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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上十殿阎罗尽可能表现得冰冷却又带着一点点友善，让人丝毫察觉不出他们压在心中的那股冲动与莫名紧张。直到六道轮回之力将杨辰魂魄皆夺，手指都有些颤抖的平等王终于按捺不住，一直积蓄着的强大鬼力如同绷紧的弓弦，当手指松开的那一刻，整张弓的力量都找到了宣泄点，与那根弦一起畅快地共鸣。
……
杨辰此刻虽然也将自己全身的力量倾泻而出，但他却没有体会到一丝一毫的畅快感。他所能感到的只有疼痛，前所未有的疼痛。
杨辰将自己的痛觉敏感度调整到最高，放弃一切防御手段，将领域和魔气抛到一边，仅凭双手化作的锋利铁爪，与那些亡魂战作一团。
没有任何人是自己的盟友，无需拉拢人心，无法统一战线，眼中所见尽是敌人，唯一要做的便是彼此厮杀，用一次次极尽痛苦的死亡来偿还自己前世的罪过。
利爪切开肌肤，割裂肌肉，挑断血管，撕碎神经，肆无忌惮冲入口鼻中的血腥味让战斗只剩下单纯的红。
杨辰身上满是鲜血，别人的，自己的。
他记不得自己斩杀过多少亡魂，同样不记得自己被别人杀了多少次——没有领域对周围环境的控制，没有魔气防护自己的身体，他只是个彻头彻尾的普通人，会受伤，会流血，会感到疼痛，会死亡。
而在一次次的死亡中，杨辰渐渐看清了许多东西——生与死，因与果，罪与罚。
在他的心脏又一次被一只铁爪抓成一块烂肉之后，他在将死前突然看到了一丝光亮，赤红色的光像是黑暗中摇曳的烛火，被微风吹得轻轻摇动。
那红色的光所指引的，是通往黑绳地狱的通路！
第四百二十章 轮回台死战
马麟躺在轮回台冰冷的地面，血在他的身体下面流成了一片汪洋，他的脸上没有丝毫血色，似是身上的血液已经尽数流干。
再没有人去注意这一具死尸，尽管在不久之前他表现得那样无畏英勇，就像一个战到生命最后一刻的英雄。
李皓峰吃力地维持符纸灰烬形成的结界，如果这结界被破，后果可想而知。其他几个躲入结界中的鬼王与孟婆一起将自己的鬼力集中于一点，注入身边的结界中。
马麟胸前那夸张的伤口此刻正发生微妙的变化，一条一指长的蛊虫在他的胸腔里爬动着。那虫子身体赤红，在脊背覆盖着的十八节甲壳上有着一道道闪电一样的花纹，若是仔细看去，便会发现那些闪电似乎正在这条蛊虫的背上游走。
蛊虫突然在马麟的心脏处停住，张开如同手术刀一样锋利的一对口器，狠狠咬在马麟那早已不再跳动的心脏上，拼命从中汲取所剩不多的精血。
吸了几口之后，这条封魔蛊身上的花纹愈发明显起来，莹蓝色的光盖过了它身体原本的赤红。就像高压输变电器发生事故漏电的画面，电弧不时从蛊虫那身甲壳的缝隙中向外溢出。
就在这条虫子吸了几口血后，它突然微微仰起头，从口中吐出一条淡蓝色的丝线。
细长的丝线中裹着数不清的银白色光点，那是一个个咒文——本属于上古九黎部族的咒文。这条丝线将那蛊虫与马麟的心脏牢牢捆在一起，一圈圈缠绕，形成一个晶莹的茧。
越来越多的丝线从那茧中延伸而出，挂在马麟胸腔内壁，在他的身体中形成一张张的网。那些丝线代替了马麟的血管和经脉，那茧则取代他的心脏。
没人知道茧中发生了怎样的变化，更不会有人知道此刻能量就像细微的电流，从茧中泵出，经由那些丝线传导至马麟的全身各处。
网越来越多，越来越厚，越来越密集，马麟的胸腔里就像塞满了棉花，可这棉花中却写满威力巨大的咒文，让马麟体内逐渐充盈无比强大的力量。
马麟的肌肉和骨骼被慢慢改变，心脏也开始缓慢地跳动起来。那些网将他胸前的伤口织补好，就连他已经完全废掉的左手也逐渐再生，手骨上的肉芽交错纠缠，肌肤亦从手背和手掌生出，向指尖延伸。
心脏跳动的声音变得有力并充满节奏，恢复如初的手指似乎动了动，这一切依旧没人察觉。
……
此刻，守护李皓峰等人那结界的表面已经开始随着九位阎罗的如潮攻势而出现一圈圈漾起波纹。
都市王手中长剑扬起，狠狠劈斩在结界之上，整个结界凹进一大块，剑锋与之接触的地方呈现出一道犹如塑料反复弯折后才会显出的那种痕迹。
这结界摇摇欲坠，若说它会在下一秒钟破碎，恐怕在场的任何人都不会觉得奇怪。李皓峰翻手捏住一沓符纸，准备接下来的殊死一搏。
“会死在这里吗？”这个问题只在李皓峰心里出现了一次，接着就被他彻底甩到一旁。
