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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一个少不了问问,这分明都差指着鼻子让他把帛书交出来了。
“肯定是他拿的。”臭脚有点急躁地说,急于把这事儿从自己身上撇开,昨天是他值班,要是Josh担不下责任,这责任就得归他。想到这儿,曾经喝过的那些柠檬吃也都不算数了。
“照你这么说,我总得有动机吧,我又不是你们同行,那什么帛书对我来说没用……”
“魏老师。”
另一个学生突然喊了一句。
Josh回头看了一眼,感叹时运不济命途多舛,看到魏临泽之后,他突然有点委屈,刚才还口齿伶俐地辩驳,现在一句话都不想说了。
“怎么了?”魏临泽问。
“老师,昨天丢了一张鲁帛书。”臭脚像极了一个告状的一年级小学生,“昨天您那个朋友来过,所以……”
魏临泽转头看了一眼Josh,Josh打定了主意,只要他问,他就甩手走人。
秦如许坐在椅子上收拾着满桌子的纸,头都不抬一下。
魏临泽只看了Josh一眼就转了头,轻声开口:“证据呢?”
臭脚都愣了,魏临泽又重复:“证据呢?据我所知应该有摄像头吧,查一下就能得出结论的事情为什么要在这里费口舌?当然,首先我要道歉,不应该私自带朋友来工作的地方,但不能空口无凭地诬赖,秦老师,六国文字这部分一直是你负责,给你添麻烦了不好意思,但希望你先采取有用的办法早点找到帛书才好。”
秦如许抿嘴笑了。
魏临泽抓起Josh的手腕转身就走,出了教学楼之后,魏临泽说:“傻不傻啊你,再遇见这种情况你就直接走人,让他们找律师跟你谈,你又不欠谁!”
Josh还有点呆愣愣的,“你信我?”
魏临泽脚步顿了一下,“我信不信都得向着你,不然谁还能给你撑腰啊。”
“魏魏。”Josh低着头突然轻声说。
“嗯?”
Josh停了停,又换上了平常说话那一套吊儿郎当的语气,“你他妈原则底线呢,你不五讲四美的社会主义好教师么你,那我要杀人放火你还帮我抛尸啊!”
“我这人吧,实际没什么是非观,一切以我自己为中心,先不说今儿这事儿一看就是学生推卸责任,就算真是你拿的,我肯定也向着你。”
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护短吧,Josh心想。
“谁让我是你爸爸呢。”魏临泽又补,“天下父母的心都是偏的。”
“爸爸爸爸,你他妈是我爸爸。”Josh咬着牙恶狠狠地说:“我这不还是亲生的呢,你要是有孩子,那得溺爱成啥样儿啊,到时候新闻全是你家熊孩子。”
“所以我不结婚不生孩子就是上天注定。”
说完这句话后,他们又陷入了沉默,不快不慢地往家走,有很多话,但都不知道从何说起。
“你……”两个人同时开口。
魏临泽愣了一会儿,一笑,没和Josh谦让,直接继续说:“你什么时候发现我在装的?”
Josh撇了撇嘴角,“我又不傻,看见秦如许的时候我就知道了,我和他那么像,要真不认识我怎么着也得问问我们俩什么关系吧,你倒会装,那个一脸茫然哟。”
魏临泽没忍住笑出了声,“不好意思啊,我一开始真有点生气,不知道哪根弦搭错了就干脆装不认识你得了,本来没想真骗你,结果我觉得挺好玩,就顺着装下来了。”
“好玩!”Josh都快气得肚子疼了,“好玩?”
“谁知道你那么傻啊,后来你天天给我做饭态度还那么好,我就心想多玩几天我又不亏,本来那天你跟我道完歉我就想告诉你来着,谁知道你见了秦……”
魏临泽还没说完,Josh就打断了他,“甭给我提秦,膈应。”
“‘秦’招你惹你了,那芹菜也不能提了?”魏临泽说。
“我又不喜欢吃芹菜,那么难吃!”Josh嫌弃地摆摆手。
“对,”魏临泽笑得眼睛都看不见了,“我也不喜欢吃芹菜。”
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知道吗,南宁街是一锅大泥潭,不是说只有泥,里边什么都有,有烂草根、有硬砂粒儿、有碎玻璃碴儿、有和烂的纸浆,最多的还是泥。离了这口锅——不管是自己爬出去,还是被溅出去,都一样改不了是泥的事实,到了干净地方儿,就是干泥块儿、泥点子,随便谁打眼一瞅就知道你是混在南宁街里的。
和原先,唯一的区别就是,你原先是汤汤水水里的泥点子,周围挤着的,都是灰,现在是干巴巴的,周围都是云。
你想想,灰仆仆的小玩意儿躺在软白软白的云上,能不明显么?
云和云,那是一片云。
云和泥?
