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括苍山恩仇记-第2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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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去去!那么多大人都自知理亏,没有言语,也不知道谁的裤裆破了,掉出你们这两个胎毛未干的乳臭小儿来,一个是口出不逊,一个是胡搅蛮缠。要不是看在你们年幼无知上,大耳刮子打得你连家也找不着!既然你们两个要讲理,那咱们不妨就摆出来,也好叫你们心服口服,省得你们猪八戒耍家伙倒打一耙。第一,你们也承认北山是我家的产业,不是你们吴姓人的;山主姓林,不是姓吴。什么叫山主?简单地说,就是这座山由我作主,不由你作主。我的山,我想咋着就咋着。不合我意的,我宁愿把山荒了一个钱不收,也不租给你!第二,北山石宕是五十多年前原产业主租给吴姓人开采的,原订合同每年租金六十吊;后来产业归到我祖父名下,原合同只换了个名字。想当初吴姓人租宕的时候,不过十几个石匠打石头,如今事隔多年,生息繁衍,每天进宕打石头的不下几十人之多,租金却仍按五十年前的老例分文未加,叫你们自己说说,这合理吗?细算起来,每年你们有多少人白开我家的石头,占了我家多少便宜!第三,就按合同上的规定说,应该是先交租金,后打石头,如今二月二都已经过去了,你们头季租金交过一文钱没有?就凭这三条,我收回石宕,该也不该?”

按照预定的计划,吴石宕人原本不打算跟林炳发生争执,静候立新请老学究来收场的,如今半路上杀出两个程咬金,不问情由,抡斧子就砍,打乱了立新的部署,引起了一场有理无理之争,新的变化,加上林炳的无赖行径,激起了大家的愤慨,再也不能保持沉默了。就在林炳以该不该收回石宕为题发出质问之后,从四面八方响起了一迭连声的回答与遣责:

“不该!不该!当然不该!”

“别听他的胡搅蛮缠!他这是拿不是当理儿说!”

“他讲的这是歪理儿!别听他的,石宕就是不退!”

“叫他把蛤蟆岭坟园的工钱结清,咱们交祖金!工钱一天不结,租金也一天不交!”

“……”

大武子一见群清激愤,要与林炳争个青红皂白的劲头更足了,分开众人,往前迈了几步,跟林炳面对面儿站着,扬着胳膊,大声喊着说:

“大伙儿静一静!听我来回答他的三个问题:第一,他说山是他的,他想咋着就咋着,这话对不对呢?可以说对,也可以说不对。说对,是他祖上出过钱,把北山买下来了,可以说山是他家的;说不对,是咱们也出过钱,把他的石宕租下来了,在租赁期间,这石宕就归咱们,他想咋着就咋着,那叫门儿也没有。”说到这里,转过脸去专对林炳:“第二,自从有鲁班爷爷那一年起,凡是租山采石头,都是按大小论年月交租金,从来没有按人头儿交祖金的。北山石宕,听老辈儿传说,原是修建壶镇大石桥那会儿的一个采石场,当时有上百人在那儿打石头,场面倒是不小,工地却是乱糟糟的。后来租给吴姓人开采,双方商定,就按原采石场的范围,不许扩大,按季交租,先交后采。所有这些,合同上都写得清清楚楚。尽管我们采石的人数多了,石宕的四至大小,到今天还是照旧不变,只不过从山顶开到了山脚,越打越深,一直往下钻进去就是了。这好比租田种庄稼,田东只管哪丘田收几斗谷子的祖,佃户用几个人工种,总产量又是多少,这些田东就不用管,也管不着了。如今从你这里要半道儿上改变老章程,实话告诉你得了,你就是说下大天儿来,把皇上二大爷请来,也是办不到的。第三,你说我们欠你今年头一季的租金,为什么不提你欠我们蛤蟆岭坟园的第三期工饯呢!一季的租金,共合十五吊钱,可你欠我们的工饯,又该有几个十五吊?到底是我们该你的,还是你该我们的,不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事儿吗?我还是那句话:理儿不怕讲,只怕你不讲,越讲理儿越明,哪怕你编瞎话的本事再高明,砍的总没有镟的圆,连瞎话老祖还怕讲理儿较真儿呢,你要是不强词夺理耍无赖,还有站得住脚的理儿可说么?”

不错,砍的没有镟的圆,在正理面前,哪怕有歪理千条,也是难于站住脚跟儿的。林炳被大武子据理一通批驳,理屈词穷,体无完肤,一时无话以对。正在动心计转肠子,想憋出一条不是理儿的理儿来难倒大武子的时候,小清子也分开众人,一步抢上前去,一蹿蹿到林炳跟前,指着鼻子就损起他来:

“怎么啦?吃冰拉冰没化(话)啦?装进了坛子里闷啦?夹裤改单裤没里儿(理儿)啦?还是兔子吞了山药蛋堵着嗓子啦?早知道自己没能耐,趴在窝儿里甭出来,少办一档子伤天害理的事儿好不好?不过这会儿服理认输也还不算晚,趁早夹起你的尾巴走你娘的吧!”

