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欣馥服侍合睿王用过晚膳,又等了一时,待他在书房处置事毕,方才上前,为其脱衣除冠,在床|上安置了。
将床帐放下,欣馥隔着帐子道:“恭请王爷安寝,奴婢告退。”
今日侍夜的是姣沁,因王爷才将归霁发落了,又见她平日行|事尚可,故而提上来用。今日是她头一日守夜,欣馥怜她不知事,又细细嘱咐过一回。
“王爷夜间警醒,守夜的时候万不能发出响动。王爷一贯对下人宽厚,你却也不能因这个骄矜了。”再往前头看,归霁仗着是太后赐下来的,在府里张狂也不是一两日了。如今却是什么下场呢?
只是这话却只能自己意会,不能再当面锣正面鼓说出来。
姣沁能在归霁走后就一跃到这个位置,自然不是傻|子,一桩桩事情门儿清。因笑盈盈道:“姐姐放心,我都明白。”
合睿王轻易不起夜,若是醒了,便爱吃一碗热热的牛乳,方才好睡。欣馥往边上瞧了一眼,见泥金小炉上已将牛乳以小火煨了,方才放心。
此时合睿王已然安置,四下俱寂,唯有外头树上不时传来的蝉鸣声。初时还若有似无,渐渐的却也归于平寂。
欣馥不再多言,将桌上灯盏拿在手中,慢慢往外走。有嬗正在外间等着,见她出来便迎上去,拿过她手中灯盏,侧身吹熄了,放在桌上。
有嬗低声道:“安置了?”
“安置了。且各自回房罢,明儿再来伺候。”
得了这一句,各人方才缓步出了正屋。
虽仍是夏季,却已近立秋。夜间风出来不由有些微凉。欣馥身上衣衫尚且单薄,凉风吹来,略有瑟缩。
回了房有嬗捧了一盏茶来与她吃了,方才觉得身子暖一些。
温柔坐在炕上缝衣裳,又觉烛光有些暗了,用针伸过去,拨了拨灯芯。口中念:“今儿累了一天,姐姐早些安置罢。王爷用的那牛乳子,我方才也叫厨房给姐姐备了一些,吃了好睡些。”
“哪就那么骄矜了。”欣馥拍了拍有嬗的手,与有嬗一同起身,坐到另一侧炕上,与温柔同坐。定定瞧着那烛火走神,温柔连唤好几声,才叫她回神。
温柔朝有嬗捂着嘴笑:“还说没这样骄矜,都累得说不出话来了。有嬗,快快地给咱们欣馥姐姐捏捏肩,这可是咱们王爷身侧第一得意人,王爷一时一刻也离不开的,若是没了她,明儿改用不下饭了。”
有嬗不管,也只是笑。
欣馥无奈地含笑摇头:“瞧瞧你这张嘴,现在可好,归霁给打发了,却再没人能斗过你这利嘴。”才刚说了这话,嘴角笑意已消,低叹一声:“如今这样倒还罢了,等来日新主子进了府,却不能再这样,难免叫人说句轻浮。”
“管他的!咱们关起门来笑闹,便是主子,也能管入夜后的事?”
有嬗却不像温柔,万事没条理。听了“新”这个字,就能猜出一二三来。“姐姐这话里的意思……咱们王爷?”
她颔首道:“八|九不离十的事。今儿才听王爷说将平安扣送了人。”
那平安扣对王爷是什么意思,他们却都一清二楚。
听了这话,就连一贯最胡咧咧的温柔,也再不能够没心没肺,放下手中缝补的衣裳,略带愁容:“也不知日后是个什么光景,若是新主子是个好的也还罢了,若是不好……罢了,好不好也都是个人的命。”
他们原是给王爷预备着当通房的,所幸他不爱风月,他们仍做着得脸的大丫头,不必当姨奶奶给人做小。说是王爷的侍妾,也不过是妾,本抬不起头来。王爷虽一贯说一是一不肯听劝,当主子对下人却很好。若是娶了正妃进来,他们这些大丫头,还不知是什么样子……
三人一时无话,坐在一起静静发了一时呆。
还是欣馥最先说话,宽他们的心:“那也是到时候的事,走一步看一步,现在还不是担心的时候。温柔,你和有嬗明儿领几个丫头,去将辟证轩收拾出来。方才王爷说的话你们也听见了,这林家嫡子大抵很受重视,一定不能轻视了。”
温柔笑道:“姐姐放心,我们省得。另说了,先前出了那桩事,现下归霁又被打出去了,我们还怎么敢轻视林家大|爷?”
“怎么,听你话里的意思,这回王爷雷厉风行发落了归霁,竟还有这一位的缘由在?”
“怎么不是呢。原是归霁太猖狂,姐姐不在,王爷为着太后给了她一份脸面,她就以为自己能做姨奶奶了。王爷叫她伺候林大|爷,她还觉得大材小用,轻视了她,处处给林大|爷找不痛快。人家原先也是袭爵的,父亲堂堂的探花郎,叫她一个下人磋磨得弱了许多,王爷怎么跟林大人交代?要我说,她也是自找死路。”温柔面上尽是嘲讽,“猖狂人见多了,可没见过后院的女人敢跟前院的爷过不去的,万别说她可还不是后院的半主子。”
这一番话却透出许多意思来,欣馥慢慢摩挲着面前的茶碗,沉思片刻。又问:“这位林大|爷,是个什么人物?”
