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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就像一把没有鞘的刀,看似锋利不近人情,实则是真正的赤子之心。
谢郁对他这赤诚羡慕到近乎妒忌。
是以他鬼使神差提出那义结金兰的建议,而段须眉没有疑虑的应下了。
段须眉从未掩饰过对他的欣赏和义气。
他就是那样直接的人。
而他呢?他在还没有真正见到段须眉之前,在决定布那个局之时,便已注定要活在面具的后面。
他对这位曾真心视他为兄的义弟没有过真意。
每当他即将要有的时候,他都用“那是个小魔头”这样的想法将那点苗头立时扼杀。
尽管,可能,真的,那小魔头杀的人或许还没有他多。
*
谢郁与段须眉在恍神,卫雪卿的话语却不会就此停止。
“第二个问题,谢堂主放过自己的义弟也就罢了。今日场中活着的关雎之中所有人谢堂主又要作何解释?当年是这些人帮着谢堂主下毒杀害了杀圣以及上一代十二生肖吧?他们就是以此为交易换取了谢堂主的方便,最终才逃开登楼、清心小筑带领的大批人马的追捕吗?若果真如此,今日这场祸事的罪魁祸首岂不就是谢堂主你?”
若说方才谢段二人为兄弟那话还只是个小波澜,扔入人群中不过带起丝毫涟漪,此时这一番话却无疑是惊涛骇浪了,惊的不止是登楼与各大门派众人,甚连十二生肖中人也并非全然无动于衷。
然而声音的主人哪里会管他们受到的震动有多大?对谢郁的质疑仍在不断问出口。
“难道谢堂主当日不知这些人的本事?难道谢堂主就只是将他们当做无害之人?谢堂主当日放过他们之时可预料到今日后果?”
“谢堂主放过了池冥义子,放过十二生肖传人,再提着池冥与十二生肖的人头向整个武林宣告已剿灭关雎。实则谢堂主暗中为关雎留下了完整的新鲜血液啊。谢堂主这是何意呢?希望他们能够摆脱旧人旧事重新生长,从此长成与登楼、与清心小筑齐头并进的名门正派么?”
“这些年世人都以为关雎势力早已灭绝,难道谢堂主也如此想?谢堂主听到关山月的名头再一次出现在武林之中、将关山月之名放置到除恶榜榜首之时,难道没想过整个关雎都已随他一起回来?谢堂主隐藏着这样一个大秘密,放任极有可能欲对整个武林复仇的关雎做大又是何意?”
“谢堂主来此之前,不知可有告诉您这些武林同道们,他们要面对的可远远不止十二三四五个人?”
“又或者谢堂主早已与段令主、十二生肖暗通款曲了?是以他们才如此齐整的守候在自家门口等着你们?这就是全部了么?会不会四周都已设满了埋伏?”
“这些事谢楼主又知或不知呢?谢堂主身为谢楼主唯一爱子,隐瞒谁也不可能隐瞒自己的爹吧?登楼明知此事还拿腔作调与众人前来此地,究竟想要剿灭的是谁?是关雎?又或者是……想要在场所有登楼以外的人都同归于尽?”
……
最后一句话他当真是一字一字说出来,响亮清晰得仿佛炸弹挨个在众人耳边炸开了花。
炸得所有人神志全飞。
登楼所有人早在卫雪卿讲第二句话时便已住了手,他们全心全意都只想将那个大放厥词之人揪出来,然而到了这一步,除了登楼之人,任何人都想要将这些话听个完整了。
换句话说,他们不可能找到人。
是以他们只好完整听完了这段话,每个字都如同诛心,诛得从来都是审判他人罪行的登楼众人恍如五雷轰顶,各个咬牙切齿,目眦欲裂。
唯有谢郁一人平静。
他甚至微微闭着眼。
他在细细感受这刻周遭一切赋予他的感受。
天地之间,惟他孤独。
但这种感受,真的不只是在此刻才有。
或许从小到大,他一直都活在这种感受里。
是以他无法分辨许多事情的对错。
是以他做了许多至今也不能分辨对错的事。
对错又是什么呢?
他六年前在关雎之中,月前在东方家中,在大明山上,口口声声对段须眉说正义,说登楼必然无错,若行差踏错自有天下人问罪。他说这些话时内心当真连半分心虚也没有,仿佛每一个字都是他真的不能再真的真心话。
这当真是正义吗?又或者只是他的厚脸皮呢?
