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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啪”地一声,没藏丹珠手中的骨鞭,从她脸边甩过,呼呼震响,近得脸上的寒毛都有感觉,却又极其有分寸,有惊无险。
“有只蝇虫,从你肩侧飞过。”没藏丹珠将骨鞭缠于手掌,一边解释,一边执起鞭梢给夜长欢看,那尾端上,果然沾了只被拍死的蝇虫。
“……”夜长欢笑。
没藏丹珠甩起鞭子在她脸侧打蝇虫,大约跟她在裴皇后的赏花宴上,用弹弓打吕桢儿头上的蜜蜂,亦或是在出京的驿站里打嵬名霄的耳珠,甚至在延州大营里表演连环箭法,皆是一样的心境与用意吧。炫技?示威?吓唬?证明自己?
夜长欢脸上的笑意,便越来越盛。当别人成为自己的镜子,才知道自己的面目可憎。当然,亦更加能够窥视清楚别人的隐秘内心——这个趾高气昂的永乐城大小姐,心中有怯,有惧,有躁,还有压抑。
所以,熙朝的和亲公主,低调,谦逊,抽一口长气,定一定被呼呼鞭声惊了的魂,转而去解释那只蝇虫的由来:
“天气热,下面尸体都堆成了山,许多人的伤口也溃烂了。”
夜长欢本想借此将话引入正题,没藏丹珠却不接招,冷冷一声嗤笑,似在嘲笑夜长欢的怜悯与胆小,继而转身朝向城外,虚看着城下连营,一边缠解着手里的鞭子玩儿。
简短几句问答,一鞭子的试探之后,没藏丹珠的优越感,更强烈了。她精于骑射,使一手好鞭,十五岁就跟着没藏野里上战场,经历大小战役无数,取敌人首级,犹如砍瓜切菜,眼睛可以不眨一下。比起“黑珍珠”这个绰号,其实,她更喜欢他们称她“火旋风”。
永乐城的许多男子,都不是她的对手,女子么,她从来就没有将她们视作同类来比较过。
也是,她是没藏部族的继承人,永乐城的继承人,甚至,如今就连谁想要做夏国皇帝,都得先承诺让她来做正妻,生继承人。
试问,在她目力所至的天下间,她还能找谁来比较?
高处不胜寒,说了你也不懂,也不屑与你说。
夜长欢看着那个孤傲侧影,略加思索,便上前两步,与她并肩,望着暗夜虚空。
一个是熙朝的和亲公主,一个是永乐城的大小姐,两个从无交集的女人,因为被命运安排,要嫁给同一个男人而遇见,此刻,更是像一对好姐妹一般,城头并肩,把烽火连营当夜景看。
不远处的值守兵士们,觑见这一红一白的身影,大约都觉得,这个画风有些奇怪。
夜长欢继续不语。她在等。
对付没藏丹珠这种目空一切的人,你不能比她更强势,那样会伤了她的自尊,激怒她,你也不能牵着她的鼻子走,她很聪明,不会中计,你只能示弱,耐心地示弱,等她觉得你没有威胁了,等她愿意低下头,敞开心扉给你看了,再趁虚而入,顺势而为。
天际星夜,亘古不变,城下战场,却又瞬息万变。
两个人,皆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仿佛,那是时间流逝的脚步声。悠悠而缓慢,匆匆又紧迫。
“你找我,什么事?”终于,没藏丹珠被夜长欢的沉默逼迫得有些闷了,主动开口问她。
不就是求援吗?城下水源已枯,熙军伤亡惨重,如果永乐城不开城门,他们撑不过三日。夜长欢不说,没藏丹珠也清楚。
“我夜里睡不着,信步走到城下,看见你在上面,便想着,两个睡不着的人,兴许会有些话可以说。”
夜长欢反倒避而不谈正事了,语气中甚至还带了些熟络的轻佻,就像在跟她玉京城里的闺蜜说话一般。
看见你半夜爬城头,对天独抒怀,你是不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说出来让我们大家开心一下吧?
没藏丹珠用一种怪异的眼神瞥了她一眼,鼻子里冷哼了一声,转头沉吟少许,突然问到:
“你怎么会嫁给嵬名霄?”
不知是怜悯,还是不屑。
原来,旁人都是这样看她的吗?跟着一个过街老鼠般的落难皇子打烂仗,无疑是倒霉透顶的运气,还有把脑袋栓在腰上玩儿的冒险精神。
“熙朝公主的姻亲,都不是自己能做主的。”夜长欢无奈地笑笑,“我知道,嵬名霄并非良人……”
说着,她偏过头,借着城头幽光,去察没藏丹珠的神色变化。夜长欢心念一动,她猜想,兴许,这便是她与这位永乐城大小姐的共同话题,也是这位大小姐把不开心都写在眉梢,摆出一副所有人都欠她三百俩银子的棺材脸的原因所在。
没藏丹珠看不起嵬名霄!就凭这么多天,嵬名霄不时在城下蹿蹿跳跳,大呼小叫,却仍然没有将跟着阿爸在城头观战的没藏丹珠打动,就可以判断。
“弑父篡位的嵬名昆,也不是可以托付终生的良人。”夜长欢又试着添了一句。
熙朝西北军的情报工作,向来是最顶尖的。他们已经得知,永乐城突然紧闭,是得了夏国新皇嵬名昆立后的承诺。
夜长欢继而猜想,没藏丹珠对这位夏国新皇,兴许也没什么兴趣。这姑娘,不像是那种为了一份后宫荣华就愿意把自己给卖了的人,她手中有兵有城,有权有势,还有些男儿气概,有份独立与骄傲。做个统领一族治辖一方的女霸王,可不比那囿于深宫的金丝雀笼中鸟,强过千倍?
