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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蚊子早就累的不行了,闻言也不客套,一溜烟的便跑回了住处。这段时间他一直在刘伯叔院里伺候,眼见着三少爷对玉竹依赖有加,心知玉竹是个稳妥之人,于是十分放心。
玉竹进门之后,刘伯叔正坐在床上发呆,听见动静转头看了看玉竹,神情有些呆滞。
“我煮了药粥,你趁热喝一碗再睡。”玉竹说罢端着药粥走到榻边,试了试温度。
刘伯叔转头看他,眼圈一红,眼泪吧嗒一下便滚了下来。
“别哭了,明日要入葬,今夜你若不好好休息,明日恐怕会起不来床。”玉竹道。
刘伯叔点了点头,拿过药碗勉强喝了半碗,眼泪却依旧断了线的珠子一般,吧嗒吧嗒往下掉。
玉竹伸手拭去他腮边的眼泪道:“你乖乖睡觉,睡两个时辰我叫你。”
“你不走吧?”刘伯叔问。
“我不走,你睡吧。”玉竹道。
刘伯叔闻言便钻到被子里睡了,他原本便病着,精神又十分疲乏,先前睡不着是心里不踏实,如今玉竹来了,他那颗空落落的心便落了地。
次日一早,皇帝亲自来了帅府吊唁。
柳岸与征北军的将士们跪在一处,目光一直锁定在皇帝的身上。想来皇帝昨晚睡得也不怎么好,今日看着眼圈乌青,倒像是比刘璟看上去还疲惫几分。
想来也是,昨日押解六王爷的人到了京城,如今六王爷已经关入了天牢,正等候发落。
皇帝吊唁过后,循例对刘璟和刘伯叔说了些安慰的话,甚至言及与太傅的师徒之恩时,还掉了两滴泪。
末了,皇帝状似不经意的四处搜寻了一圈,目光落在了柳岸身上。柳岸与他对视片刻,而后皇帝便收回了目光。
时辰一到,便起棺了。李忠、詹荀、贺庆等征北军将士亲自抬棺,柳岸则随着送葬的队伍,走在刘璟后头。
送葬的路上,柳岸心中悲恸,终于还是大哭了一场。
杨家遭遇变故之时,柳岸不曾亲自送走自己的亲人,因此那种死别的痛苦纠缠了他许久,至今都未能消散。
经历刘恒远的葬礼之后,柳岸突然发现,这种看似冰冷的不近人情的仪式,竟然对于治愈死别之痛有着十分难得的效果。
这场仪式看似是为了死者而做,但实际上却是为了生着。一场为期七日的道别,将生与死明明确确的区分开来,让生者不得不接受阴阳两隔的事实。
葬礼结束之后,刘伯叔的身体渐渐恢复了。柳岸因为一直未曾见过刘璟痛哭,生怕他强撑着精神,始终担心他会突然病倒。
不过他的担心似乎有些多余,因为刘璟暂时还无暇病倒。
刘恒远生前是太傅之职,骤然离世,在朝中引起了不小的混乱。与此同时,六王爷李勉进京,接下来他作为征北军的主帅,又是擒获了李勉的人,少不得要为此事奔波。
大余朝没有孝期必须在家守孝的规矩,只要过了五七,做儿女的便可照常工作生活。因此皇帝特意下了旨,说待刘恒远五七之后,再行处理六王爷谋反一事。
刘璟接到圣旨后,才算是松了一口气。然后他蒙头大睡了一天一夜,倒是把柳岸吓得够呛,生怕他一病不起。
“怎么才回来几天的功夫,脸都瘦了一圈?”刘璟起来后捏了捏柳岸的脸问道。
柳岸见他并无异样,这才稍稍放了心,道:“你吃不好睡不好的,我自然就瘦了。”
刘璟闻言心里一酸,知道柳岸必定是担心自己,所以开口道:“别怕,我好歹现在也是刘家的顶梁柱,没你想的那么脆弱。”
“征北军之前的主帅一直是我爹,我只是暂时掌兵符。皇帝之前一直没有正式任命我,我想这也是我爹不肯提前说出病情的原因。”刘璟道。
如今刘璟在北防收复了西辽这个小附属国,又将木里的雇佣兵一网打尽,还不费一兵一卒的解决了六王爷谋反一事。
在这个当口,征北军主帅一职究竟如何安排,变成了大余朝最迫在眉睫的事。
柳岸闻言没敢开口,不知怎么的便有些想哭。刘恒远去世,征北军和刘家的担子便落在了刘璟肩上,刘璟除了扛起来,别无选择。
他甚至连崩溃大哭的想法都不敢有,只能直挺挺的站着,就像刘恒远曾经担着这一切时那样。
作者有话要说: 哎呀,这章写的有些难过……
第80章
京城的春天来得很快; 众人只不觉间; 风便越来越暖; 院里的草木早已不知何时便开始抽枝发芽,甚至已经开出了零星的花。
柳岸每到春天,便会格外思乡。他这个名字是七岁后举家搬迁至漓州时杨敏行改的。漓州的春天虽不及京城温暖; 但依旧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
那年杨敏行带着七岁的儿子路过漓州城内的江边; 只见当时江畔的柳枝刚抽了新芽,嫩绿的枝条看上去十分讨喜; 于是便为儿子取了“柳岸”这个名字。
所以每到了这个季节,柳岸总会梦见漓州江畔的那一排抽枝的柳树,会梦见他早已不在人世的父亲。
这夜柳岸又做了梦; 梦里却没有见到杨敏行。漓州江畔的柳树没有发芽; 而且温度依旧冷得彻骨,他甚至看到江面上结着厚厚的冰。
明明已经到了春天; 怎么冰雪还没化呢?
