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躺在榻上,女子傻愣了好一会,赶紧退了出去。
他想,不到不得已,她是不会进来的,这穷乡僻壤的女子竟是如此迂腐,京城里的女子虽然也如她一样谨守本分,可不会如她这般过了头的小心翼翼。
翌日,石毅在床上躺着实在睡不着,身上的衣物发出一股恶臭,连他自己闻着都嫌弃,他缓慢地从榻上爬起来,一手捂着伤口。
伤口已不再流血,却是动一下都疼得厉害,他龇牙咧嘴地坐在床上,行军打仗多年,受过的伤不在少数,这一回也不是最严重的,却是他最落魄的一次。
住在内间的女子早早便起来了,此刻她正在外头的厨房里,石毅皱着眉,她似乎是一个人居住,怪不得她之前总是小心翼翼,活像他是一匹大野狼,若她是一个人居住,无怪乎她小家子气的行径了。
防人之心不可无,害人之心不可有,古人之言必有其道理的。
他缓慢地移动着,正要打开门时,她正好进来,手上端着菜,一看见他便习惯性地垂着头,「公子,你伤口还未好,最好是不要乱动。」
公子?石毅扬扬眉,长这么大,也只有一些没眼睛的人敢这么客气地称呼他了,他闷不吭声地坐了回去,两眼瞪着她,活像是没见过人似的。
林若水将菜放在桌上后,折身回内间,没隔多久又走了出来,手上多了一套旧衣物,「这是先父留下的衣衫,公子若是不介意的话,就拿去用吧。」
他才不会介意呢!大男人不拘小节,计较这个、计较那个,什么都计较的话,拿什么让女人计较呢?石毅接过她递过来的衣物,客气道:「有劳姑娘了。」
「先吃饭吧,等会儿我打一盆热水让你擦身子。」她轻轻地说。
「不了,你直接告诉我哪里有小溪……」擦身子?这么婆娘的事情石毅可干不来。
「不行!」她反对地摇摇头,「公子伤势这么严重,连疤都没有结,怎么可以碰水。」莫说是大夫,只要是有常识的人都知道,这有伤之人切忌沾水。
虽然她左一个公子,右一个公子,听得令人烦,可这会儿她说的话更是令他不爽,「有什么关系!我要……」
「我先去做菜了。」林若水转身离开了。
石毅静默了,张着嘴看着正前方,矮了他半截的小女子,等等!这……她没有听见他说的话吗?
饭后,林若水依言端了一盆热水过来,石毅挑眉地看着她放下木盆,恭敬得如家中的婢女般,对他说道:「有事再叫我。」
眼看门要关上,那个蹑手蹑脚的女人转眼就要消失在他前面时,他以贵妃卧榻的姿态一动不动,一手撑着脑袋,慢条斯理地开口了,「等等……」
门隙又打开了一些,传来她柔柔的嗓音,「公子有事吗?」
「在下有一件事想请姑娘帮忙。」
「请说。」
「姑娘不妨进来。」
林若水凝视着自己脚上的绣花鞋好一会儿才跨进门内,不自在地说:「公子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
这公子、公子的,听多了他也就顺耳了,「诚如姑娘所说,我的伤势未好,这擦洗不便,不知姑娘……」
石毅自知这个要求十之八九是要被拒绝的,她一个乡野村妇,迂腐不经事,要她一个大姑娘给他擦身子,她恐怕要夺门而出了。
「好。」
「啊?」石毅不文雅地挖挖耳朵,「你……」
林若水虽不喜跟人打交道,也不愿与人有接触,可他的要求并不过分,「公子与我的父亲很像,父亲生病时,这擦身子的事情都是由我做的。」
石毅脸上的诧异转而挂上了尴尬,她的话讲得诚恳之至,不过石毅却不开心她把他当做父亲般侍候,话说,这几日她对他还真的有一点儿女孝敬长辈的意味呢!
林若水没有石毅想得这么多,她直接将手放进盆中,拧乾棉布,转向了石毅,「公子……」她示意他脱下衣服。
有人侍候是好事!石毅也是从小被人侍候到大的,可她又不是自己的奴婢,他也不习惯让一个认识不到几日的姑娘家……
「不用了!」石毅忍着痛意,咬着牙,威风地说:「刚才只是跟你开玩笑的,你出去吧。」
林若水一愣,好脾气地点点头,听话地退了出去,门一关上,她才偷偷地吐了一口气,她真怕他是当真的,要真是如此……真是羞死人了!他仅是一个陌生人罢了,她怎么可能恬不知耻地为他擦身?
这是一个奇女子!石毅在心中暗暗地想,女子懂医术已经是罕有,她对他也彬彬有礼,只是真要她做什么违逆世俗之事,她竟也愿意!