他想过太多次无果,如今早已懒得去想了。
谢郁睁开眼。
百态尽收眼底。
十二生肖面上各自挂着嘲讽的笑。
各派中人瞪着他,仿佛他一个人比关雎关山月与十二生肖加起来还要可恶与危险。
段须眉微微发神,不知正在想些什么。
登楼中人却没有一人看他,他们没有一人行到他身边,但他们每个人都在不动声色防备着身侧之人,也许打算在有人要攻向他之时第一时间能替他挡下来。
谢郁心中一动。
复又一热。
他当然最知道卫雪卿最后几句话都是胡说八道挑拨离间。
登楼中人当然不知道他做过的那些事。
他们什么也不知道。
但就算他们现在知道了,就算他们的待遇也同所有的外人一模一样,都是被彻头彻尾的隐瞒,但他们的第一选择不是失望,不是质问,甚至不是发呆,他们只是选择了挡在他面前,而已。
谢郁忽然有点懂了。
他为何站在这里的理由。
他必须站在这里的理由。
他当年为何放过如今的十二生肖、今日又为何必须要铲除十二生肖的理由。
他也有自己须得要维护的人与事啊。
谢郁挥刀,一刀挥去了眼前看不见但似乎一直都存在的迷茫与阻碍。
(章节名改了下,太高估自己了,这章内容完全还没写到原本以为的地方去……)
第38章 饮血论,真英雄(完)
他正要说话,人群之中一人却忽然暴起猛然扑向了他,口中喝道:“谢郁,你欺人太甚!”
动手之人乃是脾气爆烈的瞿湘南。
谢郁没动。
一人兔起鹘落掠至他身前,替他挡下了一刀。
不是花溅泪,不是长风破浪云帆沧海四大高手,不是登楼任意一人。
是卫飞卿。
卫飞卿就像适才挡在段须眉身前那样,挡在了他的身前,甚连挡住的也是同一个人。
没人能闹懂他的立场。
所有人原本就一团乱的脑子被他这一挡挡得更糊涂了。
甚有人大声叫道:“卫飞卿帮完段须眉又帮谢郁,他们果然是一伙吧?”
卫飞卿冷笑一声,目光从所有人身上一一扫过,比先前的贺修筠更高傲,更凌厉。
他一向风度翩翩,言行举止从不叫任何人有半点难堪。此刻收敛起了笑容与温和,浑身的肃杀气息竟比段须眉还要惹眼,盯着适才大叫那人一字字道:“如舍妹所言,登楼、清心小筑、关雎如沆瀣一气,不知在场诸位打算如何自处?可有自信挡得下这三地联手一击?可有自信从今日所谓登楼与关雎联手布局之中逃生出去?”
那人如被人点住了哑穴一般,一时瞠目结舌。
卫飞卿冷笑道:“卫雪卿是何人?长生殿主说出口的话也值得尽信?诸位一日三餐吃的都是猪食么?我若是诸位,至少也要问一问谢郁这些事是否当真,至少也要问一问登楼众高手立场为何。若不然呢?各位打算不问青红皂白立即动手,先收拾了登楼,再来剿灭在旁乖乖等着你们内斗的关雎众人?”
他这些话字字嘲讽,不给众人留一丝颜面和余地,但至少,他确有两句话是说到了点子上。
适才坚定不移第一个站出来为谢郁说话的东方玉此刻也第一个镇定下来,朝谢郁拱手深深一揖:“在下信得过谢堂主为人,只问堂主一句,适才那卫某人所言,是真?是假?或者是几分真?几分假?”
谢郁目视着如一尊杀神一样挡在自己面前的卫飞卿,轻声道:“我与关雎暗中有所联系,是假;家父与登楼众人知晓此事,是假;我昔年放过十二生肖与段须眉,是真。我清楚关雎并未真正灭绝,是真。”
东方玉闻言有一瞬哑然。他适才那问话,何尝不是在给谢郁一个暂且圆过此事的机会。但他却没料到谢郁竟直承他放过十二生肖之事。
就在他这一瞬间的哑然中,又有几人暴起扑向了谢郁。
雪亮的刀光一闪而过,带出一串血花。
是卫飞卿。众人再没想到竟当真会出手伤人的卫飞卿。
他不但伤人,还在挥刀之际猛然爆喝一声:“谢郁当年放过段须眉与十二生肖有什么错?!”
这一声吼他用上了之前曾对段须眉用过一次的佛门狮子吼,吼得众人仿佛被一座大钟直直撞在了心上,轰隆隆作响。吼得直击人心,仿佛他这一声吼是天下间最真的真理。
但他明明是在说浑话!场间所有人都认定他这是说了一句大错、大恶之话!
方才被他一刀削去半块头皮之人怒道:“若非他当日放走那些杀人魔,今日我们何须来此?今日又怎会死伤这许多人?!”
“蠢货!”卫飞卿不屑地冷笑一声,“难道诸位以自己今日这愚蠢的行径为荣?难道招致这许多死伤的不是各位自己?”
那人羞愤之下大喝一声向着卫飞卿飞扑过来,却被卫飞卿扔出一把铜钱钉在地上动弹不得。卫飞卿上前一脚踩在那人身上,冷笑连连:“就算当日谢郁放过段须眉与十二生肖又如何?他们做了什么错事?他们凭什么就不该被放过?他们杀了你们什么人?给你们谁家放了火?他们那时候不过就是一群半大孩子!他们凭什么就得去死!”
适才被他一刀所伤的另一人怒极叫道:“关雎之人,人人得而诛之!你可知他们杀过多少人?他们手上沾了多少无辜之人的血?”
“你他娘的给我闭嘴!”卫飞卿一枚铜钱狠狠扔过去,立时封住那人哑穴,“你们亲眼看到他们杀人了?他们杀了谁?杀了你爹?杀了你娘?还是杀了你全家?哈,关雎之人人人得而诛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