林炳是个不讲理的主儿,长那么大,吃过竹笋、莴笋,还没有吃过人笋,如今让小清子损了个不亦乐乎,哪儿吃得消?没等小清子损完,脸色一变,一步冲上前去,给了小清子一个大耳贴。本清冷不防左脸上挨了一巴掌,身子一侧歪,还没有站正,林炳又冲上一步,当胸一把抓住,一推一搡间,出其不意地把他的两只手都扭到了背后,再也挣脱不了了。

这时候,站在林炳身后的团丁们,见团总已经动了手,刷地一声,全亮出了腰刀,呼啦一声围了上来。林炳一声:“拿下!”就上来两名团丁,拿绳子把本清捆了个结实。

本清也是个好样儿的,一见自己失了风,让人给抓住了,无法挣脱,就破口大骂。林炳也在火头上,不怕失了团总的身份,就跟本清对骂起来。大武子就在本清身边,见他失风,赶紧来救,可是手中没有家伙,本清又让七八名团丁围住,无法下手。全体吴石宕人见此情景,哪儿能坐视不救?也就挥舞着双臂,呼喊着围了上来。尽管他们手中没有兵器,但是他们心里都知道,林炳虽然气势汹汹,也不敢真的动手当中杀人,所以一个个都敢于挺起胸脯子来,跟手持刀枪的团勇们面面相对,毫无惧色。林焕见吴石宕人又要闹事,跟来旺儿两个各持单刀,在背后护定了林炳,以防暗算。林国梁见识过吴石宕人的厉害,生怕双方动起刀枪来会把自己捎上,趁乱中急忙溜到圈儿外跟那两个手捧着账本子索索发抖的苏州朝奉一起远远地站着观战。

二十几个青壮年男子在前面,一大群女人孩子在后面,对团丁们形成了一个更大的包围圈儿。人们拥挤着,叫喊着,挥舞着手臂,一步一步地向前逼进。团丁们尽管手里都拿着刀,可是在这群赤手空拳、被激怒了的人流冲击之下,也不得不一步一步向后退缩。虽然他们嘴里吆喝着,还扬起刀来恐吓着,但是眼睛里却流露出胆怯、疑虑、惊恐的神情来。渐渐地,团丁们退到不能再退的地步了。在林炳的叫骂之下,他们不能不乍起胆子来,扬刀虚砍,想把人群驱散。

一者是团丁们见自己势孤没有真砍,二者是吴石宕的小伙子们学过空手入白刃,面对着雪亮的大刀,毫无退缩之意,一声唿哨,两个对付一个,几拳几脚就踢翻了两个团丁,打落了几把钢刀,其余几个让人四面靠住,胳膊手都被抓住了。转眼间,家伙都到了吴石宕人手里,夺回了本清,八名团丁也都乖乖儿地当了俘虏。得胜了的人们叫喊着,怒骂着,一步一步向林炳逼近。

到了这时候,林炳才第一次意识到吴石宕人的确难于对付,相信林国梁的话并非夸大。他一撩长袍下摆,提出那支莲蓬枪来,朝天“嘡”地放了一枪,怒目大喝:

“站住!都把刀放下!再要往前走一步,我这枪子儿可就不认识人了!”

林炳生怕真把事态扩大了,非又闹出一场新的乱子来不可,因此刚才那一枪,只是朝天开的,为的是吓唬别人,更主要的还是为自己壮胆。枪声一响,往前逼进的人们果然应声站住,一时间,双方都不知道应该怎样来解决这个争端,只是互相怒视着,僵持着。

就在这个时候,忽听得圈儿外传来“啊呀”一声,大家一齐回头去看,只见小顺儿仰面朝天一交跌倒,口吐白沫,两眼倒插。站在外围的人,只当他是中了枪弹。几个年长一些的以为他中了邪了,刚想替他掐人中,扯耳朵呼唤,忽见他浑身哆嗦,四肢乱颤起来,嘴里“嘟……嘟……”地发声,猛然间一个鲤鱼打挺,直立了起来。从来没练过武功的本顺,也不知怎么竟有这么大的力气,他身边两个棒小伙手都没能摁住他。只见他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两眼发直,两腿打弯,做成一个骑马蹲裆势,两手往腰间一插,大喊一声:

“闪开了!吾乃三界伏魔大帝驾前先行刘浪刘保安是也。尔等为了何事,在此吵闹?”

大家一听,嗓音变粗了,说的又是带上海腔的缙云话,这不分明是刘教师的阴魂附体吗?三叔公头一个磕磕绊绊地走上前去,扶着拐杖,双膝跪下,拜了三拜,哆嗦着雪白的胡子,眼里噙着泪花儿,颤声高呼:

“刘教师啊!您忠魂不散,在伏魔大帝驾前当了先锋,今日显圣,可要给我们作主哇!”

站在前排的吴石宕人,见三叔公头一个跪下了,也在他身后依次跪了下来。在大家的罗拜中,三叔公指着林炳,呐呐地倾诉。后面几个知道小顺子个中奥妙的小伙子,也顺势跪下,干脆大呼大叫起来,历数林炳今天办的几件欺人的事情。小顺儿没等大伙儿说完,就怒目圆睁,大摇大摆地走到桌子旁边,抬起左脚,踏在一张交椅上,左手插腰,右手拿起桌上的铜墨盒权当惊堂木,使劲儿地在桌上一拍,指着林炳大声问:

“大胆林炳!办的好事!你可知罪么?”

这突然出现的刘教师,不单说话声气完全一样,就是那走路的样子、左手插腰的神态,也是丝毫不爽,再加上满场的人都在一口一声喊着“刘教师”,就不由林炳不相信刘教师的阴魂附体了。自己心中有鬼,昨天明明见过“鬼”,今天又听来旺儿讲了刘教师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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