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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婉溪心里咯噔一声,紧咬着嘴唇再次望向他人,可一圈扫视下来,却再未有人出口相助。
此刻,她终于感到什么叫做孤立无援,什么又叫力不从心了。
一瞬间又想到了三师哥莫仲卿从小到大是何等照顾自己,而自己在他危难之时却只能袖手旁观么?
不能,绝不可以!
莫婉溪忍住泪花,怒斥道:“你们自诩名门正派却如此不通情理!好,这样的弟子我不当也罢,我、我这就回去告诉爹娘!”
莫婉溪作势要走,突觉脖颈侧面微微一麻,两眼一黑便要倒地。
在她失去意识之前,隐约听到一人开口道:“文殊师弟,你即刻修书一封,请云踪派莫氏夫妇前来一叙……”
两个时辰之后,虽是雨后初阳映彩虹,万里无云一晴空。但走在阳光下的方少奇却是一副阴阴郁郁,魂不守舍的模样。
适才在天枢峰晗光殿中,他不但失去了扳倒汤逸的绝佳机会,更令自己在大伙儿面前丢尽了颜面。
后来虽经莫仲卿一事使他这个告密者淡化出了众人的视线,也偷偷溜了出去,但他知道小师妹这次是彻头彻尾不会再搭理他了。
从小到大在江陵呼风唤雨的他,从未如此挫败过,这种心里上的落差让他无法忍受。
他觉得自己很窝囊,更觉得是种前所未有的耻辱,所以既然得不到,那活着还有什么意义?索性、不如一死算了。
一念至此,他突然鼓起勇气,自暴自弃地避开了所有人的目光,也未去等待师兄们一起从云锁栈道回往开阳峰,而是挑着山下盘旋错综的山道踽踽独行。
山麓之下茂木夹道,陌上绿荫斑驳。走这条道路的确可以遇到许多未知的危险,比如野兽,比如汤逸!
但此刻他什么都不在乎,既然都想死了,还怕什么呢?
然而这种信念并没有持续多久,坚定的脚步也渐渐开始犹疑,但若是让他这般调头回转却也万万不行。
是以、方少奇就带着这种矛盾的心理越走越深,满脑子胡思乱想的他,直到那一袭红衣已抄着茂林近道站在他面前不远处时,他依然不曾发现死神的来临。
而此刻的汤逸好整以暇地立在原地,一双眸子微微眯视,看着对面犹如丧家之犬般拖拽着步伐的方少奇时,嘴角不由得斜斜上翘,弯出了一个极为好看的弧度,右手顺势摸上身旁斜出的一根枝桠,缓缓抚至三指的距离后,忽然顺势一折。
‘咔嚓——!’
声音并不算大,甚至还带着鲜枝被折断时固有的沉闷,但于这静谧的绿荫小道上却清晰可闻。
方少奇也正如汤逸所料般抬起了木讷的脸宠。只不过这份木讷在一瞬间就如数化作了惊恐。
“云,云广师兄……”
语句吞吞吐吐,明明只有四字,可方少奇仿佛已将全身气力用尽。
他就这般呆怔当场,看着面前汤逸捻着断枝,施施然地走来。
而那看似轻巧的每一步实则已狠狠踩在了方少奇心房之上,令他感到无比沉重,压抑,窒息。
半晌、直到一滴汗珠从鼻尖滚至嘴角时,他才猛然打了个哆嗦,似是突然醒悟过来般骤然飞快转身,朝着后方亡命逃去。
一个人想死是件很简单的事情,但当他真正面临死亡时,却又是另一回事了。
这道理显而易见,但大多数人并不明白,因为他们根本不曾直视过死亡前的恐惧。
这就好比先前还一心求死的方少奇现在已使出了浑身解数拼命奔逃。
不过他觉得还不够,知道自己的轻功并不如后方的那个红衣恶鬼,所以必须边跑边扯着嗓子求救。
“救…啊!”
然而这救命二字还未道全,顷刻便被一阵痛呼代替。
倒下的方少奇右手抚着左小腿肚子痛嚎不已,其上血流如扎的伤口中赫然插着一截短如钢针,色泽血红的断枝。
再看眼前的汤逸,不知何时已将原本一大截断枝掰成了数枚犹如钢针长短的形状,拿在手中不住颠来倒去地把玩,瞧其眼神似乎正在考虑着下一枚断枝,该射向哪个部位。
方少奇见此情形心中不由大骇,一边撑着手倒退,一边不住地摇头。
见汤逸依然笑着走近,当下再也顾不得方才那所谓的自尊,猛然前屈下跪,双手变掌对着自己脸颊狠狠抽扇道:“云广师兄,您大人有大量,我不该告密,更不该落井下石。我是畜生,我猪狗不如,求,求求您放过我吧。”
这低三下四的请求,只能换来汤逸的一声冷笑。方少奇咬着牙齿猛地磕头如捣蒜道:“云广师兄,不要杀我,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此时的方少奇痛哭流涕,但显然没有任何用处。
听着耳边脚步渐近的方少奇也终于明白这一次汤逸是绝对不会放过自己的!
