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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棠亲自接待了霍重华,还给他泡了一壶上好的雨前龙井:“多谢你能物归原主。”她都懒得再提银子的事,估计就算提了,这人也归还不了。
霍重华身上所穿的右衽淡蓝圆领长袍虽是干净整洁,但依旧可见洗的发白的痕迹,楚棠一眼就瞄到了霍重华发髻上的白玉簪子,玉质浑浊,白中参杂暗黄,毫无光泽可言,一看就是下等的次品。
她不动声色的吃了块点心,内心却是一阵纳罕,将来的当朝首辅大人,权势滔天,怎么现如今如此落魄清贫?
霍重华毫无身处闺中女子院中的觉悟,早晨只不过喝了一碗清粥,此刻亦是饥肠辘辘,见小丫头对他格外热情,便多吃了几块点心,还真别说,楚家家底丰实真不是吹嘘出来的,单是这茶水就不是寻常的水泡出来的。
楚棠见他丝毫不将自己当外人,心里虽稀罕称奇,面上却是淡笑不语,她眉眼秀美,眼角的一颗小红痣恰到好处的引出一股子明艳出来。
霍重华似笑非笑,胳膊肘抵在石案上,身子前倾,一股子淡淡的药香扑了过来,他道:“帕子给你送回来了,我还有一事要与姑娘说。”他冲着楚棠挑眉,看了一眼她身后的丫鬟与婆子,意思很明显,要与她单独说话。
楚棠:“……”当真是得寸进尺!不知所谓!
第15章 威逼利诱
童妈妈站出来,在自家小姐耳侧低语:“小姐,这人到底是谁?这也太目中无人,狂大自傲!”
楚棠面无他色放下手中点心,她幼时长的粉团可人,有种尚未长开的婴儿肥,现在亦是如此,给人一种毫无危害的单纯之感。
童妈妈以为自家小姐容易被人诓骗了。
这厢,霍重华存了同样的想法,他以为面前这个楚家小姐不过是个粉团子小丫头,能有多少心机?单是上回在普陀寺,这丫头的靠近他的行径就是愚钝之极,在她眼中,世人就无善恶之分么?虽说他自诩相貌堂堂,那也保不成是个恶人,再者昨夜也实在惊险,寻常人家的闺秀岂会任由一个男人钻了被窝……
思及此,霍重华也无心思量楚棠的心机与否,脑中只有一句话:我竟然被一个十岁的小姑娘藏了被窝!
在无人可见的地方,霍重华面对着楚棠,继昨夜之后第二次红了耳廓,他修长的手挠了挠头,内心的奔溃程度不亚于被先生罚抄《论语》百遍。
这倒不是男女之情上的羞意,纯碎是霍重华心里迈不过被幼女‘保护’的尴尬。
楚棠自然不知道霍重华暗中的种种的思量,回头对童妈妈等人道:“你们先退下,我与这位……有要事要商议。”为掩人耳目,她加了一句:“大兴那边的香料铺子还得有劳你了。”
霍重华见楚棠对他挑了挑眉,顿时烟波萦绕,一种不属于这个年纪的狡黠自她那双墨玉般的凤眼盈溢而出。楚棠今日穿的是撒花烟罗衫,配的是百花曳地裙,一只绿玉髓曲金别针修饰胸腔,小巧又可爱,亦如她本人。珊瑚手钏随着她的动作,那只白的晃人的手腕似鲜嫩藕节诱人解馋,臂弯的一条臂弯一条黄绿色披帛垂落了寸许在地上,整个人叫人产生一种不太真实的远超于尘世之上的静怡美。
霍重华配合她道了一声:“好说。”一语毕,低地下眼眸,看似认真品茶,看不出任何其他情绪。
童妈妈一听是为了铺子的事,便也稍微放宽了心,当初夫人离世时的确留下了不少田产铺子,大小姐也是个可怜人,自幼无人教戒,如此这般,也只能靠她自己了。
童妈妈与墨隋儿等人退出西花厅时,墨隋儿转头多看了几眼霍重华的背景,总觉得有几分面熟。
墨隋儿自然是一时间没能认出人来,要知道当日在普陀寺的霍重华可谓挫败颓唐,衣衫不整,今日却是格外休整了一番。
“现在无人了,你说吧?”楚棠一双大眼紧紧盯着霍重华。
霍重华弃了茶盏,削挺的五官一度显得阴郁,但也很快在万般不解中找到了自己声音:“昨夜还要多谢小姐施以援手,不知小姐可在床榻上看见了不该看见的东西。”
问她这个?
她的确看到了某些令墨隋儿大呼小叫的事,今日一早墨隋儿收拾床榻,看到那抹血色,还以为自家小姐来癸水了。
楚棠找不到更合适的借口,只能称是,搪塞了过去。
楚棠再怎么重活一世,可到底是个女子,想起那抹诡异的艳红,多少也有些难为情。
然,这二人都是伪装假意的高手,楚棠自然是不会叫霍重华看出任何端倪出来。
“没有啊,我怎会看到不该看的东西?对了,你还有事旁的事么?”楚棠神情赧然道,微微的婴儿肥显得她此刻有些‘憨’。
霍重华坐直了身子,神色以肉眼可变的速度骤变,方才还是公子如玉的清雅,而此刻则带着阴狠与算计。
这个表情正好被楚棠捕捉到了,一时间也没能明白霍重华之意,但他这个表情就是不善了。
“对了,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楚棠突然态度一转,娇生生的问了一句,这声音甜中带着糯。
霍重华眸底闪过一丝诧异。
她就是个孩子……应该不至于有那份心机!更何况她还救了自己两次。
霍重华也不知道为何平生第一次耐下了性子,决定好好说一番:“呵呵……我是城东洛家长公子,洛南笙,小丫头,你这下记清楚了?”不知道他是谁,还三番四次多管闲事?她的心究竟是有多大?
