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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来看看不就知道吗﹖”
他实在被逗够了,当著麾下将领的面前就发了火:
“本殿下不想听你废话﹗你到底能不能救他﹖﹗”
墨莲华纤手也凝顿了,仿佛没料到传闻中冷静自持的皇太子会这么激动。
“恕我直言,他……他脏腑几乎全碎了,臂骨和手筋、还有整条背骨,我都驳不回来。”她摇头低叹,“他现在还能醒过来,只是靠自身的内力撑着,如果再过——”
“我不想听如果﹗”景言忽然失控大喝,冷音回荡整间帅房:“我要你救活他﹗他不能死在这里﹗”
少女被他喝得愕住了,缓缓放下瓷碗,站起来对景言道:
“你以为我不想救活他吗﹖”她左想右想,怎都想不到不会刺激皇太子的措辞,唯有坦白低说:“但是凭内力撑住已经很勉强,他脏腑还在不断出血,別说能不能活过今晚,就算真能活下来,他一辈子也只能是个废人——”
她再说不下去了。
房内几个战将都在仰天悲号,而唯一没有声息的皇太子、却是冷酷的过了份。
——天啊,她是去错了丧帐吗﹖
“我求你。”皇太子抓住她双臂,竟是平生第一次对人用上“求”字:
“我真的求你,无论如何都要让他活下来。”景言的手在止不住地颤抖,“全军的药任你来用,只要你能救活他,我可以答应你任何事……我求你救活他。”
墨莲华黯然点头。
“景……言……”
皇太子骤然回过头,瞬即掠到床边,却不敢再乱动他半分,只可以俯身听他说话:
“锋狼军……”
“他们是元气大伤,但还未全军覆灭,陆士南、郭定、张立真都在这里。”
三个副将激动得淌泪,“少将﹗”
“锋狼军尚余六千人,现在全在这座水石城中。”景言忍住哽咽,低低道:“他们都在等你,等你这个主帅起来领军。”
白灵飞费了半晌,终于将他的说话消化掉——
六千人……那么说,有四千儿郎就葬在山下了……﹖
他终究没把所有兵将都带离战场……一夜之间,他就将自己四千兵将丟了。
他们没能再回东海,那一片在他们眼中蔚蓝辽阔的天地,不是他们长眠的地方。
“对不起……我没……好好……”
少年呼的气比吸的还多,血开始随他说话渗出嘴外。
——他脏腑真的全碎了。
景言拼命摇头,止住他再说下去。
“你已经做得很好……真的,所有士兵都在盼你好起来。”
白灵飞心里一热,仅余的气力渐渐聚在指尖。皇太子愕然低眸,只见少年用尽意志将手指移了一寸,却是怎也搭不上他的手臂。
少年近乎梦呓的低说:“我……没事的……”
换了平时,铁定是要狠狠斥喝白灵飞,现在见了他倔强的笑容,却是疼惜得什么都骂不出去。
“九玄……”
皇太子猛然回神,张立真立即上前给他递上一把六尺青锋——
“您的剑在这里﹗”
他眼神仍然迷茫,景言立刻将九玄拿过,用剑鞘贴上他的手。
“放心,它没丟,我把九玄和小红都带了回来。”皇太子勉力维持上扬的唇角,吻上他发丝,温柔道:“听话,好好养伤,其他事都有我在。”
少年缓缓微笑,应话闭上眼。
墨莲华张口结舌,气愤的指著白灵飞——
血啊﹗那是你仅有不多的血啊﹗好歹也给我吞回去才昏啊﹗
几个锋狼副将怆然跪下,“殿下,末将愿拼死为少将和兄弟报仇﹗”
“战士要先懂求生,才有资格去冒死。”皇太子厉言道:“你们现在能站在这里,是灵飞用命换回来的,如果想要报仇、就不要把这条命浪费掉,知道么﹖”
众将齐皆应喏。
景言霍然而起,冷峻的眉宇染上狠意。
——白灵飞就这么废了。
他让他染了血、沾了污,舍却了原来的纯粹世界;
他以为等一切都完结,自己可以用一生的爱恋去偿他、宠他,将自由和澄澈都还给他。
然而路没走完,他却支离破碎躺在自己面前。
那只光芒万丈的飞鸟,再也无法展翼傲翔。
自己很快就要失去他了。
“长孙晟,我誓不让你活着回长安﹗”
作者有话要说: 殿下始终是来迟了,没能从后妈手上抢救到小飞……
估计月千君是要统计小飞重伤的次数了,作者君忠告还是别数了,小飞这娃全篇没多少日子是毫发无伤的T_T
☆、成魔
九玄就在他指侧。
白灵飞用尽所有意念去动,手掌却仍贴在床舖、半寸也没提起。
他极力撑起身,想像一条奋力攀爬的蠕虫,慢慢移向玄铁。
——就差一点……只有那麽一点……
但他始终一动不动。
长剑就在身边,白灵飞双眼放空,茫然看着近在咫尺的九玄剑。
——明明就在他手旁,但他握不了剑。
