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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嬗见霍处家的手里的茶凉了,上前来换了一盏。林玦见她吃了两口,这才又问:“昔日卖珠珰姐姐的那个牙婆,既然是官家的,想必记录在案,找到她大抵也使得。可记得她唤什么?”
霍处家的听了这话便道:“前两日何管家还叫何大家的买两个清扫庭院的丫头,我跟着去瞧了,何大家的见的那个牙婆,就是当年太太见的那一个。她姓石,都叫她石婆。”
石婆子确然是官家的牙婆,苏州这片的名门望族,大多叫她过来。一则是因着她手里的丫头多,二则也是因着她的人调理得好,买过来了不拘多大的,都能立时伺候人,不必再调理了。
林玦得了这些话,便命霍处家的把那石婆找来,说要买两个丫头。
霍处家的不多时便找了来,林玦命温柔出去看,温柔看了,只见是个穿粉色碎花袄子的中年妇人,面容干净,头上插金戴银的,并不比寻常富贵人家的夫人差些什么。她领来的丫头从十岁到十五岁的都有,都是能签死契的。
温柔只略略扫过一眼,便依林玦的意思,摇首道:“都不好,瞧着都是粗笨,不能做精细的活计。”便命霍处家的仍领出去,又取了二两银子给她做路费。
石婆白来一趟,拿着那二两银子也不甚欢喜。跟着霍处家的往外走,口中气不过,道:“妈妈,不是我说,你们大|爷也太挑了些。我石婆领过来的人,十个里不说留下五|六个,总该留下一个。原先你们太太,听闻是京城里荣国府的大小姐,那是何等的眼光高,不也留了四个。偏今儿你们大|爷,说一个也瞧不上。”
霍处家的知道她买人卖人的经手得多了,少有白走一趟的。今儿偏林玦不是真心买人,倒叫她心里很郁郁。当下便笑道:“你也别说这种赌气的话,你今儿带来的人,我瞧着也不是很好,竟比不上从前一半。刚才出来掌眼的温姑娘'3',就是贴身伺候我们大|爷的。你瞧瞧,如何的模样风范,比之那些中等人家的大妇,也是差不离的。”
石婆便道:“原手上是有些好货色,偏不巧,前两日沧浪亭里搬来了一户姓穆的大户,听闻是京里北静王爷的一个表弟,母族也是京里的勋贵。你是不知道,多大的手笔,又是买仆役,又是买丫头的。身家不清白的不要,长相不好的不要,说话支吾的不要,口风不紧的不要,做事不玲珑的也不要,哎呀,真真是挑剔得勒不得了。上等的全叫挑走了,剩下的旁人瞧着许还好,林大|爷一瞧,确然是寻常了。方才那个姑娘,走出来一看,你不说,我还当是你们大|爷新娶的大|奶奶。哎呦呦,瞧瞧那通身的气派,那标致的模样,见人三分笑的,真真叫人从心底里喜欢。”
“呸!说话间就要不着边际起来!”霍处家的忙啐她一口,骂道:“我们太太昔日什么模样你也瞧见了,若是略出众一些的姑娘就能做大|奶奶,那可真是笑话了!远的不说,就说我们福寿县主身旁的那个雪姑娘'4'。那可是东太后赐下来的。姿色更胜温姑娘一筹,便是说话行|事,比上雪姑娘,又是另一番做派。那也不过是个丫头了,哪里能跟主子们比一二呢。”
说话间,便从角门送了那牙婆出去,又命两个婆子,送她出后门。
温柔回了里屋,林玦便问:“都瞧仔细了?”
温柔道:“大|爷放心,我都瞧得真真的。”
他便起身,道:“取外出的衣裳来,我要往沧浪亭去,你跟着我一并去。”
不多时便换了衣裳,外头已然传话出去,马车已然套好。
林玦领着温柔往沧浪亭来,迎面邢季便迎上来,笑道:“林大|爷来了。”
慕容以致正在清香馆坐着,一早听下头人说林玦来了。又坐了一时,果然邢季领着林玦过来,他转头笑道:“可用过饭了不曾?正是饭点,我才命他们摆饭,你倒像是循着味来的。”
第144章 。0144
。0144 赞仪容欣馥压众人; 念旧日莲溪堪绝代
旁的倒也罢了; 今日桌上有一道红梅珠香,不是平日能吃到的吃食。因瞧着赏心悦目,吃着也鲜香可口的缘故,林玦格外多用了半碗红稻香米饭。
一时二人吃罢了午饭,欣馥便领着婢女捧水进来洗手。林玦因今日多写了些字; 又多洗手的缘故,手上倒觉干涩; 便侧头问欣馥:“你们府里有沤子不曾?”
欣馥便笑道:“有这个,林大|爷且等我一等。”说罢,便使一旁一个小丫头出去,将库房里才备下的沤子壶取来。
不多时小丫头便取了一个上描百花的小巧琉璃壶过来; 隔着那琉璃能隐约瞧见里头鹅黄的沤子。
站在林玦身侧的温柔将那壶取了; 林玦摊开手接了一些,沤了一回。
欣馥笑道:“我们大|爷不爱用这个; 虽是备下了,却只在库房里收着; 以备不时之需罢了。竟不曾料到林大|爷是要用的; 这是我想得不周到。”
林玦便道:“我原也不用这个,近来手略涩些; 便用些沤子。”
欣馥便不再多言,只领着侍婢又退了下去。
慕容以致瞧着林玦,道:“好好地,怎么手干起来了?”