于是,当一抹阴影临头时,心头终是一横,将磕头中顺手藏起的泥沙猛地挥出,跟着拔出腰间匕首向前迅速一刺,动作一气呵成!
方少奇可以发誓,这是他入山修道以来最为完美迅猛的一击。
可当他看到眼前空无一人时,还未来得及惊诧与失望,便惊觉脖颈之后,一人正对自己呵气道:“财仁师弟,你这是要与我比划比划么?”
第二百六十章 天璇峰受制(二)
这语意轻柔和缓,像极了师兄弟间最为平常的问候,但此刻方少奇只觉浑身冷飕飕的,绝望的情绪已将颅内塞满,也终于压垮了他最后的防线。
于是,他弃了匕首,缓缓转过身来哆嗦着再次下跪,抓着汤逸袍角不遗余力地哭喊道:“师兄,我只是不想死,我知道错了,真的知错了,你,您要我做什么都行,就是不要杀我!求你了。”
面对着方少奇的百般求饶,汤逸始终面带微笑。
他这般作法是跟着一个人学的,他非常憎恨这个人,而要这个人死,最好的办法先学会那人的所有,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很不幸,此刻的方少奇似乎就是他的一号试验品。
汤逸保持着笑容深埋着这种心思,缓缓蹲下,浑不在意方少奇胯下传来的那股隐隐的尿骚味,反是伸出保养得极好的嫩指,挑起对方的下巴,轻轻地道:“师弟,你莫怕,我不是来要师弟你性命的呐。”
方少奇一怔,哭得更是凄厉,就连鼻涕都喷了出来:“云广师兄,我爹是江陵刺史,家中良田千倾,颇有积蓄,师兄若是缺银子要多少我爹都给你的,只求你不要杀我,也不要折磨我!”
汤逸莞尔一笑:“看来,你不是相信师兄所说的了?”
说着这挑起下巴的手已滑到了脖颈处。方少奇一个激灵却又不敢动弹,心里吃不准这汤逸到底是几个意思,是以只得将可怜巴巴地望着汤逸,又时不时用余光注视着另一只手中把玩着的断枝。
“哦,原来你是怕这个?那师兄就扔了它。”
说着汤逸随手一挥,那数枚断枝竟真如钢针般嵌进了泥土之中。
方少奇吞了吞口水,一开始也当然不相信汤逸所说的,但是渐渐冷静下来的他发觉汤逸似乎也没有必要骗他。
不但没有,甚至还从怀中掏出了玉瓶,将其中一枚丹药捏成粉末径直撒在了自己方才受伤的小腿肚上,做完这一切,还特地将那枚断枝从伤口上轻轻挑出,动作轻柔得仿佛是情人之间的安抚。
然后,汤逸仍是保持着若有若无的笑意道:“怎样,好受些了么?方才师弟一见到我,就跑得飞快,师兄怕将你追丢了,又或者引来其他人,所以这才将你打伤,你不会真怨我吧。”
方少奇看着他,好一会儿才吃吃道:“怎会怨呢,师弟我仰慕师兄的风采还来不及呢。”
汤逸点了点头,也不去辨别话中真假,再道:“嗯,其实师兄来找你是有求于你,就怕师弟不答应。”
方少奇一听,浑身一颤,立马干笑道:“师兄莫要说笑,只要不是要取师弟性命,一切好说!“
汤逸捋了捋方少奇有些凌乱的额发,缓缓道:“师弟当真爽快,那师兄我也恭敬不如从命了,你且附耳来听……”
夏日艳阳普照、光亮耀人。
而相比之下天璇峰西北面的一处狭长甬道中,则是幽深阴谧,常年不见光亮。
此刻,墙头上的火把,照在昆仑派弟子的脸上显得明暗不定,乍一看仿佛一张张活死人的面孔。
这不该是他们常有的表情,但此时此刻,甬道尽头处的一间石室内所关着的两人,却不得不让他们如此小心谨慎。
不能怪他们如此忌惮,因为在三日前,他们之中的某些人或多或少已领教过石室内那人身上磅礴的妖气,而现在被天相长老派来此地看守,若果真有妖孽同党来救,那定是一番恶战无疑。
是以,他们紧绷着神经,对可能到来的恶战既害怕又有些兴奋。
兴奋得就连那握着道剑的指节,因太过用力而渐渐发白。
石室中关着一男一女,男的自然是莫仲卿,而女的就是小师妹莫婉溪。
莫仲卿对这间石室并不陌生,当初来这里时天相长老便将他丢入这间昏暗的室石中不闻不问,实则倒是给自己不少时间来消化那本昆仑决上所述的诸般奥义。
而莫仲卿从小师妹处得知在晗光殿中的一系列事情后,非但没有惊讶。反而使一直困扰在心头的问题得到了答案。
他隐约记得,那夜在红菱村中,蜈蚣精怪的尾刺应当是直直插入了胸中,他清楚记得那种肺叶被洞穿的痛楚,他本也以为必死无疑。
可后来,听祁彦之说“他来时就已经有人将他从死亡边缘拉了回来。”
起初,莫仲卿也怀疑过是重虞所为,但并没有直接的佐证,而现下经过晗光殿一事后便不难猜出,自己之所以能侥幸生还,一定与那重虞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只是这样真的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