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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迷雾的到来,安格鲁在沿海地区为数不多的陆上领地已经被淹没了一半有余,而谁都不知道迷雾的深处的那些岛屿是否还健在。
遵照第五部门的战时预案的紧急条例,目前安格鲁本土已经相当于失陷。除了世界各地机构开始进入沉默期。
除了必要的成员之外,其他所有行动人员都需要听从调遣,迅速向着预定地点集合,逾期不至者被视作叛国。
现在,根据通讯中紧急负责人的调遣,四百多名来自各地,对妖魔和天灾行动拥有经验的专员已经到齐。
在岩窟修道院中已经等待了超过一周了。
而紧急负责人除了九天之前突如其来的命令之外,便再无音讯。停留在这里的专员们虽然还保持着纪律和秩序,但已经开始隐隐地混乱了起来。
原本来到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是安格鲁从本土的所有人中所遴选出的精英,不乏乐师和拥有种种能力的精英,每个人的神经都不会脆弱到像是个女孩儿,碰到什么事情就大呼小叫。
但这一次,情况和以前不一样了。
除了外界的严苛环境和无法保证的补给之外,给他们最大威胁的……反而是这一片海洋。
已经超过九天没有任何的光了。
在这一片充斥着诡异魔性的无光之海中,仿佛潜藏着来自地狱的诡异诱惑,连日以来,已经有超过十人失踪了。有四具尸体从海中飘了回来,已经被泡的发白。
所有人的精神状况都出现了异常,其中有部分严重的人已经被隔离了开来。据说有两个人已经自杀了。
有一个人割腕,临死前以血涂鸦,画出来的东西已经被洗掉了,除了清理的那个人之外没有人看过。负责清理的那个人稍后也渐渐地不正常了,也被隔离了开来。
“他妈的。”
奈文又吐了口涂抹。
他有点害怕了。
现在安格鲁已经变成这个样子了,再等下去的话,谁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明明是狂风暴雨,应该震耳欲聋才对,可是现在却一点声音都没有。
安静的让人心里发毛。
他是渔民家的孩子,从小的时候,父亲就不让他跟着自己上船,甚至不让他去碰渔网,而是赶他去自谋生路。
现在终于理解父亲从前看着海洋时的缄默神情了。
深海像是子宫,孕育祸胎。
“真可怕啊。”
他叹息,蜷在毯子下面,凝视着远处的漆黑,可是心中却有一种冲动……一种走进其中,任由那一片漆黑将自己融化的冲动。
这样或许会变成某种庞大之物的一部分,微不足道的一部分……
很快,这样的冲动便被抹平了。
脑桥中断手术。
这算是他为数不多的优势,潜伏的间谍也很少会为自己进行这样的手术。将记忆分割来防止乐师的读心和检查,多有不便,但他从未曾感谢自己当初的决定,令他能够勉强以平静的心情来看待这一片变成怪物的海洋。
沉默中,他抽着烟斗,自言自语着,低头在笔记上玩着数独,玩忽职守。
能见度不足三米,环境恶劣到连鱼都活不下去,荒凉的已经被人遗忘……在这种情况下,岗哨还有什么意义?
只是就在寂静中,他忽然感觉到冰冷的水滴洒在头上。
他错愕抬头,只看到头顶为他遮蔽着雨水的岩石在颤动,悄无声息里,却像是遭逢了地震一般,将水珠摔落下来。
他下意识地一个翻滚,狼狈地从水泊中爬起。
然后,陷入呆滞。
接着风灯飘摇的光芒,他却第一次看到了黑暗海天之间的恐怖景象。
不知何时,海面已然掀起了狂乱的巨狼,漆黑的阴云压了下来,如同铁幕。就像是天地在合拢,要将一切微尘和蝼蚁都彻底碾碎。
可是在黑暗里,却有高亢的尖鸣骤然迸发。
那是汽笛声。
海潮在破裂,像是冻结的冰被敲碎了。铁砂一般地浪潮中,有涟漪扩散开来,所过之处,却迸发出无数钢铁碰撞的尖锐余音。
刺耳的声音撕裂了如有实质地黑暗。
于是层层暴雨交织而成的幕布被撕碎了,庞大的钢铁造物迸发出恐怖的动力,从外界强行挤了进来,穿行在这一片恐怖的海天之间。
所过之处,变乱的乐理和被歪曲的现实彼此摩擦,性质干涉的余波泄露,便留下了一条燃烧的轨迹。
船首开辟海浪,竟然发出了铁和铁摩擦的声音,一寸寸地向前,便一寸寸地撕裂了海潮,遗留下了幻觉一般地火光,盘踞在水汽中,形成了火焰的虚像。
那一艘刚刚下水的铁轮此刻在超过驱动的引擎推动之下,以不可思议地速度前进着。
奈文呆滞地坐在地上,凝视着那一艘铁轮行进在海天之间,向前。
海潮阻拦它,它就撞破海潮。
雨水阻拦它,它就点燃雨水。
