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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世修罗道-第1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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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已然不想再思考其他什么。
  他是真的累了。
  霎眼间,长街的酒舖中闪出几道人影,在人潮中截住了他。
  他脑海里全是白灵飞,连还手的本能都慢上一线,来人一记踢来,已将他狠狠绊倒在地。
  换了平常的皇太子,当会逐步思索那是何方势力、是否识破自己、又应如何将对方全数生擒——
  但他全都无法做到。
  在酒舖出来一群佩马刀的外族大汉,操的是塞外最流行的柔然语:
  “小子找死来啦﹗”
  头顶上叽哩咕噜了一番,领头的人将他踏在马靴下,笑得很是开怀:
  “看﹗他那天不是很嚣张吗﹖现在怎么成一条灰狗﹖”
  那帮人都在用柔然语对他嘲笑,他脸容在马靴鞋底扭曲著,费力向上望去,这才知道是什么一回事——
  那天白灵飞出现在定洛居,这群靺鞨族的使节最是放肆,几乎是想用目光将他污辱几遍,自己既已作了伪装,心里盛怒、自然也不必客气,在白灵飞走后便故意绊了这帮人几脚,弄得他们当场出了不少洋相。刚才这些人看到自己脱离使节团在大街乱逛,当然便是报复来了。
  “要是你识相跟大爷道歉,大爷便赏你一泡尿吧……哈哈﹗”
  这句倒是用汉语说的,那汉子一边用鞋底狠力蹂踏他的脸,一边用手解著裤带,招呼其他同行伙伴来看热闹——
  这一生除了童年,许久也未尝过如此不堪。
  他是名副其实给人踏在脚下,脆弱得只能徒添他人笑话。
  他全身剧起一阵愤忿的屈辱,江南渔村的往事湧上心头,原来属于他的优雅、从容、威严……纷纷全都坍塌,但在最深的地方,却有一种莫名的力量始终支撑着自己。
  浊黄的腥液从头上倾落,他在最后一刻侧开了脸,猛力抓住那汉子的脚踝,俐落无比,一记就将人过头重摔在地。
  那群靺鞨人才知道这使官原来会武,马刀“锵锵锵锵”纷纷出手,却全被景言一袖挥得倒撞回鞘﹗
  这遭遇对于一介皇太子、是比天还大的耻辱,然而他竟在用劲上留了手,只是一招封住了那帮使节的腕上要穴。
  ——他与当年自卑得要尽杀闯村那队官兵的少年,已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人了。
  那些回忆里最深刻的阴影,都逐渐被更深刻的爱恋填补好。
  他终于能凭自己的力量站起来,因为支撑着他的,不是铸铁的铠甲,而是比铁还要坚厚的、那道纯白色的身影。
  大街上满是躁动喧哗。
  周围的人都不知道是什么回事,只见有一个男人在拼命挤前,街上人流络绎不绝,他冲开了一重人潮,只能又投身在另一重人海之中。
  ——灵飞……
  挤出了定鼎门大街,眼前却是全洛阳最插针不入的地方。
  他已是脸青鼻肿,即使没了易容,也根本无人认得他是颠覆半个中原的南楚皇太子。
  然而他已不在乎。
  他忘了自己是谁,刻下又是在哪里,这座城里的风云烟雨,全然都不再重要。
  所有白的,不论男女、甚至只是酒坊的布幕都被他掀翻了遍,沿途不知受了多少喝骂,甚至有拳脚往他身上招呼,但他却浑然不觉,只知要一直向前撞开人群。
  从洛北走到这里,直到奔上了天津桥,他还是不见那道身影。
  洛水波光粼粼,两岸的光华投在水面,不断被打碎,然后又再凝聚重合。
  他转身回望,拼命的看、拼命的找,有些东西已在心里迸发而出——
  “灵飞﹗”
  他疯狂得不顾一切,没有任何思考就扑去那袭白衣。
  桥上的人蓦然回眸,眼内坠了洛水无数的清辉星光。
  ——就在这一刻,在洛水和灯火之间,在洛阳的千万人中,他终于找回那抹纯白。
  那是无比熟悉的、清澈而明净的感觉,就在他拥住他的剎那,毫无保留的包围了他。
  “灵飞……”他呼吸着他的气息,轻轻的道:“我很想你。”
  白灵飞静静任景言箍住自己,好半晌才回过了神。
  他本是想去摸摸脸青鼻肿的皇太子,手却被人环住抬不上来,眼见景言真在白衣上拭出了血迹,这就皱起眉头:
  “你被谁揍了﹖”
  景言埋在他肩窝间,双臂用力到都在颤抖,听到这句,忽然摇头失笑:
  “可能叫张三或者李四吧。刚才只顾著找你,我都没想过要去问。”
  “……”他本来以为景言真的跟人动手,现在才知是虚惊一场。
  “別动辄就去糟蹋这张脸啊,你是靠它才没人敢真的揍你的。”
  他手肘一挣,千辛万苦才腾出了一只手,用袖替景言抹了鼻血。
  那张伪装的丑脸额角瘀青、右边颧骨隆起了一块,他心里看得发疼,柔声问景言:
