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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可鄙。”
“你说得真对,你是个可敬的老人家。”马依苒由衷地说道。
他无疑也看出来了,因而继续说道:“梅沙有不少崇拜她的相好,可是我想啊,连一个也不算是真心的,那些男人也一样只会玩弄她的感情。不过,她也没有什么可抱怨的,总归还有一个葬身之地。要知道很多苦命的人,身世相同,年龄也相仿,尸骨全被扔进公共墓穴里了,连一个名字和照片都没有留下来。他们一旦死了,就再也没人管了,我也是无能为力。”
环卫看着默默献上百合花的年轻人,它迅速地混在那片小小的花海里分不出来了。
“谢谢,我的年轻朋友们。”
何纯最后瞥了一眼这座摆满鲜花的坟墓,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冬天窗台上的雪人,萝卜的鼻子和雪球组成的身体,想起火化炉把这个美丽姑娘变成了一堆灰烬,装在了一个小的木盒子里。
满腹的忧伤地离开了。
“看来你确信,他并没有忘记梅沙。”
“我不仅确信,而且还敢打赌,他要给她迁坟,也只是对她的爱使然。”
“怎么会这样呢?”
“是的,爱情真是多么卑微,又必不可少的存在啊。”
炙热的阳光就和寒冷的冬雪一样,冷冷地照亮了这座更加寒冷的墓园,她们走出大门时,听到铁门在背后咚地一声地关上了。
☆、等吃
作者有话要说:
洛雨那两道总是死板板的、仿佛僵化了的眉毛中间渗出了汗珠。
从那时起,教室里就很少见到他了,他也不去文学愤青聚会的茶馆,孤独地生活在黑主学院东边柳林边上的陈旧矮楼里。校园里流传着有关他的故事,说得神乎其神。在学院围墙的牧道外放牧牛犊的孩子们说,他们好像看见,每到黄昏,当霞光黯淡下去的时候,洛雨就抱着老婆,走到西郊村外水田的土岗上,把她放在土岗顶上。朝着一棵二百年来被风吹雨打得粗大茂盛的老槐树,自己坐到她身旁,就这样,他们久久地向草原眺望着,一直眺望到霞光完全消失的时候。这时,洛雨把妻子裹在玉色的绸缎里,又抱回家去。村子里的不少人都在猜测这种奇怪的行径,可是谁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女人们当然知道为什么,那个女人叫做秦澄的只有一条腿。男人们关于洛雨的妻子有各式各样的说法:有些人猜测说,她是空前未有的美人;另一些人的看法却恰恰相反,认为他只是饥不择食。直到天不怕、地不怕的李蓝——一个正在服役的步兵的妻子,假装到洛雨家去讨秦澄手工制作的牛奶巧克力回来以后,一切才算弄明白了,把女人们的秘密传到了男人们耳朵里了。过了一会儿,红涨着脸的李蓝,头发乱糟糟地,站在胡同里对一群光着上身的男人们添油加醋地说道:“不幸的你们,真不明白,她哪点儿迷住了他,哪怕是个普通娘儿们倒也罢了,可是她瘦得没有血色,拄着单拐,就像鬼魂飘了出来,简直丑死了。咱们的姑娘们可比她长得水灵多啦。至于身段,简直像水蛇一样,悉悉索索的;两只眼睛,又黑又大,眼睛一瞪,活像个妖精。她一定是怀不了孩子了,真的!”
“怀不了孩子啦?”一个人惊讶地问道。
“我生孩子就像屙坨屎一样,第一个孩子就是掉在了茅房里。”这个养了三个孩子的女人说道。
“那么相貌呢?”
“相貌吗?白脸蛋,眼睛浑沌沌的,大概在外国过得并不舒服。还有她穿着男人的裤子。”
“是吗?……”他们都惊骇地同声叫道。
“我亲眼看见的,穿着裤子,还有鞋子也一样,准是把他的便服鞋子穿上啦。上身穿一件白汗衫,从布衫下面露出黑色西装裤。我一看,吓得我心惊胆战……”
村子里悄悄地传开了,说洛雨的老婆应该是个老女人。李蓝的妯娌许冰家住在村头上,踩在自家院子晒着的花生上起誓说,好像是在三八节的前一天,她在黎明前看见,洛雨的老婆头发剪得和男人一样短,光着脚,在菜市场里逛。
从那以后,菜地就干瘪成花盆一样大,大家像大猩猩一样地只吃香蕉。
那一年,发生了空前罕见的天干,通过学院中心和郑氏肉联厂的鱼泉河,干得见了底,出现一些鱼虾的尸体和裂着许多口子的河床一起,就连城外的金沙江都比往年下降了九米的水位。缺水让瘟疫来了,首先就是鸡瘟,然后鸭子肉鹅也不能幸免,幸亏没传到牛和猪上面。
于是流言蜚语立刻在大街小巷传播开来……
一帮村民开了个会,然后来到了洛雨家,经过黑主学院时又惊动来了学生。
主人走到楼下的花池边,向大家表示不理解。
“在场诸位,你们有什么事找我啊?”
人群默默地看向一个喝得醉醺醺的老头子。
于是,老头子喊道:“把你那妖婆给我们拖出来!我们要处罚她!”
洛雨逃跑回屋子,但是他们紧追上来,把他家的木门给踢烂了。身材高大的步兵——李蓝的丈夫王强,绰号叫“狗不理”——把洛雨的脑袋向墙上撞着,说道:“这没有什么可讨论的了,只要把你的老婆踩进地里去,我们就不动你了。把她弄死,总比全村的人因为没有水都饿死好得多。你反驳是没有用的,不然我把你的脑袋在墙上撞碎!”