“有几篇字写得不好; 我又重写了一回。沾了墨,多洗了两次手。这春风乍暖还寒的,一来二去手倒冷了。”他伸出手去给慕容以致瞧。
慕容以致扫眼过去,只见这一双白|皙修长如一把青葱的手掌,右手小指处果然有个泛红的瘀点。这叫|春疮,原比冻疮更难受些。昔日慕容以致常年驻扎于边关,那里风霜刀剑的,每至冬季,他也总生这个。偏前两年朝堂未定,边疆多有游牧民族来犯。也不及好生治一治,便要日日提着刀浴血厮杀。他又是个不肯比寻常兵卒优越些的人,边疆棉衣时常缺斤少两,便多将自个儿的衣裳赏出去。那冻疮便好得更慢,一个冬季下来,十根指头伸出来,尽数都是冻疮。以针刺穿了挤出|血来,那血那是暗暗的,透着些紫。
他极明白这样的痛楚,不由伸手在那处揉了揉,疼惜道:“怎么这样不小心,洗手也该用热水,再用沤子沤才是。温柔并上有嬗是怎么伺候的?你这样省事了,他们还伺候不好。恐怕是犯懒,很该拖出去打板子!”他平日里是最厌骄奢淫|逸的,如今在林玦身上,却是样样合理,犹觉不够。绫罗绸缎山珍海味地供着,还觉亏待。
“他们伺候得极细致,原是我在前院书房,不便叫他们过来伺候的缘故。”林玦抽手回去,往一旁十锦阁子那里去,果然在边上小柜子抽屉里拿出一副棋来。“我今日过来,是有事要告诉你。赶巧,我们许久不曾手谈了,倒不如坐着,一面对弈,一面说话。”
他说的话,慕容以致哪里有不应允的。当下说好,二人在一旁玫瑰椅上坐了,另设一方万字小方桌。
林玦问慕容以致道:“你要什么棋子?”
慕容以致道:“我倒喜欢黑的。”
“那我拿了白子就是。”林玦伸手,将黑子送过去。口中道:“昔日珠珰千里迢迢被卖至苏州时我还年幼,倒不是很记得那时候的事。纵然记得,也是后院的事,知道得不多。故今日特意将从前伺候的老人找出来问了,果然问出了那个卖珠珰的牙婆。因是官家的,找起来倒也容易……”
石婆才吃了午饭,正坐在院子里调理丫头,她女儿寒芸过来,开口便是:“妈,前两日叫你过去的那户人家又来人叫了。”
石婆一愣:“哪户人家?”原她买人卖人的,日日都是大户人家进出着,竟不记得哪户人家了。
“才搬来沧浪亭的那家。”寒芸道:“仍是那个麦妈过来的,说叫妈你挑十个丫头,他们大|爷要挑两个贴身使唤的。”
“这叫我哪里挑出来?”石婆一听就苦了脸,“前两日那些丫头你都瞧见了,一等的姿色,一等的温顺,若是那些三等人家,抬进去当良妾也使得了。偏到了沧浪亭穆家,那位爷身旁伺候的那个欣姑娘,只瞧了一眼,便指了几个出来,说他们生得尚且能看,叫在外间院子里伺候着。我的乖乖,那样的丫头都只能在外头伺候着,要如何的天仙去端茶送水的?只怕只有去宫里请两个女官过来伺候着罢了。”
寒芸听得直笑:“他们买不买的另说,妈还不赶紧去,倒叫别人等。”说着,服侍她妈进门去换了一身衣裳,送她妈出去的时候,忍不住问道:“妈,穆家那位穆大|爷,这样地挑剔。能替他出来掌眼瞧人的那位欣姑娘,是个什么模样?”
石婆摇头叹道:“格外地出挑,百个不及她一个。林林总总卖了这样多人,满打满算能胜过她的,也唯有当年卖到林家去去的那个莲溪。”
说来那个莲溪,实在太出众了些。一看就是千尊玉贵养出来的,卖她过来的人还说原是当瘦马养着的,养不下去了,才卖到她手里。真当她是个傻的不成?那姑娘的品貌、仪态、规矩、气韵,岂是养瘦马的人家能养出来的。便是略次些的中等人家也养不出来,须得是一等一的富贵人家,添喜郎世代,才能将养出那样的姑娘。
石婆自叹息了一回,将选好的几个丫头带上,临走时吩咐她姑娘在家里守着,便转身出门,自上了马车。
那麦妈原是出来叫人的,到了沧浪亭,也不是她领着石婆进去。另又换了一个门上的婆子,领着进去,却比前一日走得更里了一些。
走了好一时才到一个清香馆外,那婆子往前走了两步,问一个守在院子里的丫头:“欣姑娘可在?”
那丫头原是打石婆这里买来的,见了石婆便笑着道:“石妈妈你来了。”说着,又朝身后长廊那里指了指,道:“才飞来一只燕子,要在堂前做窝,欣姐姐瞧着呢。”
那婆子于是领了石婆过去,不多时,果然在长廊豁口处看见一人站在那里,穿着玫瑰紫绫子袄,下头系着一条浅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