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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他……他竟然没穿衣服!
她小巧的下巴垂到胸前。
不不不,他并非全裸,但是也差不多了。姓沈的全身上下只有一条小小的、
薄薄的、短短的毛巾遮掩住下身的重要部位。广阔的胸膛上布满晶莹的水珠,
将肌肉匀称的运动家身材衬托得令人更想伸手摸一摸、碰一碰。尚未冲干净的
洗发精泡沫仍然残留在发上、身上。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我洗澡洗到一半。”他拂掉从发梢滴下来的水珠。
是啊,她晕眩地想着,他看起来确实是一副俊男出浴的模样:“呢,我是来
……”来干什么的?她突然想不起来。“来……来……”
“来找我?”他好心提醒她。
“找你?”她好不容易才将眼睛从他的胸膛移回脸上。“呃,对,找你……”
找他干么?
“找我吵架?”这通常是她主动找他说话的原因。
喝!没错,她想起来了。
“我问你,”原本想伸手戳他胸口,考虑片刻,又改变主意。她可不想到时
候被他反控性骚扰。“我问你,你为什么打电话来骚扰我?”
“你在说些什么?”他一脸的大惑不解。“我明明在洗澡。”
“别以为我不知道。除了你,不会有人这么无聊。你一定是挂上电话后立刻
脱掉衣服,冲湿身体,再抹上肥皂……”
“小凝,”他打断她的指控。“那通骚扰电话是什么时候打进来的?”
“不久之前。”
“那么,从你接完电话到见到我,之间大约隔了多久时间?”
“顶多三十秒。”她不可能给他更多时间伪装。
“而你觉得我有办法在三十秒之内完成所有的准备工作?”
“……”好像有道理,她似乎把他想像得太神勇了。可是,除了他,还有谁
会如此无聊,三更半夜不睡觉,特地打电话来寻她开心?“说不定你在浴室里
打无线电话。”
“小姐,”他啼笑皆非。“我才搬进来没多久,哪来的电话可以打?我连电
信局都还没去过,谁来替我拉电话线?”
她再度语塞。说得好像更有道理了,可是……
不可能,一定是他,无论如何他绝对不是无辜的,这家伙的长相分明就和
“无辜”两字扯不上边。
“你也有可能利用大哥大。”总之,非归罪到他身上不可。
“我没有行动电话!”他实在拗不过她。“如果不相信,你自己进来找找看
好了。”
“好!进去就进去,谁怕谁。”只要被她找到“凶器”,他非搬家不可。
怒气不息地踩进他公寓,放眼望去,三十坪的室内显得略微空荡,单身汉的
身外物再多也多不到哪里去,她一间绕过一间搜寻。
“不要每回有什么坏事就往我头上推好不好?”他跟在她身后团团转。
“这次可不是坏事,我把你和打电话的人联想在一起,还算抬举你哩,”她
才不理他。四处翻翻看看的,不到十分钟就把整间公寓从里到外搜得彻彻底底。
结果,里头不但没有电话,连一台长得像电话的东西也没有。
“现在你该相信我了吧?”他高瘦精干的体魄堵在房门口,端视房内犹不死
心、东张西望的娃娃脸。
她翻了一下他的书架,上面除了一堆运动书刊之外,连本小说或散文也没个
影子。
庸俗不堪的家伙!现在回想起来才发现,对方好像比他高明,起码说话懂得
引经据典。
她敢打赌,如果问他“长恨歌”是谁写的,他八成会回答:“李白。”
好吧,算她认错人了!她心不甘情不愿地转头。
“我可丑话说在前头,如果你有任何小辫子被我捉到……”
一旦迎上他的身影,她的丑话又没能说完。
“你你你你……”她气急败坏地指着他的鼻子。“你为什么还光着身子?”
“我已经说过了,因为我洗澡洗到一半!”他悠哉闲哉的口吻直如谈论天气
一般自然。
“刚才趁着我找电话的时候,你为什么不把衣服套上?”
“何必这么麻烦?反正一会儿就要脱掉了。”他似乎很习惯在女人面前展露
自己的身体。
暴露狂!
“那……你回去慢慢洗吧!”她开始有点后悔自己三更半夜跑进单身男子的
公寓里找人家麻烦。
她小心翼翼移向房门口,却发现他丝毫没有让路的迹象,面颊上一抹似笑非
笑的神采带给她奇异的感觉。她突然敏锐知觉到,两人的衣衫都不算整齐,房
间的面积似乎比她记忆中来得小,而且,夜很深了……
怪哉,平常对他吆喝惯了,一向也不觉得有任何不妥,为何直到现在才感觉
到忌惮?
“对不起,借过。”
“好,我”借“你。”他也不为难她,身子往旁边挪一挪。
她瞄瞄他诡异的表情,再打量他让出来的那道小出口——宽度不到十公分。
看起来就令人觉得不太安全。
“能不能麻烦你移动一下千金之体?”除非她疯了,才会从他的身边挤过去。
“可以呀!”他绽放熟悉的灿笑,采取全面配合的意愿。而后,缓缓朝她移
动过来。
天哪,她是叫他移动没错,然而不是往这个方向啊!
