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寿阳本就是一座军事意义大于生活的城市,如今又被周军牢牢控制,以致街上十分萧条,看在我眼里,只觉的满目凄凉。时隔6年,这是我第一次重新踏上了故土,人人都说近乡情怯,可我的“怯”却与俗语不同。我并非衣锦还乡,而是前来与故国一起接受它末日的命运,因此一颗心空落落的,完全没有激动欣喜之情。
城中没有足可供帝王下榻之处,因此奚峡征用了一处富户的大宅充当奚峥的行辕。这家主人想是已经逃难出城,留下一座空空的庭院,但园中景观营造可以看出典型的江南风格,让我不禁驻足良久。
“看什么呢?外面还冷着。”奚峥回头见我发呆,出声召唤,他一旁的奚峡看了我一眼,微皱眉头,也出声提醒道:“此地不比宫中,杂人众多,又多兵士,还望昭仪少四处走动,无事时待在屋里为妙。”
他这话里透着明显的不满,似乎对我来此地很不赞成,说罢还对奚峥低语了几句,也像是在抱怨。奚峥心情颇好,也不计较,一笑带过,拉着奚峡去了里屋说话,我则跟着侍从去了另外安排的院落。
晚上匆匆吃了一顿饭,奚峡便先赶回了硖石,这之后又休息了两天,奚峥也表示他要亲赴硖石前线一趟。毕竟皇帝亲征,指挥作战未必能起什么作用,鼓舞士气却是当仁不让的人选,恐怕此时在硖石的北周士兵,都翘首以盼着目睹帝王的风采吧。
“你……要与我一起去看看吗?”临行时,他来到我的院落询问,语气相当温和。这一路上我几乎没有与奚峥说过一句话,他却难得既没有生气,也没有怀恨,大约是决定对我怀柔到底。我没有理他,径自背对着他望着窗外发呆。现在天气渐渐回暖,这屋外种着的几株腊梅正无忧无虑地开放,红的、黄的、白的间杂在一起十分好看,浑然不知自己所处的世间即将天翻地覆。
“洛妃,这是最后一次了……”轻轻的叹气声从我身后传来,奚峥平静地自说自话道:“南朝是我们之间最后一道障碍,等此间事了,我发誓再也不做一件惹你伤心的事情。”
直到身后再无动静,我才慢慢转回头,对着人去楼空的屋子冷笑。再也不惹我伤心?是了,等此间事了,我大概也没有心了,自然不会再为什么事情伤心。
奚峥出行带走了10万军队,留下的5万则用来加固寿阳的防守,我们暂住的这所宅子也整日有人巡逻,严防死守,这一方面是为了里面的人的安全,另一方面可能也是奚峥不想我随意外出。不过他即使不做这样的安排,我也完全没有心情出门,对不认识我的寿阳百姓而言,我只是一个侵略者耀武扬威带来的宠妃,而如果有人认出了我的身份,更会让我无地自容。
只不过我没心情出去,银叶等年轻姑娘却对初次来到的南朝领土十分好奇。这里不如宫里热闹,又没那么多事要做,我便每天都给她们一定的自由时间,随她们安排,以致于这日想找个人的时候,竟发现身边没一个贴身的宫女。
我只好出了院子找人,在廊上遇到一个面生的侍女,她的汉话带些口音,我一问才知是郁久闾氏派来服侍奚峥的宫人。看来奚峥对他身边这些柔然女子都不放心,所以全留在了宅子里,我便告诉她我觉的有点冷,想让厨房做碗莲子百合汤来。那侍女对我倒很恭敬,替我跑了一趟厨房,没过一会就把汤送到了我的房中。
这厨子也是从洛阳宫里带来的,一碗汤做的松化爽口、色泽淡雅,只是我没吃几口,忽然咬到一个奇怪的硬东西,吐出来一看,原来不是莲子,竟是一颗蜡丸。那蜡丸中间一道缝隙,稍稍用力一掰,就很轻易地断成两半,掉出一个小的不能再小的纸团来。
我把纸团折开,看了一眼,竟忍不住地浑身颤抖起来。纸条上写着八个小字“初五子时,屋中静待”意义不明,来路也不明,可这字体无论时隔多久我都不会遗忘,这是修思的字?!
☆、夜来花
甫一拿到那张纸条,我整个人是一阵恍惚,那上面的信息只停留在眼中,一点没往脑子里进,想的则都是别的事情:为什么修思的纸条能传进府里?府里何人替南朝传递消息?为什么修思要约我密会?这……真的是出自修思的意思吗?