果然,没藏丹珠沉默不语,兀自看着远处,眼中碎光闪烁。
夜长欢深吸了一口气,一腔婉转心思,便随着轻缓声音,如拂面的徐徐凉风,娓娓吐来:
“我跟着嵬名霄来夏国,图的不是他的人,不是他的国,也不是他能给予的荣华,而是城下这几万熙军精锐。因为,只要我做和亲的公主,父皇便会给我三万骑兵作嫁妆。也就是说,我图的,就是这份嫁妆。”
“……”没藏丹珠转眼看她,大约是熙朝皇帝这种财大气粗的嫁女作派,吸引了她的主意。
“你可能要问我,我要这些兵马作什么?其实,手头有兵的好处,我想你比我更清楚。我心中有些执念,必须要靠自己强大了,才能去实现。……我有个喜欢的人,按夜氏的祖法和大熙的律例,我不能嫁给他,但是,祖法是因时而变的,律例也是人定的,只要你足够强大,朝中便会忌惮你,便你做些逾矩的事情,他们也会让着你……
“所以,我与嵬名霄私底下的约定,不是和亲,而是合盟,事成之后,我会回去的。我会回去,改了那祖法和律例……你呢,除了永乐城,你还有想要去的地方吗?除了这夏国的山地、黄沙、戈壁、草原,你见过小桥流水,杏花烟雨吗?熙朝再往东,是一望无垠的海,海的那边,还有红毛碧眼的番国人,你有想过在有生之年,去看一看吗?……
“除了你阿爸,你还有喜欢的人吗?喜欢到做梦都想嫁给他,就算是赴汤蹈火、出生入死的险境,你也要千方百计跟着他,祸福同享,生死与共,一生一世。如果你心里,有这样一个可以为他做一切事情的情郎,你就能明白,我的执念……
“你看,城下的几万熙军,说得自私点,便是因我的执念,来到此地,以保护和亲公主的名义,为我而战,所以,我必须对他们的生死负责,如今,他们已经是强弩之末,伤亡惨重,我不能坐视不管。……
“我想与你作个交易,你有什么想法与要求,不管是永乐城的,你阿爸的,还是你自己的,但说无妨,我以熙朝公主的名义,甚至,还可以以大熙一国的名义保证,竭尽全力,助你实现。而条件是,请你容许我的伤兵能够进城修整,并给城外营地提供一些清水。”
本来,最初的想法是,全军撤进永乐城,据城为守。话到嘴边,夜长欢却突然打了些折扣,作了些变通。
到不是心怯,而是这样更容易实现。对于善于骑墙的没藏氏,与其让他们一下子做出一个立场鲜明,没有退路的决定。不若一点点地蚕食,一寸寸地要求,可能成功的几率更高些。
所以,今夜的第一次谈判,夜长欢并没有夸夸其谈,抬出利害与大义之类,而是选择与没藏丹珠交心,谈私人感情的方式,来说动没藏丹珠,诱使她动用手中可以擅自做主的权利。而以没藏丹珠能够做主的权限看,放一些伤兵进城,再给城外提供一些清水,应该不难。再多,可能就需要没藏野里来拍板了。
夜长欢一口气说了许多,又在心中暗自揣度了半响,没藏丹珠都没有反应,大多数时候,都盯着远处出神,偶尔转眼过来轻飘飘地瞥夜长欢一眼,也真的算是傲慢到家了。
夜长欢无奈,只有等。曾几何时,她也是拿脸色给别人看的玉京女霸王,却不想,她也有看别人的脸色的一天!
不过也无妨,只要能救城下军队于水火。能屈能伸的公主殿下,才是能让人归心的好主子。
夜长欢将拳头藏于袖中,数着自己的呼吸,嗅着空气中的血腥,听着远处依稀的哀吟,良久,都等不到没藏丹珠有一丝要接受她这个交易的意思。
就在她以为,天聊死了,进城没戏了,沮丧地转身,正欲下城回营之际,没藏丹珠终于开口,叫住她说话:
“等等,救助几个伤兵,提供几车清水,这倒不难。只是不知道,我的要求,你能做到不?”
“但说无妨。”夜长欢回头转身。只要有希望,她便会尽力。
“于你,其实不难。我前几日看上了一个人,就在你的营中,你把他给我。”没藏丹珠没有了犹豫,提个要求,提得利落干脆,匪气十足。
“给你……是什么意思?”
夜长欢嘴上尚在讲条件,问清楚。其实,心中已经在决定,一个人,换三万兵士的保全,继而是一场战争的胜利,随便她丹珠大小姐看上的谁,是男是女,她都给。
“给我……就是我的人,就是我永乐城的人,就是我永乐城打开城门,给你们提供帮助,你付与我的酬资。你不能再把他要回去。”
“成交!说吧,你看上谁了,可叫得出姓名?