  “很疼么﹖”
  天津桥上人来人往,他们紧拥的身形很快被人海掩去了。
  洛阳千灯万景,是人间极致的繁华,落在皇太子眼中,映得的却只有白灵飞一个人。
  “我现在有没有很欠打﹖”
  “……前所未有的欠打。”白灵飞指著他,低低的道:“不过张三李四都替我揍了你,我就不落井下石了。”
  他们对望一眼,同时勾起了唇角。
  洛水开始泛起无数涟漪,飘雪在半空打着圈,缓缓拂到两人脸上,又渐渐被温度消融化开。
  洛阳成千上万的百姓都抬头望向夜空,而他们却始终只凝看彼此。
  景言柔声道:“这是今年北方第一场雪。”
  白灵飞淡淡一笑:“嗯,我陪你看。”
  洛水朦胧了两人缠绵拥吻的倒影,飘雪淡化了整个天下的血腥残酷。
  中原域外南北,和无数人的命运,终于也迎来这场延续经年的阳关雪。                        
作者有话要说:  该怎么说呢,最后殿下和小飞在洛水上的那一幕,也是其中一个我最想写到、也觉得这一辈子一定要写一次的画面。现实里未必有这么唯美的爱情,当你想一个人想到疯掉的时候,上穷碧落下黄泉的去找,终于也在那一刻找到了他,才知道那个人原来一直在原地等着你。这是他们这对倒数的甜糖了,日后若是真的被虐得心疼肝抽,大家就回来看一遍这桥上雪吻吧T_T

  ☆、凤隐

  两人一先一后回到外使馆,进房卸了伪装之后,便先交换了今天所见的动静,又为那封密信商议了个许时辰。
  知道他只是把长孙凯跟丢了,景言便完全放下心来,到了夜深二更,景言抱着白灵飞上床,待要走去吹熄风灯,却给他一手扯住衣角——
  “景言……”他顿了许久,始终还是摇了摇头:“没什么。”
  景言自然知道不可能没有什么,便拿来了床头的厚毛大衣,轻轻盖到他身上。
  “不是说过要互不隐瞒么﹖有事不要放在心里,想说便说。”
  白灵飞抿了抿唇,勉强的摇头笑了。
  “真的没什么,只是……只是想起你父皇在我离京戍边前说的几句话而已。”
  景言心里了然,俯身抚过他清秀却带苍白的脸。
  “他又怎么离间我们了﹖”
  他凝着眸看皇太子,轻声说道:“他说,当年碧先祖归隐忘忧谷,非是因淡泊名利,而是怀阳帝为留住御剑门主在身边效忠,用了不该用的手段,才使两人彻底破裂。”
  景言的心跳当即漏了一拍。 
  “当年怀阳帝和昭国元帅的恩怨,并无载在皇族卷册中,就连我这个皇太子,也没有在保留历代帝皇册录的宿星殿中看过。”
  “……也许那只是你父皇的诳言,当然作不得真。”
  其实早在当日御书房内,他听到那样的一番话,心里已隐约有了大概——
  史载的碧阳将军一生忠于楚国,而御剑门的首誓更是把天下视作生命,若非师祖与怀阳帝间有了芥蒂,归隐后又怎会严禁传人下山为官﹖只是那代传奇帝帅的佳话,是中土历来最光辉的美闻,谁也不会起挑战之心,他亦一直不敢对其妄自臆测而已。
  “你说过不会重复怀阳帝大封功臣的歧途……”他握紧五指,内心挣扎激荡良久,才将一句说话问了出口:“那么,你不会为了留住九玄而不择手段的,对么﹖”
  房里一时陷入沉默。
  景言心里苦笑——他确曾为得到九玄而不择手段……自己从一开始,便已错得彻底。
  他欠了白灵飞太多,当中最遗憾的,便是害得大牛和晴晴惨死芍药居。
  他当时泄露行踪,对象是一直阻止自己回朝的亲王派,希望借他们之力威吓白灵飞,逼不得已以玉佩投靠自己,却断没想过牵连如此之广,累及全庄无辜生灵尽数陪葬。
  自己曾以为赤川王死前否认了屠庄,便等同从没亏欠过他,但明教与赤川王互相勾结,杀手能找上芍药居大开杀戒,虽不是针对自己,也与那次的手段脱不了关系——
  他就是间接害死两个不小点的凶手,天地作证,无可抵赖。只是他太怕失去白灵飞,才将秘密牢牢守住,不敢有半句提起而已。
  白灵飞不言不语,目光随着灯火明灭,却是一直灼灼的看着他。
  每一寸记忆,都有那抹纯白决然相随。他想追溯着日子回望,然而没有白灵飞的那些画面,全都是模模糊糊的空洞——
  在遇上他之前,自己本来就没有活过。
  他从来不敢想象失去白灵飞会是如何。上穷碧落、下到黄泉,若也不能把白灵飞找回身边,那么他空缺了的那段人生,就算用整个天下也没法填补回来。
  南楚皇太子能有许多,景言却一无所有,只有与他生死不弃的那个人。
  “我不是说过么﹖我从来不曾骗你,当然亦不会不择手段强逼你。”
  他抱住了床上的白衣少将,终于对白灵飞又一次撒了谎。
  “灵飞……”他情急逼切起来,双臂拥得更加用力,“难道经历了那么多,你都不曾信我﹖”
  “我信。”
  景言为之一愕。
  “我信你。”白灵飞伸手过来,轻轻回拥过他,手上带了柔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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