“你走反了。”她提醒他,同时下意识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
“是吗?”说归说,他并未修正自己行进的方向。
直到她跌坐在床沿,这才发觉后面已经无路可退,而前方的他还在节节逼近。
情况非常明显,面对如此紧要的关头,若非我压人,便是人压我。她决定拿出
平时对他作威作福的气焰。
“我叫你让开,你没听见哪?”她张牙舞爪地吼他。
“听见啦!”他已然杵立在她的正前方,高大的体魄对纤巧苗条的她而言具
有压迫性的威胁感。“你真的要我让开?”
“没错!”
“不后悔?”他缓缓低头,嗅吸她身上散发出来的暖香,热热的鼻息吹拂着
她的鬓际。
“不后悔!”即使后悔也不告诉你。
“你很坚持吗……”他诱惑性的双唇触上她的脸颊。
他会不会吻她?看样子好像会。那么,她该不该阻止他?看样子好像应该。
可是,她不太确定自己是否想这么做……
沈楚天突然替她做好了决定。“好,我让开!晚安,祝你今夜睡得好。”
嘎……嘎?
“我回头洗澡了,再见。”他的身形消失在往浴室的方向。
她不晓得自己正张大嘴巴发呆。
就这样?没有任何拉拉扯扯的举动,没有任何故作矜持的姿态,没有任何兽
性大发的场景?
沈楚天居然在一天之内转变了?
刷刷的莲蓬头水声从浴室薄门的另一端流泻出来,彷佛肯定了她心头的疑惑。
门内,一个光溜溜的大男人偷笑得像个小男生而门外,一个穿着西瓜图案睡
衣的娃娃脸依然纳闷着为何他没有“慰留”她?
“沈大哥很喜欢你。”小路替布偶换上红色的领结。
“你怎么知道?”语凝用力搅拌水饺馅。
她已经放弃了把沈楚天这块朽木雕琢成天才厨师,所以啦,为了不让募款餐
会当天发生贵宾出糗的事件,只好帮他作弊。水饺、水饺皮、水饺馅,该准备
的材料全都准备好了,今晚仅需要教会他如何用面皮把肉包起来,如果这么简
单的料理他都做不来——算了,大不了真的叫他回去做水煮蛋。
“他跟风师叔说他很喜欢你,也跟承治大哥说,也跟繁红姊姊说,也跟妈妈
说……”
语凝搅拌的动作停了下来。
“他把这种私事告诉每个人?”
他在耍什么诡计?最近越来越常感觉到,沈楚天并非他想像中的绣花枕头。
从他在短短数天之内赢得大家友情的交际手腕来看,他显然计划性地想打入她
的生活圈;在她面前,则保持嘻嘻哈哈的面具,让她不疑有他、对他放下防备
心。
他究竟想干什么?
“小米也听到了。”小路闷闷不乐的。“小米比较喜欢他,最近都不回来陪
我睡觉。”
“等我有空的时候,我会和它谈谈。”她心不在焉地保证。“帮我把沈楚天
叫回来好不好?我们该开始上课了。今天他和承治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拉电话线。繁红姊姊不太常打电话,所以线路让给他用,他们说这叫”分
鸡“。”小孩儿抬起困惑的眼神。“为什么叫分鸡,不叫分鸭?”
倘若他的公寓里直至现在才装好电话,那么,最近这几夜以热线和她聊天的
神秘男人当真不是他罗?
“分鸭?今天要做炸鸭块吗?”天王巨星终于出现在她的厨房门口。
“你迟到了,大明星。”既然他不是那个令她越想越心仪的“他”,哪还用
得着客气。
“过来拌饺子馅!”
“可是我比较喜欢吃鸭……”瞄见她神色不善的表情,沈楚天赶紧转移话题。
“其实水饺也不错,毕竟是你亲自教的嘛!”
他讨好地笑笑,乖乖接过肉馅的搅拌工作。
“嗨,小路。”
“妈妈给小米买新的蝴蝶结。”小路急忙向他献宝。
“难怪小米今天这么漂亮。这本是什么?小米的日记?”他的眼角不经意瞄
见压在米老鼠底下的厚书。
不妙!语凝动手想抢回来。但是来不及了,手长脚长的他先抢到手。
“那是我的,还给我!”
“”唐宋名家诗词欣赏“,你喜欢看这玩意见?”他不以为然地咋咋舌头。
“我还以为这种书是无病呻吟的人才喜欢看的。”
“要你管,没文化!”她再次怀疑自己怎会把他和神秘男人联想在一起。一
个是满肚子草包,另一个则是满腹经纶,随口就能朗出几首诗词小曲——他和
人家简直不能比。“把书放下!拌饺子馅。”
“哎,等一下,这页有眉批。”他不怕死,继续捻她的母老虎胡须。“我看
看,”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咽,念去去千里烟波,暮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