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欣龄道:“陛下新封的仪妃,赐居秀毓宫。”宁妃听了倒是一笑:“新来了人,你们倒也不告诉我,我去瞧瞧。”转身便往垂花门里走,欣龄连忙道:“娘娘止步。”这一声到底是迟了,宁妃已瞧见那汉白玉台阶之下一位内官,听见说话声站起身来,正是乾元殿的总管太监余大元,见了宁妃进来,连磕头行礼都忘了,只急得连连摇手。宁妃诧异的问:“咦,你怎么在这里?”殿中极静,她脱口一句,声音稍大,突然猛得回过神来,顿时猜到一二分,心下不由大惊,已听到殿内极熟悉的声音,略略有一丝不耐:“谁在外头?”
宁妃早已是方寸大乱,进退两难,只得涨红了脸跪在当地,有些吃力的道:“陛下,是臣妾。”只听极柔美的女子声音,轻轻“呀”了一声。学着皇帝的口气也问:“谁在外头?”其声娇柔无限,只听得人心里一荡,四字犹未说完,已闻宸帝低低的笑声。宁妃只深垂螓首,尾指上留着两寸来长的指甲,狠狠抠着那金砖细长的狭缝,只听“咯”一声轻响,那水葱似的长指甲生生折断了,宸帝漫不经心的问:“还不跪安?”
宁妃磕了一个头,道:“臣妾告退。”起身依礼却行而退至阶下,方转过身来。只紧紧攥着拳头,那指甲劈断,断口参差戳到手心里也不觉得。扶了欣龄只急急往前走,直走至凤藻宫前的仪门外,方定了定神,拢了拢头发,进去给皇后行礼问安。
孙皇后倒是很客气,赐座之后说起话来,见宁妃只是魂不守舍,望了欣龄一眼,欣龄只是抿嘴点一点头,皇后心中暗笑,却说:“妹妹还不知道吧,皇上新册了仪妃,以后咱们又多一个人作伴了。”
宁妃脱口道:“狐颜媚主,这样的人,日后必是掩袖工谗。”
孙皇后轻轻叹了一声,幽幽道:“陛下的性子,妹妹比我更清楚。这仪妃若是寻常女子倒也罢了,妹妹知道,我也不是那容不下人的。妹妹可知这仪妃是何出身?”
宁妃道:“娘娘请讲。”
孙皇后道:“她是庾承暇的小女儿。”宁妃不由道:“庾家不是满门抄斩了吗?”孙皇后道:“这就是她的本事了,竟有法子迷惑陛下,逃了一死不说,还册立为妃。”宁妃心中嫌恶,只觉不齿,道:“庾家大逆不道,罪及九族,她以美色惑上,居心叵测。”
孙皇后道:“这正是我担心的事,庾家阖族获罪,她却若无其事的曲意承欢,难保其中没有大逆不道的阴谋。”
宁妃道:“娘娘要劝谏陛下。”孙皇后轻轻叹了一声:“你是知道的,陛下素来待我只是情面功夫,这凤藻宫里,他成年累月的不来一次。我连他的面也见不上,如何谏起?倒是妹妹素来受皇上敬重,还望妹妹为了陛下安危,伺机直言相谏。”
宁妃以今日之遇为奇耻大辱,早已是衔恨刻骨,只道:“娘娘放心。”