柳岸在梦中怅然不已,醒来后却见发现本应睡在身边的刘璟不知去向。他披了件外袍趿拉着鞋子打算出门,却在推门之前猝不及防的听到了刘璟压抑的抽泣声。
隔着一扇房门; 柳岸伸出去的手停在了半空。他立在门内没有出声,一直听着外头的抽泣声渐渐停止; 这才故意弄出点动静,推门出去。
外头,刘璟趁着夜色坐在回廊的栏杆上,整个人没在阴影里看不见样貌。
柳岸装作吓了一跳的模样走过去,声音还带着几分迷迷糊糊的睡意问道:“什么时辰了; 怎么起的这么早?”
刘璟没有言语,朝他伸出手,柳岸就势握住,而后坐到了刘璟旁边,整个人钻到对方怀里靠着。
少年带着温度的身体骤然靠近,刘璟只觉心里一阵暖意,不由张开双臂将少年紧紧的搂在了怀里。
“我梦到他了。”刘璟突然开口,声音还带着几分沙哑。
“他跟你说什么了?”柳岸小声问道。
刘璟道:“我梦到我一进帅府,他看见我,就像从前那样说了句‘回来啦’。我在梦里不知道他已经不在了,所以就像从前那样随意应了声便走了,什么别的话也没说。”
柳岸闻言鼻子一酸,骤然便落下泪来,却又怕热刘璟难过,于是只能忍着不敢出声。
“往后我会好好照料你和老三,也会顾好征北军。”刘璟道:“老三将来也会成家,这辈子我就只有你了,柳岸。”
柳岸点了点头,哽咽道:“我也是。”
夜风拂过,柳岸猝不及防的打了个喷嚏。刘璟摸了摸少年的手腕,带着几分凉意,遂将柳岸抱起来进屋塞进了被子里。
如今的帅府透着十分冷清的气氛,即便人比往常多了许多,却也丝毫没有热闹的感觉了。
刘伯叔原本性子便有些软弱,自从刘恒远过世后便有些没缓过劲儿来,虽然病是好了,却总是没什么精神,动不动还要再哭上一场。
刘璟自幼不知该如何关爱这个同龄的弟弟,而且他严厉惯了,对方一见他便先生了几分害怕,因此两人关系一直不够熟络。
这次分别几个月,又经历了丧亲之痛,兄弟俩更不知该如何相处了。
不过这日刘伯叔突然来找刘璟,说自己住在原来的地方太冷清,想搬到刘璟这个小院里住。刘璟一想,院里左右还空着大半,如今除了他和柳岸只住了玉竹,于是便答应了。
不过刘伯叔似乎还有话要说,一直支支吾吾的不肯走。刘景见状便开口问道:“怎么了?有话就说,吞吞吐吐的干嘛?”
刘伯叔偷偷抬眼看了他一眼,道:“哥,你下回再去打仗,能不能带着我?”
“带着你?你当战场是戏园子,还能带着家眷!”刘璟道。
“不是,我不是去看戏,我……”刘伯叔原本就怕他,被他这么一凶更加吞吞吐吐的,“算了,当我没说吧。”
刘伯叔说罢便走了,看上去不太高兴。刘璟后知后觉也有些自责,他实在是在外头雷厉风行惯了,面对自家老弟这种个性,还是不够有耐心。
刘伯叔当日便着人带着家当搬了过来,但是他见了刘璟都绕着走,似乎没打算再提及那日的事情。
倒是玉竹看不过去,找机会将刘伯叔的心思告诉了柳岸。
“伯叔看着呆呆的,其实心思很重。大帅病危的那几日,他日夜守着,心里难免承受不住。如今少帅是他唯一的亲人,他大概是怕到时候战事一起,又要自己独自留在京城吧。”玉竹道。
柳岸闻言倒是明白了几分,先前刘恒远和刘璟都在外头征战,刘伯叔便是自己独自留在京城。一个毫无依靠的少年,在那样的境地,难免心生孤独。
也便是在那个时候,刘伯叔才隔三差五的去寻欢楼里。当时刘伯叔之所以喜欢和玉竹在一块儿,多半也并非单纯的为了泄/欲,而是喜欢那种被人陪伴的感觉。
后来刘璟在京城待了两年,刘恒远又待了数月,刘伯叔也算是过上了有亲人在侧的日子。如今再让刘伯叔回到原来无依无靠的境地,他心里自然是害怕的。
“可是少帅在北防没有府邸,平日都是住在大营里,带着他不好安置啊。”柳岸道。
玉竹道:“他近来一直跟着我和先生学医,虽然技艺不精,治不了疑难杂症,但是当个随军的军医还是不成问题的。只是不知道少帅舍不舍得让自己的弟弟跟着他吃苦。”
刘璟自然是不愿意的,他骤闻此事,只觉得刘伯叔是小孩子胡闹。战场上刀剑无眼,即便是军医也少不得吃苦头,而他那个弟弟在他眼里就是个好吃懒做的少爷,恐怕连煮个药都不会。
“那你干脆趁着在京城的时候,帮他成个家。”柳岸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