每个问题都理不出头绪,反而冲淡了对于纸条本身的惊讶,直到隐隐听见屋外侍女的说话声,我才猛然回过神来,连忙将纸条揉碎浸到一个花瓶的水中。
银叶等人从外面游玩回来,对发生在我身边的小秘密一无所觉,服侍我度过看似平平无奇的一天。随着时间缓缓靠近那个约定的时间,心中的震惊激动渐渐减退,恢复冷静的头脑也开始能思考一些事情。
最可疑的无疑是那个柔然宫女,莲子汤是经她的手端给我的,应该无人能在这中途瞒着她把蜡丸藏在里面,而那厨子是在宫中待了大半辈子的花甲老人,料想也不会是南朝的细作,更何况我想起郁久闾氏从我这讨走的私人信物,更加确信了柔然与南朝已建起了某种程度的联系,只是我万万没想到,这联系如今会将修思送到我的身边。
我尽量镇定,不作出任何异常举动,只是就寝时分将值夜的银叶支到了外屋去睡觉。出宫在外,规矩松懈,银叶对我不需劳动她的借口不作怀疑,揣着感激退了出去,我便上榻安歇,可眼耳无时无刻不在聚精会神,留意着四周的风吹草动。
也不知过了多久,远处似有似无的打更声传进府内,我的屋外还是万籁俱寂。冬日的夜里透着萧瑟,无论是人或是鸟虫都恨不得收起声音,把所有力气留着取暖。我苦等久了,不免有些神游,甚至一度觉的那纸条都是我臆想出来的梦境,否则在这个陷入北朝手中的军事重镇里,我如何有幸还能与修思相见?然而就在精神不济之时,窗外一声细细的敲击声却让我一个激灵坐了起来,寒毛乍起,瞬间清醒了过来。
我屏气凝神,静静等了一会,那窗外极低极轻的叩击不消片刻又响了一下,宣告一切都不是我的幻觉。我浑身都在冒冷汗,连忙披衣下床,走至窗边,那扇窗户此刻看去就仿佛连接着一个吉凶难料的世界,令人不禁犹疑。我深深吸了一口气,这才小心翼翼地把它掀了起来。
一个人正安静地站在窗下,穿着宫内低级内侍的深褐色袍服,朗月的孤光从他背后照过来,将他整个人拢在一团清冷的阴影里,唯有一双眼眸糅合了温柔与锐气,直直向我望来。
真的……真的是他!
尽管做好了心理准备,我还是下意识地捂住嘴巴,深怕自己会情不自禁地喊出他的名字。修思则像是完全明了我的心情,他的目光中透出淡淡笑意,伸手轻抚我的臂膀,一张一合的嘴中发出的声音几乎低不可闻,可我却似真真切切地听见他说“洛妃,我来了。”
这一句再平常不过的话彻底击碎了我的胆怯,我探出上半身紧紧拥抱住修思,心中翻滚而过的是亲人间重逢的喜悦、无条件的信任和依偎。
修思回抱住我,一下下轻拍着我的背,安抚我的情绪,却也不忘嘱咐一句,“洛妃,我时间有限,我们就长话短说吧。”
眼下危机四伏,确实也不适合抒发离别愁绪,我仔细端详他带着疲劳和风霜的脸,心疼地问道:“你、你怎么会来这里?这里里外外可都是周军啊!你怎么能……能冒这种险呢!”
“我有分寸,你无须担心。”修思用镇定自若的笑容回答我的疑问和担心,“我听说你人在寿阳,就想着无论如何见你一面,我们与周军的决战已箭在弦上,前途未卜,也许……这次就是你我的最后一面了……”
他的语气令人安心,所说的内容却重若万钧,我这才意识到他冒着生命危险前来看我,是为了与我诀别。六年前我与他在陆府辞别时,还知道彼此安好无恙地活在一个见不到的地方,然而这次辞别之后,谁又知道是否就是死别。
一想到这世上可能再没有修思这个人,我心中大恸,沉淀多年的心结忍不住翻涌了出来。“对不起……”我拉住修思的手,不愿松开,“对不起,是我辜负了你……若是、若是我当初和你坚持逃走,你就不会遇上这些事,你……”你有没有怪过我?有没有对我失望?
最后这句我实在开不了口,当年我的半途而废让修思的一切努力都付之东流,被他怪责简直是理所当然,那我还有什么资格询问?有什么资格奢求他对我毫无怨言?
可修思却摇了摇头,“不,不是你的错,是因为我不够强大,不能让你放心依靠。”他用自己的手捂住我的手,在寒冷的冬夜里传来源源不断的暖意,“洛妃,其实我应该感谢你,如果不是当初你选择离开,我今天不会站在这里,不会上战场上,也不会明白背负黎民百姓的期望是多么重要和荣耀,不会明白沉溺与一己之私的自己是多么肤浅……”他说到这里,莫名踌躇了一下,等再次抬头看我时,忽而变的肃穆,“洛妃,我曾经发誓即使粉身碎骨,也要把你带回南朝,可现在我为之粉身碎骨的已经不是你一个人了……有许多事变的比你重要了,你能谅解吗?”
天涯乱流,为国为家,愿掩尘骨,迎燕归南——修思指的应该就是这个誓言,而他的意思是如今他愿掩尘骨是要为国为家,不再是迎燕归南了。
我一时被心绪澎湃所淹没,苦涩自然是有的,可又情不自禁地露出微笑。有什么谅不谅解的,在大战在即而他身负指挥重任的时候,修思还能以身犯险来见我,不已是对我最大的眷顾。时至今日,我们早就不是能在自家屋檐下安逸度日的男女,两国的较量将我们卷入江山社稷的洪流,也给我们安排了更大的责任。
夫妻姻缘虽断,可对故国的感情却将我与修思重新系在一起,更加牢不可破、密不可分!
“修思……”我重重对他点了点头,还待说些什么,阴影处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