孙皇后道:“是酉初时分了吧,我不留妹妹用膳了。妹妹回去还要按规矩晚妆,预备接驾。”说完又叹了一声。她这一声仿佛是在叹自己不必盛妆预备接驾,宁妃心里却像是刀子一样乱戳——等回到承清宫,宫女依例替她来上晚妆。她只冷笑一声:“不用了。”
果不然,戌初时分乾元殿的小太监就来传话:“陛下今夜宿秀毓宫,其余各宫娘娘晚妆可卸。”宁妃拿小剪子正剪那折断的指甲,听了一句,虽早在意料之中,但心下恍惚,手劲稍偏,却将另一根水葱也似的长甲也齐根绞了下来。
五、太液芙蓉未央柳
卯初时分天还没亮,殿中黑沉沉的。殿角深处一双鹤顶蟠枝烛台,烛台上的通臂大烛燃了一夜,烛泪堆积,如绛脂珊瑚,垂垂累累,兀自缓缓凝结。上夜的太监听得宸帝唤:“来人。”忙走至帐前,尚衣的宫女替宸帝换了薄绢中衣,方穿上赤色十二章纹的外袍,另一名宫女跪下来替他束好白玉版带。捧着盥洗诸物的五名宫女悄然进来,宸帝见了,只将脸略略一扬,领头捧金盆的宫女连忙却行而退,率着众人退到外殿去恭候。
转身便走,袖子却叫人扯住了。回首正对上一对怯怯的眼眸:“你去哪里?”烛火朦胧里清水芙蓉似的脸庞,逶如远山的黛眉微微蹙了起来,叫人隐约生起伸手去抚平的冲动。
他微微一笑:“朕要去上早朝。”
另一只温软的手攀上来,扯住另一只衣袖:“这里好黑。”他的脸隐在帐帷的阴影里,瞧不出端倪,声音倒似有些漫不经心,只唤人:“取烛火来,仪妃怕黑。”宫女立时移了两架烛台来,殿中明亮如昼。她赌气放了手,却赤着足下床,长及脚踝的乌亮秀发如云委地,垂在浅玉色银漩纹的寝袍之上,如披披淋淋的墨色绸缎,也走至外殿来,嬷嬷连忙上前来:“娘娘。”将浅碧色的长袍替她披在肩上。
她见是不曾见过的人,不由问:“你是谁?”
嬷嬷道:“请娘娘先穿上鞋,以免受凉。奴婢姓王,是来侍候娘娘的。”她听话的趿上宫女捧来的鞋子,问:“方嬷嬷呢?”王嬷嬷道:“方嬷嬷犯了规矩,不能侍候娘娘了。”她只是似懂非懂的模样,见宫女捧了盥洗水盆进来,王嬷嬷道:“娘娘盥洗梳妆之后,要去凤藻宫向皇后问安。”
双成有点怯意的问:“皇后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去见她?”
王嬷嬷道:“皇后乃六宫之主,娘娘身为妃嫔,礼应往中宫问安。”
宸帝闻言却回过头来:“你也累了,就歇着吧,不必一早过去凤藻宫了。”双成喜孜孜的仰起脸来:“那你也留下来陪我好不好?”他却轻轻笑了一声:“当然不成——今天端王的灵柩返京,朕要亲自去迎奠。”
双成眸光清亮,目不转晴的望着他:“端王是谁?灵柩又是什么?”