此刻,霍重华更加笃定楚棠就是一个心思单纯,粉嫩娇美的小姑娘,很快就排除了她已经知情的可能,否则那种大事落入小丫头之眼,她早就吓的到处哭诉了吧。
楚棠怎么会不认识霍重华是谁!而洛南笙更是她以后的姐夫,这二人她都记得,也都认识。她真是没想到十五年后大名响彻大江南北的首辅大人竟然谎话连篇,连个真名都不愿透露。
“哦,原来是洛家公子,呵呵……我还以为是哪里来的躲灾的小哥呢。”楚棠乐呵呵的笑了两声。
霍重华:“……”
少年薄凉的唇角抽了一抽,额头顶了三条黑线,接着问:“你如果不信,可以去城东打听一二,无人不知我沈南笙的大名。”
楚棠:“……”她知道他现在的名声肯定不是因为拥‘权’自重。
“这倒不必,我看小哥哥你五官端正,气度不凡,一定是个好人。”楚棠违心一论。
霍重华抬手弹了弹肩头并不存在的灰尘,消瘦的面颊挤出一丝笑意出来:“嗯,你还很有眼光。”他旋即又道:“既然你已经知道我是谁了,那么我就实话实说,昨夜我身上存了一本书册,这书册实在寻常,并不值钱,却是对我尤为重要,不知小姐能不能再去确认一下,有没有拾到我落下的东西。”
楚棠此刻心中了然。
他转了这一大圈子就是为了来寻东西的。
是什么东西能让他身负重伤,还特意大白天跑来楚家一趟,若非得以,以霍重华谨慎沉稳的性子,绝对不会在这里跟她虚与委蛇,而且他连真名也不敢透露,是不是说明此事牵涉过大,所以才冒名顶替,如此,就算被人捅出来,也牵连不到他身上?
“小丫头,你最好将我的东西归还,否则……”他瞳孔微眯,里面是危险的气息。
怎么?一转眼就翻脸不认人,还威胁上她了!
楚棠想起了昨夜的情形,武统领亲自满城抓人,可见霍重华到底闯了多大的祸,而且他所提到的东西一定不是什么见的了光的东西,既然霍重华要拿回去,那便让他拿吧,留在楚家指不定就会成为祸害。
楚棠瞬间调整神色,水眸一眨,莞尔道:“那好,你且等着,我进屋去看看。”
在她转身之际,霍重华的声音再度响起:“千万别打开看……我也是为了你好。”
楚棠的声音糯糯的‘哦’了一声,听似单纯至极。
霍重华却是一阵懊恼,他这次怎么就妇人之仁了!真该直截了当的解决事情,说的越多,岂不是越危险?那东西关系了太多无辜之人的性命,他不得不警惕!
第16章 相由心生
霍重华悄步跟上,面前的女孩儿的个头也不过才到他的胸脯,小小的身板,窄弱细柔的腰身,乌黑色的双丫髻上面还挂了血红石榴石,青绿色的披帛在她身后如层起叠浪,小小年纪,却是出落的婷婷玉立。
此刻四下无人,他只要一出手,她必死无疑,那么这世上就在无人知道这个秘密。
霍重华凝视着几步之遥的女孩儿,突然举步维艰了起来。
大义当前,人总是要权衡着无数的利益,是忠良之家数百人的性命重要,还是一个闺阁小姐更金贵?而且她是楚家人,楚大爷楚居盛,更是太子一党,万一让这丫头透露半个字出去,后果不敢设想!
理智告诉霍重华,此女留不得。
楚棠走在前头,日光自斜开的窗棂照了进来,将人影拖得老长,她看见面前的影子,且不止是她一个人的影子。楚棠心里一惊,却是极快调整心跳转过了身子,小脸明媚可人,道:“喏,我的书都放在博古架上了,隋儿不识字,早晨收拾床铺应该没注意到,你自己找找看吧。”
她指了指南墙侧壁的梨花木的博古架,嗓音嫩生生的道。
这声音宛若三月黄鹂出谷,又如春光灿漫之下的百花齐放的悄然声浪,霍重华的心陡然间莫名的软了几分,那股阴煞神色转瞬即逝,目光顺着女孩儿白嫩的小手所指的方向,望向了博古架,心中又在思量:看她这样子,似乎什么不知道,而且她身边收拾床榻的丫头也不识字,如此一来……是不是多虑了?
霍重华平生第一次对同一件事情反复思量,犹豫不决,他绝对不是一个优柔寡断之人,下手更是狠绝毒辣。
而这时,对楚棠的‘处理’却是迟迟拿不定主意,前一刻已经下定决心除去后患,下一刻又开始反省自己的手段是不是太残忍?
她年纪这么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