜜意。
画底下有两排隽秀飘逸的小字。
赠妮儿。
盼。
这才想起,大概半年前一时心血来潮,要他画幅画送自己。开始催着问过他几次,都说没有画好。后来渐渐忘了这件事,没想到他居然还放在心上。
沈妮儿盯着那副画出神,不自觉地抿嘴儿笑着。
直到天色全黑,沈妮儿才想起燃烛。这才发现,这么晚了,娘居然没有喊自己吃饭,君盼也没有回来。
不知怎地,从来没心没肺的沈妮儿突然心里咯噔一声。
心慌意乱地就推门出去。
家里的气氛似乎怪怪的,很多下人都堵在娘的房间,沈妮儿扒拉着人群挤进去,就看见娘两眼红红的坐在房中央的椅子上。
沈妮儿走过去,直通通就问:“娘,爹呢?君盼呢?”
沈夫人慌慌张张抬眼看过来,张了张嘴想推说什么。
被沈妮儿看出来,直接说:“娘!说实话!”
众人围着沈夫人,沈夫人看着沈妮儿。
就听她强作镇定地说:“妮子,你别害怕,没事的。”
沈妮儿脑里轰的一声,不自觉倒退了一步,直着眼睛问:“出什么事儿了?”
沈夫人把她拉过来抱着,被沈妮儿执拗推开,仰起脖子硬生生问:“娘,出什么事了?爹呢?!君盼呢?!”
沈夫人咬着唇直勾勾看她,眼泪哗啦一下流出来:“妮子……君盼、君盼出去寻你的时候遇上土匪了,对方来人了……你爹……你爹去赎他……说好给银子就放人的……可……到现在还没回来……他们会没事的……”
娘说得前言不搭后语,沈妮儿还是听明白了。
脑子里已经炸成一团了。
沈妮儿慌乱地问:“如何我都不晓得?如何不告诉我?”
如何会这样?!
她太后悔了!不该一时冲动出去玩的!她怎么就头脑发热非要出门呢?!她怎么就那么任性呢?!
她恨不得掐死自己!
她想起爹爹中午还在跟她生气,叫他不要乱跑的。她当时只顾着低头胡思乱想,根本没有好好听他讲话。
她想起君盼,早上一起吃饭的时候,两人没怎么好好说话,他夹咸菜的时候,她还有意跟他抢,他让开了,再没吃那个咸菜。
如果……不!不会的,对方答应给银子就放人的,他们可能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他们不会有事的……
后来娘回答了什么已经完全记不得了,母女俩抱成一团。
天,渐渐黑了。
☆、噩耗噩梦
其实早就发现异常了,这几日总有人鬼鬼祟祟的在沈家附近徘徊。特地派人跟着沈妮儿,没想到,竟还是让她给逃出去了。
两个护院匆匆赶来时,君盼正在粮仓里清点粮食,未等听他们说完,便迫不及待追了出去。
妮儿常去的地方也就那么几处,他以为他追得上的。
他想先到冯记铺子去瞧瞧,再到俏俏家里等她。结果路上碰到一个女人,高高的颧骨,分外眼熟。
他猛然想起七八年前,那漂泊了一个多月的乌篷船里,梳着油光发髻的年轻女人,高高的颧骨上,两抹艳丽的高原红。
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就是她!就是这个女人拐走了小时候的他!
女人靠在一条胡同的墙壁上,似乎在等人。
他不由自主的一步步走过去。
他无法不这样做,这么多年,他唯一恨着的人,就是她!
他已经靠的很近了,他看到她头上别着俗气的金簪。
猛然,一个瘦小的少年如幽灵般从胡同的另一头窜出来,挡在他的面前。
君盼停下来。
见那小少年怯生生走到那女人面前,低头小声说了些什么,那女人便横起眉眼,将那小少年一巴掌打倒。
小少年捂着脸半跪在地上,很木然的样子,脏兮兮的手指握着一个颜色亮丽的荷包。
君盼认出来,那是沈妮儿随身携带的荷包。
脑袋嗡的一声,他猛然便清醒过来。
七年前的事终究是过去了,他不可能为了讨回公道,再去招惹这些亡命之徒!
他有他在乎的人,他是输不起的。
他后退了几步,却不经意撞上一堵“墙”。
心猛地下沉。
女人便回过头来对他笑着:“小君盼,多年不见,过得可还好?”