“把她,把那母猪,拖到院子里来!……”人们在花池旁边叫喊道。一个和王强同团当过兵的深色皮肤的男人,把残废女人的双手缠在一根绳子上,用另外一只手捂住她那拼命喊叫的嘴,一溜烟似的穿过烂掉的木板,把她拖了出来,扔到人们的脚边。王强推开六个光看热闹的人,冲书房,从墙上扯下长剑。村民和学生互相拥挤着,退出到了花池里,踩烂了正开得好的雏菊和月季。王强在头顶挥舞着闪闪发光、嗖嗖响的长剑,从楼梯上冲下来。人群哆嗦了一下,受到了惊吓,在院子里四散开去。
在柳林的附近,洛雨追上那个“狗不理”,从后面斜着扑向了他的背部。纷乱的人们撞倒了篱笆桩子,穿过操场,过了半个钟头,鼓起勇气的人群又回来了。两个壮汉畏缩着身子,走进了门洞。全身都浸在血泊里的洛雨的妻子,难看地仰着脑袋,横在厨房的门坎上。咬得尽是伤口的舌头,在痛苦地呲着牙张开的嘴里抽动。
两个壮汉把她放在运垃圾的推车里,把她送去了洛雨的母亲那里,过了一个月,认定这个睡得跟尸体一样的女人能够活下去了。洛夫人就把她放在轮椅上推到教堂里去受了洗礼,跟祖父一样,改了假名叫做洛红。过了二年,洛雨刑满归来,剪得短短的、杂有几根银丝的脑袋和一身西藏人式的衣服,晒得黑得像西双版纳人,不像个盆地人了。洛雨长成了一个肤色黝黑、天不怕地不怕的小伙子。他把妻子领回去,又重整起家业来,不久,何纯搬着巨大的旅行箱住了进来。
青色的黎明的天空上闪烁着稀疏的晨星,风从哭泣的柳林里吹来,鱼泉河上的白雾弥漫,在低矮的狮子山群峦的顶端岚气盘旋,像条没有脑袋的灰色巨蛇,爬进了黑主学院。左岸的河汉、沙滩、湖沼、苇塘和披着露水的树林——都笼罩在一片凉爽迷人的朝霞里。太阳在地平线后面懒洋洋地升上来。
一家人,洛雨第一个醒来,他一面走着,颈子上挂着绣有小十字架的链子,来到台阶上。长满了青苔的院子到处闪着银色的朝露。叶子上溅满了像新鲜乳汁似的露水珠,院子里的草地上留下了一串烟色的脚印。他把课本夹在腋下,在花池边的瓷砖上背诵英语。秦澄只穿着一件上衣坐在轮椅上,轮椅坐垫下自带小便盆,更方便了。她顺着洛雨用水泥抹匀出来的平缓小斜坡下来,朝着那被洛雨踩倒、又慢慢挺直起来的小草看了看,心下十分不忍。
开着窗户的窗台上落满了小花园里已经开败了的、毫无生气的粉红色樱桃花瓣。
杨如雪一只手伸出床外,在趴着睡觉。
“杨如雪,你去钓鱼吗?”
“你说什么?”杨如雪小声问道,把两条腿从床上耷拉下来。
“咱们钓鱼去,可以钓到太阳出来。”
杨如雪哼哧着,从超级大的衣橱中的超级多的衣服中找出了一条波西米亚蓝花孔雀裙穿上,把脚丫子塞进肉色的船袜里,扳正歪斜的高跟鞋后跟,好一会儿才弄好腮红。
“嫂子做好鱼食了吗?”跟着何纯一样地称呼,朝卧室外的时候,她慵懒地问道。
“做好啦,你先到船上去吧,我立刻就来。”
黎叔把冒着蠕动的、喷香的蚯蚓装进瓶子,仔细地把落到外面的小颗粒捡到手巴掌里,然后跛着右脚,一瘸一拐地向坡下走去。
“洛雨他不来吗?”杨如雪无精打采地坐在船里。
没人回答。
“往哪儿划?”
“到金沙江去,到前两天咱们在上面坐过的那块巨大的嶙峋怪石旁试试看。”
木舟的船尾滑下沙滩,漂进水中,离开了河岸。激流推动小船,摇晃着,极力要把它漩翻。杨如雪似乎不会划船,只用船桨在水里乱搞。
“你划呀。”
“那钓鱼的事怎么办。”
木舟漂过中流,斜着向对岸漂去。从村子里传来公鸡的打鸣,不仅叫了三声,还叫个不停,活似刚下了蛋的鸡婆。船舷擦着陡立在水中的黑黝黝的石砾,停在旺盛崖下的河湾里。离河岸五沙绳远的地方,可以看见那块巨大的嶙峋怪石。漩涡在石头四周追逐着昏黄的泡沫,金沙江一贯地裹着大量的泥沙向下游奔去。
“倒开钓线,我来下食,”黎叔悄悄对杨如雪说,从瓶子里倒出了一根粗大的蚯蚓。
“桨给我。”何纯得到了船桨,不过现在也没有用。
杨如雪把一条鼓胀的蚯蚓安到钩子上,露出了笑容。
“吃呀,吃,来条大肥鱼来吃。”
抖成圈子落到水里去的钓鱼线像弦一样拉直了,然后又弯下去,差不多沉到水底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