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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年流落漠北的惨痛过去,他都记得。
他一家因为汉族之身不敢住在城镇,只有投靠草原的游牧部落,过着逐水草而居的生活。然而长明王要统一草原,黑玄兵践踏过那片美丽疆土的每一处地方,连他的部落也没倖免。
一夜之间,他失去所有亲人和依靠,只剩塔纳河上飘浮腐尸的臭味,狰狞划毁了他心里那片壮丽辽阔的大草原。
他自此流落戈壁,直到被师父霍其峰收养回忘忧谷,他的人生才重新有了光;然而害他全族的每一个人,他都没有原谅过。
“小飞和我都有一样的身世,但他已经把漠北的一切都忘记……他既选择景言,便注定与我分道扬镳。我将明教火器藏处告诉小飞,也是看在那是他的份上,但自天引山之役后,我们已是各为其主,各不相干。”
御剑门人,必以剑试天下、剑平天下、剑救天下——
他手掌之剑,就是为将苍生从这种悲剧的轮迴救出来。
明怀玉忽然想开口问他——
既然明知郑国也是你憎恶的一丘之貉,为什麽那年你又随我入洛阳﹖
但他终究是没有问。
他领安若然离开帝皇庙,在最后一眼瞥向左壁画像的时候,忽然轻声问:
“你师门忘忧谷裡,也有昭国元帅的画像麽﹖”
安若然为之错愕,微微摇头。
“也许有,但我从未见过。历代门主起居之地化影楼一直严禁弟子进入,说不定碧师祖曾使人为自己作画,却只挂在化影楼裡。”
明怀玉恍然,安若然问他:“怎麽了﹖”
“我一直觉得这幅画好像在哪裡见过……”明怀玉注视着画中人持剑远眺的神态,低低说道:
“其实你师弟和元帅有几分相像。”
安若然皱起眉头,再次用神打量画像中的将军——
那应该是碧阳刚开始与怀阳帝南征北讨的时候,虽然英姿凛然,却还未褪眉宇的少年稚气。
那样雪清而淡、隐透灵气的眸子很罕有,还有那微微抿唇的表情,都与他印象中的某部分很似曾相识。
他瞬即想起那年栈道上,在夕光下翩然舞剑的小师弟。三年后再次重逢,他被师弟从昆仑顶救回洛阳,后来也曾在北邙山上对舞过剑。那时的白灵飞已透现了惊人的棱角,与栈道上只有纯真和温柔的小师弟截然不同。
直到在天引山的雪地上,自己才目睹了他真正冷锐如刃的一面——
“无蕴”完全出鞘,那个时候,他全身都是让人移不开目光的锋芒。
那种锋芒,竟和眼前画像的风华完全重叠。纵剑沙场,睥睨群岳——剎那错觉,便像是凌霄于日与月的凤凰。
“只是有几分相像而已,那说不定就是练成‘无蕴’之后会有的气质。”安若然摇头驱去了思绪,“走吧,我們——怀玉﹗”
他立即扶稳了明怀玉,只见帝皇脸上的艳丽淡了颜色,半晌才能虚弱的开口:
“不知道为什么……我近来好像愈来愈容易晕过去。”
男人断然将他打横抱起,沉声道:“我们回宫才说。”
作者有话要说: P。S。1。 感觉长孙晟像一个病娇的举手
P。S。2。 师兄和怀玉是铁铮铮的CP啦﹗其实怀玉真的很爱很爱师兄,所以用尽全力助他完成理想。这一章都点出了啦,师兄和殿下有理念上的分歧,可以说,师兄甚至是比殿下更激进的革新派,在目前的他眼里,理想是不容有妥协、即使是权宜也不行。所以他们两个是水火不容的,之前那章在天引山遇见,两个人都是看在小飞的份上才不撕破脸皮。至于这场理念之争,会主导全文接下来的打天下路线~
☆、梅印玲珑心
斜阳照进巷里,孩童们一出义教的茅屋,就追着同伴的影子跑去了,笑声回荡在整个贫民巷。
绯衣素妆的少女长吁一口气,推着轮椅上的男孩走过巷里。
——这里的房子只以粗泥石灰堆砌,屋与屋之间的墙隙中仅能容两个人并行,与平京内城的华宅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墙头生满杂草,只许夕光透进丝毫,地上遍布青苔,零落夹杂了小孩追逐时的脚印。在这片苍凉颓败的景象中,少女与男孩是唯一鲜活的风景——
他天南地北的乱扯,她肆意尽情地娇笑,就连暮色顿时也明媚了许多。
巷子的尽头忽起炊烟,仪雅记得,那屋住着一家姓陈的贫户,有两个约莫七、八岁的孩子,早些天她在课堂上问起,知道他们原是湘西人,被前年水灾冲毁祖屋田地,孩子失去了父亲,及后皇太子虽特许流民自行垦田,但家里男丁已丧,母亲只好带着小孩辗转流落,最后来到平京外城的贫民窟里,靠着每天在家中织棉变卖维生。
“毛毛和桃儿的母亲,真的很了不起。”小天感慨道。