会不会死已经不重要，如果能拼尽全力酣畅淋漓地一战，战死倒也无妨……只是，死在这种毫无意义的战斗中却真的很让人觉得无奈。
“妈的，你这王八蛋倒是睡得舒服……”李皓峰恨恨地朝脚边踢了一下，杨辰正斜斜地躺在那里。李皓峰并不知道杨辰现在比他们好不到那里去，这个被他踢了一脚的男人正独自在修罗道之中与数不清的杀神亡魂争斗。
与杨辰对战的那些亡魂在生前无一不是千人斩万人屠的强大武者，而杨辰则在此道之中化身成为真正的修罗，一个人一把剑，在征服整个修罗道的道路上艰难跋涉着。
“大人……怕是要抵挡不住了……待这结界破掉之时，老身先抵挡他们一阵，大人带他们先走。”孟婆说着，也在杨辰身上踢了踢。
“这话不要再提，他们要取的只有我一个人的脑袋而已，若是结界被破，你们想办法护住自己性命就是。”李皓峰将手中的灵符攥得紧紧的，他根本不用去看，便知道手里这一叠符纸上画着的都是哪些咒文。至于等下如何让这些符咒发挥最大的作用，他也早就烂熟于心。
“老身就算勉强活下来，这把老骨头也做不了什么，只盼大人能将轮回台修复，以让酆都无数亡魂有个投胎转世再生为人的机会。”孟婆手中的龙头木杖扬起，龙口中衔着的葫芦发出微微的光。
“啧，轮回台修不修得好完全看这家伙的了……妈的，要是这王八蛋不那么冒失地激活轮回台的话，有他的领域在，我们怎会抵挡得如此辛苦……”李皓峰又看了杨辰一眼，恨不得杨辰能立刻站起身来，让领域将所有人笼罩在其中。
转眼，结界碎裂，毫无征兆，情理之中。
十殿阎罗来不曾欢呼，未将李皓峰的人头斩落之前，便还不是欢呼的时候。
九件兵刃破空而来，这一波攻势像是夺人魂魄的雨那样绵密，如同令人窒息的风那般厚重。
孟婆当先迎战，手中木杖舞起一道贯通天际的弧线，忘川之水在其指引下倾泻着逆流而来，水光凝成一条血色的龙，怒吼着卷向面前那九个鬼界的真正王者。
“来得好！”楚江王握紧掌中寒气森森的裂魂刀，疾走几步后纵身一跃，厚重的刀斩在水龙身侧，刀锋与水龙身体接触的地方瞬间有冰晶向四周扩散开来。那坚冰蔓延的速度就像控制不住的瘟疫，只是刹那，冰层的面积便扩展到十几米。
水龙吃痛，仰天怒吼一声，一张口一道足有一米粗的水箭激射而出，那水箭在空中裂做无数细小的箭矢，一时之间万箭齐发，天空之中下起一场名副其实的箭雨！
“无魂孽畜，也敢逞能？！”宋帝王不屑冷笑，一振手上的长枪，凛冽的劲气从枪身向外四射。断魂枪舞起，眼前便是一片森冷的枪影，枪尖闪出的寒芒组成一道密不透风的屏障，绵密的雨撞在上面顷刻粉碎，蒸腾起一片腥臭的雾气。
断魂枪丝毫无阻地刺透雨帘，枪尖狠狠刺向水龙，从其左眼位置捅进水龙身体。
宋帝王鼓荡起身上庞大的鬼力，一道黑线呈螺旋状从枪身旋转着射出，钻头一般，速度快得让周围的空气升温，热气令视野中的景物模糊起来，原本冰冷的银色枪尖亦变得赤红。
水龙一声哀嚎，巨大的头颅炸裂，随即整个身体迸裂，忘川河水淋了众人满头满身。
孟婆尽全力唤出的忘川水龙居然支撑了不到五秒，仅仅稍微拖延了两位阎罗的脚步。
不过孟婆却还有后着，她迅速拔去杖上葫芦的封口，抓着葫芦仰头将其内里装着的汤水灌入口中——孟婆汤的汤头，无色无味，一滴让人忘却今生，两滴洗去前世种种，三滴此后百次轮回皆成风。
孟婆这一口汤岂止百滴，若是换了寻常亡魂，单是这一口孟婆汤入口，整个魂魄怕是就要立刻归于虚无。即便是孟婆，也不敢将这口汤咽下，她甚至不敢将其含得太久。
浅浅的一口孟婆汤喷出，融入忘川之水中，在空气中居然散成了海一般的氤氲雾气。
“忘忧之海！”孟婆手中木杖往地面一砸，表情前所未有地凝重。
无形的气息像是波纹，以木杖为中心向外扩散，驱赶开那迷雾，将李皓峰一行人护住。而身处忘忧迷雾中的九位阎罗则硬生生终止了自己的攻势，眼中也出现了一丝迷茫。他们忘了自己要做什么，忘了为什么会在这里，甚至忘了自己是谁。
“快，趁现在离开，他们只是短暂失神而已……忘忧之海的作用持续不了多久。”孟婆说着，用手中的木杖破开一条曲折的小路，那条路巧妙地绕开周围的阎罗，一直通向轮回台下方。
“你们先走，我得等这家伙回来。”李皓峰又用脚踢了踢杨辰，杨辰就像一具尸体，没有做出丝毫反应——他被轮回井夺去魂魄，遗留在酆都的肉身其实根本就是一具尸体。
“大人！”孟婆脸上的焦急难以掩饰，不过她后面想要用来劝说李皓峰的话还未说出口，迷雾中就传来一个冷冷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