他很习惯负伤,但就算在最接近死亡的时候,他都没试过像现在这个模样。
他对自己的伤很清楚:他五脏六腑碎了,全身都废了。
他再也握不了剑。
他连动都不能再动,比一条地上的爬虫还不如。
他只是一个废人,等到内力都衰竭下去的一刻,他便可以真的去死了。
在此之前,不见光明,也不见黑暗,他只可以在这裡等死。
——很痛苦麽﹖全身废了,连用剑自尽的尊严也没有啊。
“谁……”
——你想要力量吗﹖从凤凰手上继承过来吧,你是除他之外,第二个这麽适合它的人。
到底是谁﹗
——想重新拿剑,去守护你重视的苍生、你深爱的人……﹖你想的我都听到了啊。
力量……﹖
——彻底成魔吧,新的凤凰……
可以守护小天、守护景言的力量……
——以血为名,以身作刃,杀遍所有异己之人﹗
他还有使命未完,就算倾尽一切也要做到……
他要陪景言一起……无论是什麽代价,都要继续走下去﹗
除了离城的青原和重伤的白灵飞,所有皇太子的心腹干将都齐聚在土楼议事厅内。
“长孙晟就屯兵在白河东岸,随时出动来攻水石城。”
皇太子将一枚小石搁在地图上。
——那晚白灵飞在天引山丘陵遭伏,他率潟琊二万骑兵去救,在锋狼军全军覆没的前一刻终于挽回死局。水石城留守的应龙军及时配合、破浪舟全数出动,以强大火力夹击夏军,不但使长孙晟折损惨重、更成功将南楚军都用船撤到城内。
长孙晟的十万精骑损失一成,两日来枕兵于水石城外。鑑于前次探子中了长孙晟的诱敌计,景言起用锋狼军特训出来的侦察高手,探得攻城部队仍在途上,估计三日可到水石城。
“前天一战,潟琊抽调大半兵力支援,现在城内防守空虚,若夏军绕过水石城、直接派精骑往袭潟琊,要取下城池并非难事。”玄锋皱眉道。
“此言差矣。夏军就算攻下潟琊,届时亦会遭水石城和赤邯两面夹击,长孙晟明知如此,便绝不会兵行险着。”敢当面质疑太子副将的,正是锋狼军的张立真。
——白灵飞当初练军,曾特意挑选新兵中有潜质的精英私授兵法。经历几番战场磨炼,更遭遇丘陵战的惨败,朴玉终给琢出光芒。
玄锋沉思片刻,也是对他点头以示认同:“这两晚长孙晟下令兵士轮番休息,也不断伐木造基本的攻城器具,下一步当是准备再攻水石城。”
陆士南忆起那晚惨败之痛,更想到白灵飞现在卧榻不起、可能从此残废一生,顿时紧握拳头,连齿缝都迸出恨意:“我们有破浪舟做后盾,如若长孙晟强行攻坚,必会吃尽苦头。”
源涛对地图左看右看,却是半点也不看好战情:
“问题是长孙晟兵强马壮,只是骑兵已够令人头痛。这几年的巅峰时期,天引山最多也曾驻兵二十万,可与夏骑正面交锋的只得锋狼兵,幸好前晚灵飞少将……”他偷偷去瞥景言的脸色,怕踏到皇太子刻下的痛处,唯有避重就轻:
“锋狼军是保住了,但主帅目前带不了兵……光靠破浪舟去守水石城也不是办法。”
景言一直专注听着诸将的意见,手指敲着桌面,既没反对、也没认同。
“云靖,你是青原亲自召入亲兵的,如何看长孙晟伐木一事﹖”
云靖愕然,他从未参与过机密军事会议,就连为何被召入大厅亦一无所知,蓦地对应不上话来:“卑职无沙场对敌的经验,更未与长孙晟交过手……”
“经验并不决定一切。”景言澹然道:“前晚留守的应龙兵不及应对,只有你力排众议、极力游说金将军出动破浪舟扭转战局,最后也证明你是对的。”
云靖还待要说话,景言又再打断他:“我相信青原不止教会你推搪责任,他虽然不在这裡,但我不想你随便丢他面子。”
玄锋、源涛知皇太子心意,都用眼神予他鼓励。
云靖深吸一口气,真切感受到与南楚一众最高级将领平视而谈的滋味:
他不再是一介小兵……得到皇太子的重视,他无需顾忌出身卑微,可以凭实力畅所欲言。
终有一日,自己也可以挺起胸膛去直视他的吧﹖——南麒王的四公子,就和这刻直视皇太子一模一样。
“长孙晟是肯定要攻水石城的,但攻城的早晚却大有分别。”
云靖不敢再有所保留,事实上,他在湘州苦读时已对兵法下过苦功,经青原几个月的耳濡目染,这副尉在述说战术时、竟意外地具大将之风:
“长孙晟首战虽捷,但被水陆夹击得灰头土脸,胜亦并不光彩,何况他倾尽十万骑兵之力,却被灵飞少将力挽狂澜,最后锋狼兵折损竟不过半,肯定大大打击夏军士气。他大作伐木之势,又摆出攻城架子,只为让我们看不清他底蕴,不敢贸然去攻阵脚未稳的大军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