那也曾如此带自己流落天涯的人,这个时候又在做什么呢﹖
——他已经很久没见过飞哥哥了,他们从未分开过这么久的。
这几个月,自己经常会梦见飞哥哥——有时候,他倒在满地狼藉的血土上,任自己如何呼喊,也没有再睁开双眼;但更多时候,他会像玩偶一样木然走过那片锋烟,自己一边追赶一边喊叫,而他却没有回头。
在那种地方,飞哥哥一定是很不快乐的,现在的飞哥哥,到底有多久没笑过呢﹖
“这条巷内很多贫户也跟他们一样,既然走投无路,不如来到天子脚下,起码他们的呼救可以离皇城稍稍近了些。”
仪雅在泥墙的转角处停下,暮光就在半步开外,她俏脸一半隐在阴影里,另一半却隐有凄迷之色,“……可是这座都城,始终还是把外城百姓的苦难,排拒在内城的歌舞升平之外。”
小天侧首抬头,眸里有些酸楚的涩色。
“仪雅,你喜欢这里吗﹖”
少女黯然垂眸,睫毛在余晖里轻轻颤动。
很久以前,她曾站在皇宫望楼上眺望整个都城。
“哗……皇兄﹗那是什么呀﹖”
“天街。”
“我学了一句话,嗯……小裕子好像是说……叫‘三都绝艳并于世,平京风月冠人间’﹖”
“是这样说。”
“哗——”女孩瞪大双眼,感叹着脚下的都城:“原来小裕子没有骗人的﹗”
皇太子眉宇微冷,没有说话,只是静静陪着她。
——直到走出了皇城的囚笼,再次回望这片土地,她方明了当日皇兄的沉默:
她的国家没有风月人间,只有被过份粉饰的千疮百孔。
其实那时景言不说,只是不忍心太早幻灭她的美梦而已。
仪雅感触的叹息,忽然有些柔软的触感落在掌心里。
“其实你很喜欢平京的,就算有多不堪,那也是你曾经引以为傲的地方啊。”小天执起她的手,眼里清晰映着自己逆光的剪影:“你对你父皇也是一样吧﹖虽然我很讨厌他,但他是你亲爹,你离开皇宫、住在集贤巷的时日也不短了,我知你气他对混蛋不好、对青原哥哥不好、对飞哥哥更加不好,但你也该和他谈一谈啊。”
曾经偷入青楼活蹦乱跳的小孩,如今说话脱了不少稚气,带着太学辩道一般的坚定:
“我觉得,人心里应该要有正道持之不移,可是……可是这世上不只是谈道理啊,有些东西是道理也无法解释的,而我们同样要好好面对它们。”
仪雅讶然迎着他的目光。
男孩子在十一、二岁的年纪长得最快,这段日子,小天的身型拔高了许多,和去年刚刚入平京之时已经差了很远。
嘴上一直说要长大的小家伙,终于已经长大了。
他走出了别人的庇护,甚至可以强大到去庇护别人,也可以在平京城内陪伴自己一路前行,丝毫不怕在他们身上的缠缚——
真正还未够坚强的,是否只剩下她自己﹖
残阳败巷中,只有男孩的眼神特别耀目,仪雅怔怔看着他,差些便要睁不开眼。
“我知道了。”她对小天浅浅的笑,相握的两手渐渐贴在一起。
小天重重向她点头,也是没心没肺的笑了。
——黄昏、落霞、飞燕,此刻都在替他们作见证。
贫民窟没有繁华,却有宁谧的炊烟,祝福着两只在掌心悄悄勾住的尾指。
仪雅拭拭眼角,推着小天的轮椅继续走出小巷。
他们经过小孩玩耍追逐的空地,几个妇人正围在贫民窟唯一的水井旁,兴许是在谈家常琐事,却忽有一个孩子跑得气喘吁吁,一头栽在母亲怀里哭喊:
“娘﹗大哥是不是不会回来了﹖”
“别闹……你大哥会回来的。”妇人连连哀叹,抱着小儿子一边哽咽一边安慰,然而小孩愈哭愈是厉害,豆大泪珠不断从眼里滚落:
“你骗我﹗大哥不会再回来了……他跟爹一样,都不会再回来了﹗”
“乖,别哭了啊,他们很快都会回家的。”
几个女人看得心酸,也是双眼微红。
仪雅将轮椅推到水井旁,见了那样的场面,也是黯然叹了一声。
小天弯腰凑过去,低声去哄那孩子:“别哭啦,要是哭花了脸,你大哥就算回来也不认得你。”
“不会的……娘在骗人﹗”小男孩在母亲襟里露了一小截脸儿,却是还没止哭,“她明明说爹会回来,最后……最后爹还不是死了……”
“胡说﹗” 妇人厉声叱责儿子:“谁说你爹死了﹖他是去了很远的地方——”
“才不是﹗那些大人全部都说爹死了﹗他真的死了﹗是因为去打仗才死的﹗”
妇人霎眼脸无血色,仪雅想说些什么,却因为男孩的一句顿住了:
“我最讨厌那些说打仗的人了……是他们害死爹和大哥的﹗我恨不得他们全部去死﹗”
小孩的心里没家国疆土,家人就是他们眼里的全部——
但却是这般单纯的爱恨,竟然会分明得令人心颤。
仪雅低头咬唇,小天知她想起景言,轻轻拉她衣袖,又对男孩低道:
“既然爹和大哥都不在身边,你才更加要坚强起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