礁石阻拦它,它就碾碎礁石。
所过之处,就连现象都被撕裂破坏。
船首像早已经破碎了,钢铁的船体上遍布划痕,一路行来,不知道遭遇了什么,就连左侧的船体上都裂开了一个大洞,露出了扭曲的肋骨。
尽显狰狞。
在低沉的震荡中,那一艘船撞在了崖边,迸发出了尖锐的声音。
紧接着,探照灯被点亮了,燃烧水银所焕发出的炽热光芒宛如怪物的眼瞳,照向了奈文的位置。
刺目的灯光中,什么都看不清,只有脚步声响起。
有一个模糊的身影从甲板上走下来,踩着崩裂的石头和地上的水泊向前,最后停在了奈文的面前,低头俯瞰。
那一双眼睛给奈文带来的危机感,却比那刺目的探照灯光更加恐怖,令奈文只觉得遍体生寒,莫名地恐惧从心中焕发。
那一瞬间,奈文的身体从地上弹起,五指并起,横切向了来者的喉咙。另一只手拔出了靴筒中的匕首,自下而上的撩出。
完美的反击。
紧接着,是瞬间的失神。
就像是被一辆马车正面碾了过去。
等他回过神来时,只觉得浑身剧痛,不知怎么又倒在地上,双手麻木,匕首已经脱手,落入了来者的五指间,灵巧地旋转了一圈,被丢在了地上。
来者叹息。
一枚戒指被抛入了奈文的怀里。
戒指上带着皇室的徽记,内层还铭刻着独一无二的编码。
触手而生的质感和隐秘的暗记全无错误,虽然不是乐师,读不出其中的以太波动和炼金矩阵中的密码,但来者的身份却毋庸置疑。
奈文错愕地抬头看去,在炽热的灯光照耀下,那年轻人的白发像是燃烧的金属,锋锐而凌厉。紧接着,他听见了一个声音。
“你的名字?”
“奈文。”他如实回答:“奈文·泰勒。”
“很好,奈文,镇定点。”
来者伸手,将他从地上拉起,拍了拍他的肩膀:“喘口气,然后带着我的徽记,去找你的长官。”
他看着奈文,漆黑的眼瞳像极了这一片没有光的海洋:
“——告诉他们,我来了。”
第五百三十章 但愿如此
岩窟修道院,最早的时候是由一群苦行僧侣所建。
他们耗费了四十年,将修道院从岩壁之上挖掘而出,形成雏形,从那之后一直到现在经过了二百年,四次修建之后,岩窟修道院变成了如今的模样。
和链锯修士会的总部一样,修道院内层是从山中挖掘而出,只不过规模并没有那么宏大。石室的建造也只能说是粗陋,甚至只有几个拳头大小的孔洞保留着必要的通风,连窗户都没有。
叶清玄的身份经过一名乐师验证完毕之后,便被毕恭毕敬地请到了这一座修道院的院长办公室里。
角落中的火炉驱散了石室内的潮湿,但依旧寒气逼人。
叶清玄坐在椅子上,沉默地等待,直到半个小时之后,门才被推开,一名中年精悍男子从门外走了进来。
他似乎有些早衰,鬓角斑白,骨架和面目都是标准的安格鲁人,指节粗大,掌心老茧粗陋。虽然肌肉并不夸张,但是却充满了力量感。
举动之间带着军队的气息,作风硬派。
“叶先生你好,久仰大名。”
他向叶清玄伸出手,自我介绍:“我是这里的临时负责人,上校泽维尔。”
叶清玄抬起眼睛看着他,看了看他的手,却没有握上去的意思。
这位泽维尔上校的语气十分微妙,并无不满,轻蔑的语气也被掩饰的很好。
称呼他为叶先生,却没有在意他持剑者的身份。
握手礼虽然常见,但多用于平级。以叶清玄的权限,作为麦克斯韦指定的继任者,第五部门紧急状态下的负责人,他见了自己,应该行军礼,然后移交指挥权。
而不是,还带着两名下属,让自己等待了半个小时之后,姗姗来迟,故作热情地来对自己握手。
他的视线落在泽维尔身后的两人身上。
一名披着长袍的老者,撑着手杖,看上去像是教会的僧侣,但是却没有佩戴徽章,长袍的制式也不是教团的祭衣。十指上带满了戒指,看起来珠光宝气,但瞎子都能够感觉到其中的以太波动。
是一名乐师,而且造诣绝对不低。没有使用任何的乐章和炼金装备,可水汽和寒冷却被自然而然的隔绝在外。
那是体内乐章中的乐理形成的引力和物质界的规则摩擦,在周身形成的自然乐理缓冲层。就像是铁球在绒毯上产生了自然而然的下陷。
歪曲级,至少。
而另一个人则年轻许多,带着做工精良的眼镜,视力似乎不慎良好,而右手食指和拇指上的老茧表明了他常年进行文案工作。这是抄写员、学者、律师或者是中层政府官员的特质。
但两个人的身上都没有第五部门的纹章。
这下有趣了。
叶清玄嘴角勾起一丝讥诮地笑。
被叶清玄晾在了一边,泽维尔的表情依旧不变,只是眼部的肌肉微微颤动了一下。就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收回了手掌,自顾自地坐在了办公室地主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