她,石毅是越来越看不清了。
石毅有八个姊妹,有落落大方、高贵典雅,也有文静乖巧、贤淑温柔,更有直来直往、多管闲事的。但她,不似他的姊妹中的任何一个人,这性子,说是柔顺善良,也可以当做古里古怪。
唉,果然人生百态,一样米养百种人。
石毅在石屋里待了十日之后,伤口开始结疤,大概是他身强力壮,这等重伤到了他的身上倒不是什么大伤。
简陋的木制饭桌上,他吃着清淡如水的饭菜,一双尖锐的眼看着垂头不见脸的女子。
「你叫什么名字?」他们共处一室近半个月,他竟还不知道她的名字。
小口小口地扒着饭的林若水动作顿了顿,轻声道:「林若水。」
这个名字……石毅回眼看了她一眼,怎么会跟他的……那么像!应该不是她,这世上人名一模一样也不足以为奇,想太多了想太多了!
石毅在心里记下她的名字,待伤势好了以后,他回去后会命人好好酬谢她,他自报姓名:「我叫石毅。」
林若水吃饭的动作停了下来,那是她打这么久以来第一次回头看着男人,男人的长发狂野地披散着,眼睛灼灼有神,身上褴褛的衣衫换上了先父留下的旧衣衫,偏他腿长手长,穿在他的身上显得太短,虽然如此,却遮不住他的尊贵。
「石毅?」她轻轻地呢喃,她蹙着眉,陷入了沉思。
「你听过我的名字?」男人不意外有人听过自己的名字。
「似乎有所耳闻。」这个名字岂止耳熟,林若水两道峨眉微蹙,眼眸深处带着憎恶。
「你自是听过。」男人高傲地放下筷子,眉一扬,「我乃京城大将军石毅……」
女人手中的筷子啪的一声掉在了地上,她慌慌张张地站了起来,惨白如灰的小脸不见一丝血色,名字相同便算了,可为何连出身家世也一样,莫非他真的是……
「哈哈……」男人大笑,「你何须惧怕成这副模样!」
林若水根本没听清他在说什么,她抖着手从地上拾起筷子,两边散落的发丝遮住了她的神情。
「你救了我一命,等我伤势全好,我回京之后会重重酬谢你。」石毅一派的大方,在他最落魄的时候,这个女人既然救了他一命,那他也势必要报恩。
林若水将脏的筷子放在桌子上,神情复杂,「你是京城大将军石毅?」她轻轻地重复着。
男人剑眉一挑,看了她一眼,「你不相信?」确实,绝对不会有人相信如今落魄的他是一个大将军,他的手伸到腰间,一拉,上好的玉佩躺在他的手心,「拿着!」
林若水偷偷地打量着那玉佩好一会儿,「这……」她不懂他的意思。
「这块玉佩就放在你那里,等我伤好了回去自会让人来取。」
林若水盯着那块玉佩好一会儿,她才轻声道:「不,不用了,我相信你便是那位将军。」空着的那小手握拳握了好久,又无力地放开,她轻晃着螓首,她救了不该救的人!
石毅扬扬眉,无所谓地将手中的玉佩收了回来,其实他身上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再休息一段时日便可以离开了,「这里是哪里?」
林若水的声音轻如蚊蚋,「落雁村。」她一顿,「是一个小村落。」
石毅思考了一会儿,转而将收回的玉佩放回桌上,「你将这枚玉佩典卖掉……」
刚刚还说要赠予她,如今又要典卖?林若水诧异地瞅着他,等着他的下文。
「玉佩卖掉之后,希望姑娘替我办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
「我要你替我带信到将军府。」
「这件事情,小女子会替将军办到。」一件小事罢了,只是林若水不喜与人打交道,唉,罢了罢了,送走这尊大佛,她才可以安心。
「剩下的钱任由你处置吧。」
那日吃过饭之后,林若水按照他的吩咐,将玉佩典卖掉,从当铺里拿着典卖了玉佩之后的银两,托人带信到将军府,剩下的银两她买了一些药材。
「事情办妥了?」男人站在她的小院子里,似乎等了她很久。
林若水人小脚步也小,走这么多路,绣花鞋磨得脚生疼,却一声怨言也没有,「办妥了。」
石毅一双黑眸不着痕迹地看着她,她不过是一名乡间村妇,脸上干干净净的什么都没有,胭脂水粉也没有,身上的衣料也是粗糙的,而他近日住在她家中,吃的也是寻常百姓家的食物,可见她的处境并不好。
「家中的男人呢?」住了多日,他没见过她与别人来往,话一问完,他想起了她每日都要供奉的牌位,上面的逝者也是姓林,应该就是她的父亲。
林若水眼中掠过一抹异样,低着嗓子说:「我不过是一名寡妇罢了。」
寡妇?这么年轻?林若水的年龄看上不去不大,以石毅看来,最多也就十八左右。
「是这样。」石毅思忖一会儿,「那么你的终身大事就包在我身上吧。」
什么?林若水惊得抬眸,「你说什么?」
「俗话说得好,女子寻得如意郎君便是美事一件,你救了我一命,我便为你寻一个好人家。」她虽然是一名寡妇,家境一般,但有他石毅为她打灯笼,绝非难事。
「请……」林若水此刻顾不得男女授受不亲,她一个上前,右手紧紧地拉住男人的衣衫,「万万不可!」
近距离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