宸帝伸出手来,轻捻她垂密的如瀑长发,依旧是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端王梁飒,先皇第六子……容貌俊朗,风采卓异,幼聪颖,十岁能诗,精翰墨,晓绘画,善骑射。”微笑着凝视她明亮如水的双眸,唇中字字缓缓吐出:“先皇尝云,此子真吾子也。”
她绽开稚子般的笑颜:“啊,我知道了,这端王是你的弟弟,所以他回来了,你要去接他。”宸帝唇际的笑容越发若有似无:“不错,六弟回来了,朕要去迎接他。”
巳时端王灵柩自承阳门入中京九城,宸帝御驾出禁城亲迎。天气晴朗,黄土壅道净水泼洒的天街,两旁皆是银山雪海一样的丧幛祭棚。宸帝特命御驾仪仗卤簿从简,但辇辂伞盖仍旧掩映如赤云绛霞。远远已见洞开的承阳门外,可供八车并驱的笔直青石长街,白汪汪披麻带孝的九十八名伕子所抬的“大杠” 缓步而至。盂兰关守备事出仓促,本只以寻常柏木棺草率收殓,因着天气渐热,灵柩以驿站快马驰车直返中京,至京外的江平境内方移入宸帝特赐的乌金柏檀棺,江平县令就地征用民伕起杠,江平距中京不过十许里路,缓缓行来,自卯正出江平,巳时方至承阳门。
然后奉入禁城之右的望圣宫,宸帝亲诣灵前祭奠,百官才依叙往奠。宸帝的御驾方离了望圣宫,遥遥只见一骑快马疾驰而来,除了赐禁城骑马的王公大臣,便只有军报急足方许骑马自安华门入禁城。便命停了御辇,果不然那马上的人老远滚下鞍来,一路狂奔向御驾前来,解下背上的密封竹筒,小黄门接了,连忙呈至御前。宸帝略一颔首,余大元便取了紫铜剔子开了竹筒,抽出卷轴来,宸帝心中猜度是关外黥民大举兴事,必是哪处关隘的报急,一看火漆印信,先自狐疑,待得打开来,居然是韩王梁竣恳词上疏请求入京奔丧。“凉州地僻远,恐疏折往来耽以时日,臣心如焚,妄以军报急制驿递,诚恳治臣欺君之罪,然翼圣心体恤……”后面长篇累牍宸帝亦不耐看了,只掷给小黄门,嗤笑一声:“糊涂!”
左相厉明成伴在御前,亦以为是关隘军报。待看了方知是韩王的上疏,道:“陛下息怒,韩王亦是一片忠孝之心,如疏中所言,身为人子,安有罔顾父丧之理?”宸帝凝视他片刻,道:“好吧,叫他来奔丧。”
待得韩王一行入京,已经是六月天气里了。中京之夏以酷热闻名,韩王梁竣素来体弱多病,路上中了暑,到了中京延医调养了数日,方才渐渐起复。这日先入宫见驾,宸帝特赐其乘舆入禁城。禁城之中因太祖帝有训诫,所以城内所植树木一枝一叶从不采伐,历朝历代下来,皆是数人合围粗细的参天古木,郁郁葱葱,浓荫蔽日,肩舆过了中天殿,转入后宫御苑,只觉眼前豁然开朗,一线凉风带着郁郁青青的水气,令人精神一振。太液池碧波如顷,池中所植千叶白莲,花开如银盏玉碗,朵朵轻漾水面,随波起伏,莲叶片片铺陈池上,密密匝匝,将碧水琉璃划成千丝百网的裂痕。远远只见御舟泊于碧湖深处,水天一色,波光敛滟,御舟楼阁云起,直如仙人浮槎一般。梁竣忆起幼时暑日,总是与兄弟泛舟太液,垂钓饮酒,对荷吟画,逍遥若仙。今日重来,却是恍若隔世了。
他乘肩舆上了小舟入湖,近到御舟之前,放了跳板上舟。两名身材高大的昆仑奴抬了肩舆,余大元亲自站在船舷相迎,嘴里说着:“当心。”那御舟前舱极为宽敞,广深如殿,韩王见御座之上的宸帝,轻袍缓带,神色极为闲适。昆仑奴稳稳放下肩舆,梁竣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宸帝已道:“王兄腿脚不便,跪拜之礼就免了,今日只称兄弟,不称君臣。”梁竣却执意不肯,余大元忙上前搀扶,只折腾一身大汗,才行毕三跪九磕的大礼。宸帝赐了座,问:“听闻王兄抱恙入京,不知可曾好些?”梁竣恭声答:“谢陛下挂念,臣病已愈。”宸帝叹道:“你我手足至亲,却远隔千里,常年不得相见。”梁竣启程后在驿路方接到邸报,知晓端王为黥民所害,此时一听宸帝如斯说,心中酸楚,道:“臣病体支离,此番进京,也是蒙陛下体恤臣。”
正在说话间,突然闻到一阵异香袭人而至,舱中毕竟不若宫殿室宇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