那叫云泥之别。
“程解之不是我见过的第一个妄图往外爬的泥,但是他是爬得最远的一个,差一点点就成功了,也是跌得最惨的一个。”
天凉之后,操场上跑步的人变少了,就只有几个穿着厚厚的运动衣的学生边跑边往外蒸腾着热气,也有被老师带着训练的体育生,穿着荧光色的短裤短袖,在跑道上穿梭成一道光影,像是按快门的那一瞬间相机跌在了地上照出来的效果。
Josh和魏临泽坐在操场周围的台阶上,算作散步。
“我小的时候,住宿,那时候男生宿舍管理不严,每天熄灯之后才到了狂欢的时候。我们宿舍当时有个老大,平时住在下铺,但等宿舍管理员检查完熄灯情况之后,他就跑去上铺,知道他去干什么吗?”
魏临泽慢腾腾地问Josh。
Josh一瞬间脑子里过了好多种情况,到最后也没说出个所以然。
“他坐在上铺床沿儿上,把腿耷拉下来,让当时班里最受欺负的小男孩儿举着洗脚盆给他洗脚。要是水凉了,他就把盆踹翻,水烫了,也踹翻,反正我是没见过什么时候水温能正合他心意。”
“我一直都是个特立独行的,不和别人搭帮儿,他们倒是看我不怎么顺眼,但也不敢欺负我,这种事儿,我一般不管。但我很好奇,为什么会有人在霸凌面前忍气吞声,如果是我,会选择反抗,被打总比被侮辱好吧。后来我在班里拦住那个男生,问他为什么不反抗、不告老师、不告诉父母。”
魏临泽活动了一下脚腕,继续说:“他当时抬头瞪了我一眼,看见那一眼我就明白了,在他眼里,我这种旁观者,父母那种不相信者和老师那种不作为者,这些人和那些欺负他的人都是一伙儿的。我自己知道不是,但往往在这种情况下,所有人都认为你是,你就算真的不是,很快也就是了,所以那天晚上当着那伙儿人和他的面,把洗脚盆连带着里边的水扔到了窗户外边,我不想让别人评判我是哪一类人。”
“自己是什么人,只有自己最清楚。”
魏临泽说。
也不知道Josh听没听进去,反正风吹过去,他打了一个喷嚏。
“知道这个故事告诉你一个什么道理吗?”魏临泽把胳膊搭在他肩膀上。
Josh的肩膀一僵,小声嘟囔:“我说我是云我就是云……”
魏临泽搭在他肩膀上的胳膊晃了两下,然后他耸着肩膀笑了起来,“这个故事告诉我们,高空抛物是不文明的行为,我扔出去的那个盆子正好扣在抽查男生宿舍路过的副校长头上,为这事儿,周一升旗仪式在国旗底下念了一千字儿的检查。”
他咧着嘴笑,露出来两排牙齿,Josh一下子把他的胳膊掀了下去,魏临泽还是“鹅鹅鹅”的笑,没个停下来的意思。
可是,听了别人的遭遇,好像自己能得到治愈似的,竟然又充满了对抗大白云和锅底泥的勇气。大多数人都是这样的,知道自己不是最差的,才会有勇气。说白了,不过就是从痛苦的人身上去汲取养料,最痛苦的更痛苦,剩下的,慢慢变好。
和程解之挤在海城的城中村里的时候,他就曾经妄图用自己的悲惨经历让程解之能稍微好受一点,程解之当时惨白着一张脸笑:“别人的惨根本不能让我有优越感好么?你这种心态就是严重的心里扭曲知道吗?”
Josh觉得这不是心理扭曲,这才是真真实实的人。
当天晚上打了好几个喷嚏的Josh,第二天起来照常活蹦乱跳,倒是魏临泽没撑住凉风的侵袭。
魏临泽记不清自己已经多久没生过病了,早上起床之后觉得不大舒服,压根没放在心上,像平常一样去了学校上课。第一节 大课上完觉得喉咙不舒服,吃了颗喉糖又继续奔赴了第二节战场,直到嗓子彻底发不出声音了才重视。
Josh看着温度计上冲破39度大关直奔40去的水银柱,实在是不得不佩服,就魏临泽这样儿竟然还坚持吃着喉糖上了一整个上午的课,实在算得上是感天动地了。还记得他小时候发烧,40度,早就晕头转向不知天地是否是一上一下了。
在以为自己只是喉咙不舒服的时候,魏临泽还显得精神饱满,但看到温度计的示数之后,整个人就像是瘪下去的气球,迅速进入了生病状态,窝在床上可怜巴巴地烧得脸通红。张致和特意从楼下上来给他打了吊瓶,Josh凑在跟前看着张致和找血管,半天都找不到。
魏临泽的血管太细,张致和把他手背都拍红了还是下不去针,急得Josh在一边大骂庸医。
“别拍了别拍了!”Josh赶紧阻止张致和,“等等啊,我想想办法。”
“你给他把手焐热了,血管就能显出来了。”张致和出主意。
Josh把他赶开,两只手给魏临泽捂着,可是似乎没什么效果,Josh本身也不是什么火气旺的人,到秋天这种天气转凉但暖气还没来得及供上的尴尬季节两只手也是冰凉。他攥着魏临泽的手转了转眼珠,一把拿过了一边盛着热水的玻璃杯。
“诶我操!”张致和刚把小号针头拿出来,就看见Josh一边一只手捂上了那个玻璃杯,“整整一百摄氏度的热水,你这手马上就熟了。”
“放屁你,都放在这放那么久了,再说我这手心儿上都是老茧子也觉不出来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