温柔朝有嬗呶呶嘴:“归霁被换下来后,就是有嬗顶着伺候,姐姐问她。”
二人视线皆在己身,有嬗顿了顿,抿唇笑道:“怎么又冲着我来了。还能是什么人物,也不过是一个鼻子一张嘴,只比旁人生得细致入眼一些,秀气雅致。只一样,性子却宽和细致,行|事间处处可见大家风范,是个极好的哥儿。伺候的那几日,旁的没听着,只听他念了几回妹妹。想来疼爱幼妹得很。”
只看他提及幼妹是什么模样,就知道是个心肠温软的,不会十分苛责下人。有嬗伺候他好几日,也没见他冷过脸。林家家教想来很好。
有嬗又道:“说来也是奇了,林大|爷在的那几日,王爷倒肯迁就他。王爷爱用鲜香味重的膳食,那几日却为着林大|爷饮食不周,肯陪着用清淡的。”
第17章 。017
。017知痛痒一言道天命,羞子景慈母解前因
林黛玉的身子近来好了许多,不爱总叫人抱着,下地走路的时候多了。林玦才一回府,便见林黛玉快步跑过来,一双小脚跑得极快,跌跌撞撞奔过来,引得乳|母在身后提心吊胆地追。
林玦附身将她搂住,也不抱她,只微弯腰,任由她握着小指,跟着她往里屋去了。
走了几步,王嬷嬷方才追上来,嗔怪道:“大|爷好歹劝劝姑娘,如今越发爱闹,若是摔着了可怎么好。”
这还是其次,林黛玉到底是个姑娘家。林玦却只一味地宠着,便是平日里贾敏命他们给立规矩,也总被他打回来。哥哥宠妹妹是好事,只是若宠得失了姑娘家的贞静,来日出嫁去了婆家,却难免遭人口舌。
林玦却也觉着先前他们对黛玉态小心了些,压抑天性不说,不时常走动,身子只怕更弱。因道:“摔了也是她自个儿的事,嬷嬷放心,怪不到你们身上。”说着,望了黛玉头顶一眼,“爱玩闹,又怕跌撞,世上哪有万全之法?唯有知道痛了,日后自己才知道警醒。”
什么事都只知道一味地靠下人使银子算什么本事?
王嬷嬷身为黛玉|乳|母,黛玉之事还能置喙一二,林玦却处处有自己的主张,容不得她支使。故而饶是有话,却也忍住了,自跟在二人身后,再不多舌。
林海业已回府,贾敏才同琉璃伺候着除了外裳,有一搭没一搭地打着扇子说话。见林玦引他妹妹进来,二人皆露出笑,贾敏招手:“玦哥儿来,才说到你,你就回来了。”
待二人走进,便见黛玉脸上一头一脸的汗。贾敏又是好笑,又是好气,一根食指点在她脑门上:“我的心肝肝,怎么才出去这么一会就闹得这样。”又叫琉璃取温茶来,哄着黛玉喝下去。“在咱们这儿也还罢了,在你外祖母面前万不能如此。”
黛玉颔首:“黛玉明白。”她不肯再叫人喂,扭着身子将茶盏夺过去。所幸是温茶,琉璃将手绢以手托着,才她胸襟前护好。
这厢母慈女娇,另一侧林海同林玦却三言两语说着正经事,并无玩闹。
林海慢慢吃着茶,面上整肃,眼中却带着笑意。“听你母亲说你今儿出去了,去了什么地方?”
“只随意逛了逛,人生地不熟,也没什么好去处。倒是途经拢珍轩,为母亲选了一支钗,为父亲选了一方头冠,又为妹妹择了一块玉。”
只这一言出,黛玉便糯糯笑道:“玉?什么玉?上头带着字的玉?昨儿宝玉还问我有玉没有,听我说没有,倒还闹了一场。”
闹得黛玉还心中不安,哭过一场。这话却不必再在林玦面前说了。
“妹妹若想要字,我叫工匠刻几行,也不是什么难事。”想必是为着贾宝玉的通灵宝玉,方有此一问。林玦尚有要事,略回了一句,便仍同林海说话。
“只有一事,却要告知父亲母亲。”
“何事?”
林玦抚着腰间的平安扣,面带迟疑:“今儿在潇雨阁选防身小刃,偶遇合睿王。王爷厚爱,赐我一刃。”朝后扫了一眼,采意已抱着小匣子上前,将盒盖打开。里头短刃小|巧|玲|珑,并无珠玉之饰,只发暗金之色。
林海伸手取了,打开刀鞘,登时一道冷光凛冽闪出,烛火通明之中,也呈锐不可当之芒。
饶是他们不懂兵刃,也知道这当是一把削铁如泥的好匕首。遑论这短刃还是合睿王定下,原预备着自己用的。
林海面上表情变幻莫测,眉头微蹙。这鲜花着锦烈火烹油之荣,可能承得?皇家天恩,真当是那样容易享的麽?
最终也唯有平静地将短刃放回盒中:“王爷看重,是你的福分,好生用着,别辜负了王爷这份期望。”
林玦已见林海变色,后头的话便觉十分难言,却仍旧往下说:“王爷说我书读得好,邀我改日去王府小住。”
这话一出,满室皆静。
皇家之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