晃动的高原红,亮得刺眼。
他本能地挣扎,被身后的大汉死死抱住,胸口压迫的窒息。粗糙厚实的掌堵着他脱口而出的呼救,几乎将他的下颚捏碎。
他被迫直挺挺站着,垂眼看着女人晃着水蛇腰,一摇一摆得意地走过来。
七年过去,女人也不过三十岁,正是风韵犹存的年纪。
此刻吊着轻佻的眼,将他自上而下看了一通。而后掩唇放荡的笑,信手摸了摸少年人青葱的胸口,娇声道:“倒是越长越俊了,好招惹人儿呢!”
君盼厌恶地向后躲开,被身后人用力一顶,又被迫挺起胸来。
他像个提线木偶,完全的身不由己。
女人软软挨过去,靠在君盼胸口,听着他因愤怒而急促的呼吸自指缝间溢出来,喟叹一声道:“从小就招人惦记,我果然没看错你。”
说罢踢了踢依旧跪在地上的小少年,厌恶地说:“都是一起来的孩子,你如何就这么讨人厌?!”
那小少年半垂着头,耸起来的肩膀削减的可怜。
君盼急喘了几声,隐约觉得这小少年似乎有些眼熟。
忽然之间就想起来,这小少年竟是同自己一同被拐的孩子,当年明明差不多大的,可几年过去了,这小少年竟比同龄人要瘦小得多。
可君盼此刻根本顾不得悲天悯人,他只是懊悔地要死。
自己到底蠢成了何等模样?!竟在同一个人手上连栽了两次?!
再后来,他眼睁睁看着妮儿抱着蜜饯从自己眼前走过。
女人和小少年在路中央被两个汉子围打,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他被无声无息地运出县城。
在一个荒山里,他被人按着斩断了一截小指,鲜血被寒风凝固。
疼痛是一点点蔓延的,他看着那些人狰狞嗜血的脸,恍惚地如同幻觉。
他被堵着口吊在树上,他亲眼看见沈伯伯扛着银两艰难爬上山。
他的眼泪才流出来。
他在喉口“呜呜”哽咽着,他吊在树上拼命晃动,他想喊沈伯伯回去。
不要来,不要来!
你明明知道那些人丧心病狂的,为何还要那么傻的只身犯险?!
回去!回去!
不值得的,我只是一个买来的孩子。
我还没有叫过你“爹”……
我不值得的……
天色已经晚了,四处暮色朦胧。
沈复还是看见他了,踮起脚尖兴奋地冲他招手。
寒风凛冽的山口,被风吹乱的花白头发,臃肿笨拙的身影蹒跚着跑过来。
然后……
沈君盼闭上眼,疯狂四溢的眼泪戛然而止。
可脑海里,那副残忍的画面还在不断地重复上演。
老人倒下了,满地的血泊……
他跪朝他的方向,朝他伸着手,他是要对他说:“君盼,爹来救你了……”
“爹!爹!爹……”
他在心口里一遍遍大喊,爹!我早就认你做爹了!
我早该说的。
爹……
爹!!!!
**
这是沈妮儿一生中最为漫长的一夜。
自责、担忧、恐惧、无助……无数负面情绪团团包围着她,她快要窒息而死。
熬到天亮,第二天才想起来要报官。
沈夫人哭着说不要:那些土匪没人性的,他们已经放话了,若是报官,人就活不成了呀!
沈妮儿也吓得没有主见,可纸是包不住火的。
傍晚的时候,衙门里还是来人了。
几个衙役不断地问娘亲案发的经过,沈妮儿这才知道,娘亲一直不敢告诉她,原来那些土匪,还剁掉了君盼一根小指。
沈妮儿惨白着脸,眼睁睁看着娘亲抖着手把那根鲜血干涸的手指取出来,突然便受不了的扭过头去,边哗啦啦流眼泪,边遏制不住地呕吐出来。
那是君盼身上的东西!她不能忍受它像一件器物般被人拿出来取证!
衙门里的人找她问话,问她那天都去了哪里。
她痛彻心扉的回忆着,把那天她遇到的人和事一遍遍说出来。
“我出门,想到冯记买东西,路上被人撞了一下,荷包就没了。后来我买了蜜饯,又去了俏俏家……”
“沈小姐,撞你的那个人,是何相貌?”
沈妮儿怔了怔,恍惚地回忆着:“一个男孩子吧?我……没有看清楚,他很瘦小的,跑得很快,我一抬头,他就已经窜出去几步……”
“你在仔细考虑下,他真的没有对你做任何暗示吗?”
“暗示?他……”沈妮儿痛苦地摇头,“我不知道,他偷了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